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不由自主地一挑。
他瞬间捕捉到这一细节,似是惋惜地摇摇头,“果真是不知道。”
“阿将军很清楚?”我尽量镇定地问道。
“再清楚不过了。他那个相好是个蝶女,叫月娘。原本我也是这娘们的老客,而且看中了她,准备带回家好生养着,忽然被军师横插一脚,她就转投别人怀抱,真让人不爽。”
我心中一震,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脸色的复杂神色。原来,月娘和陆青的关系远超我的想象,连和她有旧情的阿兹野都被逐出局外了……
阿兹野自顾自叹了口气,又很快笑道:“不过,若是帮你得手,月娘就是我的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些犹豫地问道。能让人如此惦记,月娘绝不是平庸之辈。
“和你一样是沂国人,不过作为蝶女,自然懂风情的多。”
他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脸道:“别难过,要是你改变心意,我可以省点力气,娶你也行。”
……难怪月娘选择了陆青,阿兹野确实非良人。
“怎么样?要不要帮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立刻摇头。
不知道阿兹野的帮忙是个什么意思,但肯定不会是好事。若是用卑鄙的手段挽回陆青,让他的救命恩人月娘沦落不幸,我下辈子都会做恶梦了。
“哦,你这就要放弃?”他啧啧道:“没想到你对陆军师,还不如我对月娘执着。”
这话一下戳中了我的痛处,顿时心烦意乱执着和成全,原本就是我近日来一直纠结的难题,加上之前自以为是犯下错误,如今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眼前人绝不是可以推心置腹之辈。
我定了定神,慢慢开口:“阿将军喜欢月娘,尽可以公平竞争。恕我直言,您虽天生神武,但在重情的女子面前,若非真心相对,她定能感觉到。恐怕不和陆军师比,您也难以取胜。”
顿了顿,又道:“我对陆军师确有心思,得偿与否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将军操心了。请容我告辞。”
头一番听我说了这么多话,阿兹野眯了咪眼睛,神情莫测。
待我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快步跟上来。
我听到脚步声,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搬出韩二为托辞脱身。却听他低声道:“本想戏弄一下你,没想到你倒坦诚,真是……让我有些没意思,”
嗯?
“也罢,一个姑娘家都敢承认自己的心思,我有什么好瞒着。”
阿兹野看向远处,长吁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一直惦记着月娘,可惜不甘认输,才故意装作不在意。”
这语调和刚才截然不同,轻缓低沉,还有一丝落寞。
我禁不住悄悄看过去他脸上收敛了戏谑,居然露出了一种……类似认真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阿兹野的态度变得太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可看神情,又不像是假的。
“实话说吧,我本来想借帮你的由头去草原一趟,阻止月娘嫁给陆军师。这些日子,沂赫连击的事情已经商讨的差不多了,王上今日招待韩将军到双泽草原畅饮,且听从陆军师建议定月仙居为待客之所。在我看来,陆军师应是特意为之,他们早就情投意合,只是之前军务在身,不敢分心,如今诸事安排详尽,再见月娘,恐怕就要商议求娶之事了。”
“求娶?”我脸色大变,想起早上那个令人不快的梦境,“陆……陆军师他们,在月娘那里?”
“对啊,月仙居就是月娘的居所。”
“今日是王上招待我家将军,陆军师怎么会、会此时求娶月娘。”我勉力反驳道。
他瞟了我一眼,回道:“我们赫久和你们沂国的规矩不同。求娶姑娘是带来运势的好事,若是酒席上提出来,王上也会为他们高兴。”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是啊,赫久族怎么会在乎这些。可问题是,陆青……是真要求娶月娘吗?
阿兹野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陆青总归是要回到沂国的。以他的品性,对救命恩人不会置之不理,再联想他近日的冷漠,谈起月娘时的神情,我心中一凉,千头万绪伴着酸楚涌上来,僵硬地定在原地。
阿兹野像是没看见我的失态,利索地翻身上马,“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不说出真实心意,月娘定以为我不在意,没准今日就答应了陆军师。我要走了,希望能赶得及阻止。”
“等等!”我脱口而出,一把抓住他的马缰。
“韩姑娘,有话要带?”他低下头,“那可要快些说,不然……”
我其实根本没想清楚要做什么,心思慌乱不堪,被他一催,竟下意识道:“我也去!”
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也愣住了。
但接下来,原本乱麻般的脑子居然像打通了一个出口,冒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我要去,即使还没明白该怎么做,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我仰起头,恳切请求道:“我会骑马,劳烦将军带路,让我同去。”
一道光正从阿兹野背后直射过来,让人眼前一花,看不清他隐在暗处的表情。
“明白了,你骑那匹马跟上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回道。我第一次对他产生感激的心情,短暂地松了口气了,慌忙奔向近处的那匹白马。
“韩姑娘!”几米之外的宋安,并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见我翻身上马,连忙快步过来,“您要去哪里?”
“月仙居。”我简短回道,“韩将军在那,没事的。”
说罢,顾不得多解释,连忙跟随着阿兹野的赤马奔驰而出。
这次就算是输,我也要把话说清楚!
千万、千万要赶得及……
阿兹野骑术了得,加上那匹赤马显然不是凡品,很快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理解他焦急的心情,加上出营后几乎是一条大道,所以只能无声奋力追赶着。
可是,大约行了四五里路,原本的大道忽然一分为二,成了一左一右,看不出多大差别的两条路。
我正在不知所措,右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红点,渐渐近了,是阿兹野和他的马。
他定是想起我来,才特意折返带路。我心下生出一份感激,想起之前对他百般厌恶,有些内疚他不过是嘴上油滑罢了。
怕耽误时间,我连忙转向右方,打马快步跟上。
这一次,阿兹野似乎是怕我跟丢,放缓了马速,始终保持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地方。
我不愿成为拖累,更担心陆青和月娘今日真会如那个梦境一般,于是几乎是拼劲全力,催着座下的白马如箭一般奔驰。
不知过了多久,一门心思赶路的我,忽然间发觉,道旁密林变得稀疏,路也越来越窄,似乎……荒凉了许多。
我听韩二说起过,双泽草原虽听起来是草原,但实际因汇集了各族生意,逐渐形成了类似城池的结构,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可是,透过稀稀拉拉的矮树,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是无边的荒原,以及没有人烟的死寂。
一股不安莫名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
阿兹野听到身后蹄声止住,调转马头,踱步到我身边,“怎么了?”
“阿将军,这儿离双泽草原还有多久?”我小心问道。
“快了。”他眉眼一抬,似笑非笑地回道。
这个表情,和刚才在军营里焦急认真的样子,判若两人,实在让人不适。
我勉强镇定道:“听说双泽草原十分热闹,周遭数里都常有人居住走动,这里好像荒凉了些。”
“哦?”他懒懒回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心中一沉,口中却道:“将军是否不小心走错了路?”
他抬起头,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虽已觉出不对,但听到他如此说,我还是忍不住大骇,手中的马缰紧了紧。
没等想出应对的话,阿兹野悠闲地转过头。
“不过,你发现的太晚了。”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但听上去却让人由骨子里生出寒意果真有诈。
此处荒芜人烟,我的骑术和马匹都不如他,只能先装傻。
“阿将军,你的意思,我们要重回刚才的路吗?”我压住心中的恐惧,一边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一边紧张思考着脱身之计。
“我的意思嘛。”阿兹野却不给我装傻的机会,定定看过来,像是看一头猎物,一字一句道:“就是,你没有退路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尽管极力掩饰,但是,直觉对危险的感触已经控制了身体。
“将军玩笑。您不是赶着去挽回月娘吗,现在时间紧迫……”
“别装了。”他打断道:“既然我都挑明了,你又何必还演下去?”
“我、我不懂。”
“你不懂啊。”他故作惊讶拖长了尾音,继而大笑起来,“看来,我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像一个为爱昏头的傻子。不过,那都是装的,韩姑娘千万别见怪,如果不那样做,你怎么会乖乖跟着我来呢?”
眼前之人已然是毫无顾忌的狂态。
我浑身紧绷,但恐惧的颤抖还是由手心传到了齿间。
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我才能顺畅发声:“阿将军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就是,无须费这力气。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想必韩将军也不会怪罪。”
此时此刻,只能把韩二抬出来压一压了。
“自然是力所能及。其实,我早跟韩姑娘说过了,可惜你没放在心上。”
“什、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
阿兹野吊起一侧嘴角,猛然间倾身过来,原本姣好的相貌,此刻看上去犹如阎罗。他朝我脸上悠悠吐了口热气,眸中腾起迷离之色,“那就是,做我的女人。”
我本能地往后一躲,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你这样子,是不愿意了?”他回过身,眯起眼睛。
虽离得远了,但语调里的危险气息却比刚才更加明显。
之前尚能交谈,似有转机,可眼下,他似乎已经不耐烦在周旋下去。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堪忧了。
我瞬间清醒过来靠糊弄绝对不行了,必须另做打算自救。
我暗自用足尖悄悄点了点马腹,不动神色地退了几步,勉强装作平静的样子:“阿将军,我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但总归是跟随沂国特使而来。即便蒙您高看,也需征得主子韩将军首可。”
“哦?这是拿韩特使压我?”
“不敢。我家将军性格耿直,且尤为护短和在乎面子,我若是此行在离国之境有什么闪失……他这个主子恐怕不会就此作罢。”
“韩姑娘不必操心,若是好事已成,他又能如何,无非是我多娶一房。你知道的,我早有打算。”他无耻道。
我心中骂了一句,面上却不得已地赔笑道:“沂赫联盟在即,望将军从大局考虑。若是横生是非,影响联盟大事,赫久王上也不愿见到吧。”
“这狗屁联盟是姓陆的外来小子捣鼓的,我半点也不在乎。要是真没了,他也就不用天天在王上面前转悠,我高兴还不及呢。”
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
完了,眼前这个人,不但卑鄙,而且完全不受威胁,不按常理沟通。
可能的退路在这一刻几乎全部消失,我没了最后一丝侥幸,惊恐和惧意趁势袭来。
阿兹野似乎很满意我瞬间煞白的脸色,松开马缰,活动着手指,面上慢慢浮上一丝狞笑,“好了,闲话到此够了,你再多说惹我生厌,只怕等下不会好过。”
我瞳仁一紧……
见他骤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我几乎同时下定决心,猛地一拽马缰,用力伸脚蹬向马腹。马儿吃痛,长嘶一声,转身人立,便要迈开蹄子狂奔。
但,一瞬之间,身后忽然重重一沉,一股热气紧贴而来,紧接着,两只长臂环绕过来,手掌用力按在我紧握马缰的手背上,不消片刻,刚才还暴怒的白马就停住了步子。
阿兹野稳坐在后面,紧紧贴着我的背,还把头凑到我耳边,得意笑道:“还想跑?”
我骇然失语,虽然知道实力悬殊,却没想到,会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一个铁箍牢牢把我固定在怀里,脸颊也慢慢贴近,激起我浑身的战栗。
“乖一点,免得吃苦头。”他低声喃喃,气息粗重起来。
我一动不动,心梗在嗓间,眼睛不由自主睁大,望着面前那条来时的路。
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