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她让傅羽意说他喜欢她，到现在，他反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至于喜不喜欢，她不是早就说过了？早在两三年前，她就说过了，他也并不当一回事。凉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至少现在，我没有心思跟你表白。”

她对他说过喜欢，说过好几次，但他没有一次是回应的。被他勒令离开梅鹤城，又再次回来之后，她不想再走回老路。

过往独自爱恋的心酸涌了上来，那样的滋味，她不想品尝。她推开他的手，倔强的眸子在黑暗中望着他，“不，我不喜欢你。”

说完之后，从他身旁走过，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

高大的身影倏然僵住。身侧的双手紧握住，又松开。

看着她离去，他一声不发，独自在窗边站了很久。夜色掩藏住他脸上的神色，什么也看不清。

傅羽意的脑子是很清醒的，这种清醒是——毫无睡意。对于其他事情的分析，可就没办法清醒了。

他也回了房，躺在床上，幽黑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很久很久，才闭上了眼睛。

秋天，落叶飘零。凉风不停地吹拂在脸上，一阵萧瑟感袭来心上。这一年的秋天，似乎特别冷清。

傅家院子里的紫荆树，早就没有花儿了，只有颜色深浓的叶子，还有时不时被凉风吹落的枯叶。

“阿意，冬天快要到了。”脸色苍白的妇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片枯黄的叶子。

傅羽意慢慢推着轮椅，轮子轻轻碾过地上的黄叶。

他放轻了嗓音说道：“是啊，一旦秋天来了，很快也就入冬了。”天气会一点一点凉下去，在人毫不知觉的时候，寒冷就来临了。

“冬天来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你说妈妈会不会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说话的时候，卫穗的声音很轻很轻，眼里也蓄起了泪雾。

听到这种类似永别的话，傅羽意鼻头一酸。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落叶，他轻斥一句，“胡乱说什么呢？妈妈又没有生什么大病。”

卫穗摇摇头，“我生的不是大病，可是，我的心病却是没药医的。”她喃喃道：“治不好的。”

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药石罔效。为了她所追求的那份爱情，她争斗了那么多年，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收拾心情，好好再来过了。

他眸光一暗。“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走走。看山看海都可以，去外面见识多了，心胸就会广阔起来，到时哪里还有什么烦恼？”

卫穗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径自说起了过去的记忆。

“我第一次看见傅正天的时候，是在卫家。第一眼看到他的笑容时，我就迷醉了，似乎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了。一见钟情，当时我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后来如愿嫁给他了，谁知道这场婚姻，却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傅羽意止住了她的话，“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别老是想着过去。”

“可是，这样的现状，都是过去造成的啊。”卫穗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奈。

她将手中的叶子翻来覆去，眼神逐渐放空，“他不喜欢受拘束，总是怪我管他太严，但是，作为他的妻子，我怎么能够忍受他身边跟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在爱情里，就应该对彼此忠贞不渝，我做到了，可他，从来就没有做到。”

顿了顿，她又不经意地提起一些事情，“阿意，他最近又有新欢了，你知道吧？”

傅羽意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淡淡应道：“……有听说。”就算他不刻意去打听傅正天的事情，有些好事者也会到他面前嚼舌根。

“我也去见过那个女人了。”

听到这句话，傅羽意心一惊，“你什么时候去的？”

卫穗垂下目光，“想打听的时候就去了。”

他忍不住低斥一声，“你老是改不了这个毛病！现在身体不好还到处乱跑！他要跟哪个女人混，你就让他去，就算他死在女人堆里，你也不要管，先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再说。”

傅正天外遇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卫穗总是会跑到那些女人的屋子去看，想去瞧瞧那些女人是长什么样的，也在想她们究竟为什么会被傅正天看上。当然，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折了折手中的叶子，“那个女人叫何云慈，在一家酒店做前台。长得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又透着一股妖艳的气息，男人就很容易被她勾引去了。”

“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傅羽意嗤了一声，“更不值得你提起。”

“她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要是有力气，早就跑上去撕破她的脸了，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卫穗望着遥远的天际，眼神也缥缈起来。

“她身边有个女孩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听说女孩子是她的远房亲戚。那个女孩子的气质却很干净，人也安安静静的，看上去很乖巧，这样的人不会乱惹麻烦，傅正天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所以常常到她屋里去。”

傅羽意不齿地说道：“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他真是太不要脸了。”有这样的父亲，他都觉得丢脸。

“你误会了，他不是要对那个女孩子下手，他没有女儿，或许是觉得那女孩子贴心，像棉袄一样暖心，他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越说，卫穗脸上的愁云就越重。过往的压抑日积月累，已经快要将她压垮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到尽头了，冬天一来，她可能真的就会与世长辞了。

“到时我要是……”说到一半，她又改口道：“如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阻止傅正天带何云慈进门的话，阿意，你答应我，不要跟那个女人走近。”

傅羽意低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妈妈是卫家唯一的女儿，是卫家最得宠的人，曾经也是梅鹤城里最美丽的女子。经由一场婚姻的折磨，她消瘦了很多，也低沉了很多，身上再也没有一丝意气风发娇纵任性的样子。

“我的母亲只有一个。”他语气坚定，“不管以后傅正天让谁踏进傅家的大门，我都不会正眼相待。”

“那就好。”她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但她还有一个很好的儿子，卫穗心里感到些微安慰。她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露出了些许笑容，脸上有很淡的梨涡。

她又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乖巧的女孩子，别人叫她小颜。要是她到时也跟着何云慈进傅家了，你可以跟她走近，可以将她当做妹妹来看，毕竟你在这个大宅子里，也是孤孤单单的……”

卫穗最想叮嘱的还有一句话，“但是，你远远看她一眼就好，不要跟她有任何的纠缠，不要跟姓何的有任何的牵扯。”

“我答应你。”傅羽意低下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她。

干瘦的手紧紧握住傅羽意，卫穗苦涩地说了一句，“不要对不起妈妈……”

不要对不起妈妈……这句话回荡了好几遍。

傅羽意猛然惊醒。睁了眼，还是一片漆黑。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眸色又深又凉。

几年前，在他生日的那个雨夜，何欢颜赶了过来，将生日礼物送到他手上时，她脸上露出温柔又明媚的笑容。怕深夜会打扰了他，她一瘸一拐就想要冒雨离开时，他冲动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违背了他母亲的意愿。他早就……对不起他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