沈家大宅门外聚集着一众围观百姓,比其他宅门前多了许多,显然是沈家给出的高额工钱实在吸引人气。燕罗费了老大劲才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走到大门前,只见沈家大门下,摆着一方红木桌子,一个老先生坐在桌前,摊开笔墨纸砚,记着登记劳力的名字。大门一旁,贴着招工告示,燕罗抬头细看,沈家当下招长工劳力二十人,丫鬟家仆两人,护院三人。
本以为沈家找长工给的十一两三个月已经是天价,谁知他招的家仆丫鬟和护院工钱更高。燕罗看的瞠目结舌,这护院的工钱,简直比他在庐州时候做两笔生意赚的还要多上一点。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刺客出神,做个护院不过手到擒来的事情。但转念又想,自己目的是潜伏沈家,若是做了看家护院的家丁,平日里显露身手,怕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如此一来,还是做个普通长工才更加稳妥。
燕罗拨开人群,走到那个老先生的面前道:“长工还招吗?”
那老先生抬起老眼,扫了燕罗一眼,似有些冷笑道:“年轻人,就你这体格,别以为沈家的钱那么好赚。”
燕罗听着老头子语气里对自己颇为不屑,也是不客气道:“你只管记,行不行那是后话。我这体格,至少你这老骨头经受不起。”
这老先生气得一吹胡子,憋了半晌才怒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陈庐州,耳东陈,淮南道的庐州。”燕罗报上姓名。
老先生记上燕罗的假名,头也不抬的道:“进门,旁边侯着,到时候自然有人领你们去。”
燕罗依着这老头的吩咐,进了沈家大门,就见大院墙根旁已经坐着了七八个大汉。看这这些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一身横肉,燕罗的身材在他们之中就和个孩提一般弱不禁风。看来罗本水所说的不假,沈家消耗的劳力果真非同寻常,连进来的壮丁都是如此壮硕。
那已经侯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诧异的盯着身形稀松平常的燕罗走进来坐在他们当中,仿佛一群老虎看着只小鸡仔一般。
其中一个大汉瓮声瓮气地问道:“小子,别说你是来做工的?”
燕罗抬头看着这身材大自己一圈的壮汉,反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壮汉们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这小子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见钱眼开的崽子,也不问问这里什么地方,嫌小命长了。”
…………
其中一个看来还算和善的大汉对燕罗道:“小子,我也是在这干了一年了,这里的活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家伙能干的。别一分钱没挣到,还累残废了。”
燕罗也不答话,挑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下,靠在墙根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也不知过了多久,宅子外的招工还没结束,太阳也爬上了头顶,燕罗等的隐隐瞌睡起来。
“小姐,小姐,先生都已经在书房了,你怎么还不去”
“烦死了,成日的看书写字,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让那个老头赶快回去。”
“别啊,小姐。这样老爷晚上回来又要责罚我了。”
“今天院子里怎么这么多外人?是不是家里又要招工了?咦?这小子是谁?不会也是来做工的吧?”
“喂,小姐问你话呢!别装死!”
燕罗正睡的有些迷迷糊糊,却被人一脚提醒,怒道:“谁啊!?谁踢我!”
“哎,我们家小姐问你话你还敢发脾气?”
燕罗这时才睁开眼,只见眼前两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个丫鬟打扮,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停地数落;另一个却是玉簪长发,轻脂水粉,衣缎绫罗,标准的富家小姐打扮。
燕罗揉了揉眼睛,望着那个富贵小姐,问道:“你就是沈微漪?”
燕罗这不客气的问话顿时把那个丫鬟惹怒了,顿时尖声怒道:“你这不开眼的小厮,敢直呼我们小姐的名字?!”
这个传闻中江南商会继承人的准夫人——沈微漪被燕罗这无礼的问话激怒了,她本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道:“问你话呢,你是来做长工的?”
燕罗点点头道:“是的,有问题?”
“王八蛋!给我站起来和小姐讲话!”那丫鬟见燕罗还坐在地上,又是一脚踢在燕罗身上。
燕罗懒洋洋的爬起来,才看清这个沈微漪的容貌,不由的怦然心动。
沈微漪身材修长窈窕,面容白皙红润,鹅蛋般精致脸庞,五官玲珑晶莹,一头青丝流转,再辅以水绿罗缎、玉镯珠坠。若说这一身珠宝首饰为她增色,简直是对她的大不敬,倒该是说因为沈微漪才衬得这珠宝华丽,豪宅堂皇。
可是虽然这沈微漪容颜惊艳,但燕罗毕竟十几年刺客训练,还不至于因为一貌美女子而失了态度,只是在沈微漪身上停留一下就将注意力转移开来。
这沈微漪仗着自己是江南商会继承人准夫人的身份高傲惯了,在家的地位几乎比她父亲沈东生还要高,平日里都是用鼻孔看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对她不敬,甚至连自己颇为自负的美貌都没有引起燕罗的过多注意。
沈微漪不悦道:“你以为我们家的工钱是随便施舍给外人的吗?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来我家做长工?做梦!”
若是寻常人这么挤兑燕罗,他也就笑笑罢了。可燕罗面对和自己同龄的年轻人,原本在庐州霸道一方的暴脾气莫名其妙的冒了起来,挑衅道:“看不起我?想试试我的厉害?”言罢,双拳一击,一股微弱的杀意缓缓腾升起来。
向来娇生惯养的沈微漪和她的丫鬟,哪里见过刺客生死间磨砺下出的杀意,虽然说只有轻微的一点,但也是被吓得有些花容失色,连连后退。那沈微漪仿佛也是个倔脾气,饶是脸色苍白,还嘴硬道:“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言罢,扯着丫鬟逃到后院去了。
“嘁。”燕罗不屑冷哼一声,抱着双臂又坐下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罗被一阵嘈杂吵醒,原来宅子外招人的老先生已经吩咐人将桌子告示和其他物件撤了回来。旁边招进来的长工除了之前见到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外,又多了几个,看来是他睡着时候招进来的。
待得院子里忙碌停止下来,一个身形高大年纪约莫五十来岁颇为气派的老汉从院后走了进来。那府内家丁见到这老者,都恭恭敬敬喊一声“梁管家”。
这梁管家走到招进来的十几个壮丁面前,结果登记的名单,再将众人扫视一眼,在燕罗身上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疑惑不屑的神色,这才道:“各位之中也有不少去年在沈府做过长工,其中规矩我也就不再多提。至于其他今年新来的几位,别以为沈府给的十一两工钱那么好挣,所以,先要对你们测试一番,通过的才能来沈府做工。”
言罢,就吩咐家丁把所有招来的长工带到了沈府后院的粮仓前。
梁管家指着空地上停着的五六车大麻袋,又指了指仓库的二层阁楼,道:“我沈家敢给十一两的工钱,就该干十一两的活。接下来,你们如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扛十袋粮食上二楼,就算正式成为沈府的长工,沈府绝对不亏待你们,如果做不到,那就请回。”
招来的长工,除了去年做过的几人坦然,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麻袋远远看去少说将近一百二三十斤,大半人高,别说扛起来上二楼,就是能在肩膀上托实在了也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看着众人都有些迟疑,之前好心劝着燕罗的那个大汉上前一步道:“我先来!”
这大汉去年在沈家做过长工,梁管家自然认得,他点点头道:“老荣你去年就做过,这测试就不用了。”
那大汉还真是实在,摇了摇头道:“这回我带着几个兄弟一起来,就算领着他们好了。”
此话一出,跟着这大汉一道来的五个壮丁也走了出来,跟着老荣直奔那车麻袋去了。
这老荣作为老资格,显然已经是驾轻就熟,双臂一拖麻袋,暗喝一声:“起”,就将麻袋托上肩膀,一路小跑奔上二楼。而他带来的几个伙伴,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虽然托起麻袋时有些吃力,但也一个个送上二楼。
但是,等到第五六个麻袋的时候,这差距就显露出来,那老荣显然还算轻松,可其他人就有些吃力,托袋上肩时候就已经青筋暴突脸涨得通红,步子也没刚开始时候的轻松,都有些踉踉跄跄头重脚轻的样子。等到第七八个麻袋的时候,那老荣也有些接不上力气,靠在柱子上歇了一会,擦了擦满头大汗,这才继续。而其他人有的已经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的勉强扛着买袋上楼,可脚上发软,一个踉跄就送楼梯上滚了下来,好在身下有着米袋护着,没有什么大碍,但却再也动弹不得。
终于,老荣和另外三个在一炷香内扛上去了整整十个麻袋,却也累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出来。而另外两人,连十袋也没满,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显然是不通过的。剩下还没有测试的长工,此时都有些犹豫,看着那两个没通过的壮丁,他们的身材力气也都不比自己差,自己能否担的起那么重的东西?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另一处阁楼上,一个清脆女声咯咯笑道:“那个小子,之前不是嘴硬的紧吗?现在怎么连动都不敢动了?”
燕罗认识这声音,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除了之前得罪过得沈家小姐沈微漪还能有谁。
只见一旁的小姐楼上,那沈微漪换了一身飒爽兽皮猎装,坐在窗沿上,看戏一样的俯视院子里的众人,对着燕罗道:“瞪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扛起来一个我看看啊!”
屋子里沈微漪的丫鬟早就被她这半个身子坐在窗外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死死地从后面抓着沈微漪的手道:“小姐,你赶快下来,你这样太危险了!”
院子里其他人用古怪的眼神瞧着燕罗,都不知道这不起眼的小子哪得罪了沈微漪。
燕罗暗自冷笑一声,就朝那一车麻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