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咸阳土塬上,细雨濛濛,初春的微风还有些凄冷,带些冬季的寒意,纵横驰骋。
二道塬上没有一星绿色,显得光秃秃的,冬小麦还未顶出头。
路上行人绝迹,唯见风雨飘摇。
临近辰时,孤寂落陌的文王庙里悄无声息地来了三位神秘的高人。
他们从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跃过高耸的朱墙,蹬着茂密虬挛的松枝,在树林间疾速地穿行。
天光微曦,空中的雨点渐趋缓慢,变成了似有似无的雾霭,三人先后跳下树枝,直奔大殿,转眼消失无影踪。
长期无人光顾的文王大殿,蛛网幔挂,尘灰铺地,里面光线幽暗,空间狭窄。
正南端坐文王,两旁西向为武王,东向为周公。
彩塑巍然,面带慈光。
大门玻璃已破,立柚斜出,门板敞着一条小缝。
寂静的院落里松柏相映,鸟语花香。
此刻,从庙宇正门走过来四位步履矫健的道士,为首的是玄门领袖、太乙观的道长元玄子,只见他一身素色皂袍,脚下高筒白袜,黑布云鞋。
头上发髻高盘,鬓角点点风霜。
面容红润清朗,眼眸闪闪星光。
举步如踏云,行若游龙,身轻如燕,神耀内蕴,仙气浩然。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三位高徒,大弟子英俊高大、气宇轩昂的燕玄龙、二弟子儒雅瘦小、精明强干的燕玄虎和女弟子翩若惊鸿、妙香盈身的燕玄飞。
他们师徒四人从容不迫,大大方方地走进长方形格局的院落中央,朝四方神拱手揖拜,然后只见元玄子左手一撩道袍,右手一推庙门,吱哑一声,门倒向里面墙上,阳光洒进了庙内。
元玄子抬腿入殿,面对圣像,进三拜九叩大礼。
其身后弟子依次虔诚跪拜。
拜毕,元玄子站在头排,焚香祭谒,只听他轻声念道:
岁在庚寅,时值惊蛩,晨光微露,春风料峭,金梅含笑,绿柳吐芽,松柏凝翠,圣地生辉。
吾固信之,生而为圣,死则有灵,请以清露薄酌之奠,祭于先圣周文王姬昌之灵前:
展翅,光耀朝阳。岐山姬昌,礼贤八方。
修德伟业,百姓景仰。遥忆昔年,天地玄黄。
殷纣暴虐,百姓遭殃。君拘羑里,针毡在床。
感国倾危,忧心悲怆。七年幽禁,发愤图强。
潜心研易,逆境志刚。三才立道,六位成章。
仰观天宇,俯察地理。中通万物,肇分阴阳。
乾坤立元,天地立心。周流六虚,上下无常。
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六十四卦,千古流芳。中华元典,六经滥觞。
渭河滔滔,西岳苍苍。太乙敦敦,终南莽莽。
超凡入圣,无药仙方。指点迷津,真人紫阳。
道观成灰,前路迷惘。无境洞天,竟在何方。
吾辈弘道,生死皆忘。千山万水,不辞遍访。
企望保佑,正道弘扬。祭告圣祖,伏惟尚飨!
念完后,师徒四人又行三跪九叩大礼,这时从大殿之上的文王像后窜出一位老疯子,披头散发,阴阳怪气地唱念:
“贪名逐利满世间,不如行道在人间。
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富贵百年难保守,轮回六道易循环。
劝君早识修行路,一失人身万劫难。
莫说无常现正忙,当下已心是道场。
若问太一仙方处,福地洞天境中藏。”
四人闻听此言,心中大惊,这不是朱雀玄武大帝手持太一仙方跨凤飞升时留下的一句偈诗吗?
莫非
未及细想,三位徒弟连忙倒头跪拜。
唯独元玄子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他料想朱雀天尊绝不会如此戏谑,有失法度,多半是爱搞笑的老布袋又在调皮了。
“老布袋,快出来!不要在庙宇捣蛋!”
元玄子对着藏在圣像后的疯子喊道。
那人还不出来,照旧说:
“阳里质不刚,独修一物转羸尪。
劳形按引皆非道,服气餐霞总是狂。
举世谩求铅汞伏,何时得见龙虎降?
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金丹。”
“何谓金丹?”元玄子见老布袋还不出来,便故意逗他。
“金者,坚刚不坏之物丹者,混成无碍之象。
坚刚不坏,混成无碍,浑然一气,如天之虚圆不测,无物不包,无物能伤。故道成之后,号曰天仙。
因其永久不坏,又曰金仙。
因其隐显不测,又曰神仙。
其实金仙、神仙,总是天仙。
欲修天仙,舍金丹之道,余无他术。
这个金丹,即人秉受于天,至善无恶,良知良能,圆成无亏之灵根,乃先天至阳之气凝结而成者。
其中含阴阳,藏五行,有其气而无其质,非一身后天有形有象,浑浊之物可比。
若经阴符阳火,煅炼成熟,永远不坏,名曰七返九还金液大还丹。
金丹者,混成本性之别名,非本性之外,又有一金丹。这个丹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处圣不增,处凡不减,乃仙佛之种子,圣贤之根本。
但未经火煅炼则阳极必阴,圆极必亏,落于后天。知识开而私欲杂,气质发而天良昧,良知良能,俱变不良,无复纯白之体,故古圣人设金丹返还之道,使人人归家认祖,复我本来原有之物事。”
“如何谓之复返?”元玄子又问。
“返者,我已去而复来之说,还者,我已失而又得之谓。夫本性灵根有昧者,皆因阴阳不和,五行相伤之故。
若果阴阳合一,五行攒簇,仍是当年囫囫囵囵,圆成故物矣。二物者一刚一柔,一健一顺,一真知,一灵知,一真情,一灵性。
真知具于道心,主刚健,发而为真情灵知藏于人心,主柔顺,含而为灵性。
真知灵知分离,则健非所健,顺非所顺,刚柔失节,真情灵性变而为假情假性矣。真知灵知相合,则健所当健,顺所当顺,刚柔随时。
假情假性,变而为真情灵性。
仙翁曰:二物会时情性合,岂不太煞分明”
“话都让你说完了,天下修道你第一,现在可以出来吧。”元玄子说。
“哎呀,你这牛鼻子老道,真是无趣,跟你玩躲猫猫都不懂,哼哼哼。”
老布袋一把扯掉头套,从三米高的圣像台上空翻而下,落地无声,尘埃未起。
再看那身装扮,囫囵一块灰不灰黑不黑的粗布,对折后中间掏出圆洞,将脑袋朝外一钻,妥了,此人正是号称江湖四大高人之一的老布袋,住在昆仑山上烧掉自家玉真门,以闲居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