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野双手缓缓从我手背移开,一只挪到我腰间揽住,另一只微微抬起,用粗糙的指肚摩挲着我的下颌。
他口中吐出热气,语调迷离中带着一丝狰狞,“对,乖一点。你皮肤这么滑嫩,我也舍不得弄伤了你。”
我悄悄动了动被解放出来的手,暗自吸了一口气。在他侧过头,双唇几乎要触到我的脸颊时,忽然伸手,将他滑落在我颈上的辫子使狠劲往下拉扯。
“唔。”他猝不及防中受了这一下重击,额上的青筋立刻暴了出来,疼地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缠在我腰间的胳膊。
我抓住机会,立刻扭身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胸膛推去,想把这个变态甩下马去。
他没料到我忽然发难,又在情迷之中,居然真的身形不稳,往后一仰,快要掉下去。
我唯恐这一下力道不足,慌忙中又接着再推了一把。
孰料,他忽然翻转手心,牢牢抓住我左手手腕,借着下落之势,将我一同从马上拽了下来。
我尖叫一声,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
这一下,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阿兹野的怀里。
虽然身体接触令人不快,但见他被砸得眉头一皱,变了脸色,我忍不住暗自侥幸。趁着他还没缓过来,立刻爬起来,想要翻身上马。
可是腕间一阵剧痛,身不由己地跌回到他身旁。
原来阿兹野阴魂不散,即便此时,右手还紧扣在我左腕上。
见我还想跑,他故意用力捏着我的腕骨,疼地我眼里立刻涌上泪珠。
“你们沂国的女人都一样不识时务。”他狠狠道:“陆军师能救得了她,可救不了你。”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
“别瞪我,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我倒也不是多喜欢你,不过,你选了他,就是自找死路。”
说罢,他却忽然按着胸口轻咳了几声,满脸的阴霾之下浮现几丝痛苦。
“阿将军,能否告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我小心观察后,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半是真的害怕,一半是为了拖延时间落下之时,我感觉腰间硌到了一样东西,心中升起一丝侥幸。
“呵。”他冷嘲一声,“想不到,你还是个话多的。”
“我、我想要个明白。”我挤出刚才因疼而冒出的眼泪,看上去甚是可怜,暗地里微微侧身,用右手小心在腰间摸索。
阿兹野没看我,低头一把扯下右肩上的袖子,赫然裸露出半片胸膛。
我正在惊恐中,却见他用左手按住锁骨下的区域那里有条长蜈蚣一样的疤痕。
他皱着眉用力揉着,口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难怪结实如他,被砸一下如此痛苦,原来是碰到了旧伤口。
看这样子也许一时半会难以活动自如。
更幸运的是,于此同时,我右手已经在腰带下摸到了一个小瓷瓶。
果然是它!那是韩二在路上塞给我的药粉,用以祛除扶林凹众多虫蛇。
仿佛溺水之人骤遇浮木,我脑中立刻浮上一个念头,这让几分钟前还觉得无比黑暗的心里,多了一道光。
“那陆宁究竟有什么好?整日冷冷淡淡,谁也不入眼,你们这些娘们,喜欢他什么。”阿兹野忽然间开口,吓了我一跳。
陆宁?哦,对了,陆青哥在这里化名陆宁。
“我,我也说不上。或许,月娘知道。”我一边唯唯诺诺地应付道,一边极其小心将瓷瓶握在手心。
“月娘那个贱人知道什么。”阿兹野露出一丝怒意,“难得我看上她,好意为她赎身,她不领情就罢了,还向陆宁编排我的不是。那小子仗着一时恩宠,竟说我影响民心军律,拾掇王上罚我在营外固守半年。真他妈冤枉,大爷我就是摸了她几把,一个蝶女,还想要脸。”
我一阵恶寒,阿兹野这种人,看似一代勇将,又相貌英武,但心思实在卑劣至极。
也是此时,我恍然有些明白他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想必是在月娘那里吃了亏,见我同样转投陆青,所以心生恨意,才想故意折辱一个弱女子,来安抚自己受伤的自尊心。
纵使瞧不起,但我此刻面上却什么都不敢显露。
“阿将军不必和陆军师比较,您已有五位贤妻,自然是比陆军师形单影只的强。”
我低声附和,右手却在衣衫遮掩下加紧拨弄着瓷瓶瓶塞要命,上一次盖得太紧了。
“你倒是识趣。”阿兹野吊起眼睛,打量着我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压低,“平时见你总是一本正经,如今两两相对,你这云鬓纷乱、面色潮红的样子,真是诱人。”
云鬓纷乱?那定是从马上跌落所致。
面色潮红?因为这瓶塞再打不开,我恐怕难逃厄运,所以急了一身细密的汗。
“阿将军说笑。既然您不是特别喜欢我,只是图个新鲜,我倒有一个建议。”我脑中思绪快速旋转,口中慢吞吞道。
“你说。”
“陆军师夺您所爱,这口气定然难咽。可我不过一个和他无关的婢女,你此时强迫我,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若是待我努力入了他的眼,那时……”我故意不再说话,望着他。
“哦”他停住了抚揉胸口,而是将手缓缓移到我的颈上细细摩挲,声音拖长,含着一股暧昧之味。“那时,会怎样?”
“阿将军知道。”我强忍住恶心,假意羞涩,实则集中精力在右手指尖之上瓶塞已有了些许松动。
“我当然知道。”他眯着一双眼睛,笑的一脸淫迷之色,手指顺着我的颈子向上,将我下颌微抬。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韩姑娘。”他轻呼道。
“在。”我仰着头,想不动声色地避开他讨厌的手。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他忽然嘴角一咧,露出比愤怒还可怖的笑脸。于此同时,左手在我颈上收拢,紧紧扼住我的喉咙。
“别费心思了。你这纤细的脖子,我一个不小心,可就捏碎了。”
“阿……”我大惊,却已发不出声音。
虽只是拖延时间,没指望他会信,却没料到会激怒了他。
阿兹野面色阴森,像一头庞大的野兽般倾身过来,逼得我往后仰去,看着我惊惧交加的神色,他满意地一挑唇角。
“或许韩姑娘是真心出主意,可惜,我太久没碰女人,已经等不了了。”
他的身躯一寸一寸向下逼近,而我左手手腕在他紧握之下仍不得脱离,只能尽力贴向地面。
隔着只有半臂的距离,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眸中的厉色渐渐染上了一层迷离,吐纳也渐渐燥热沉重起来。
就在他脸颊越离越近,似乎一张口就能露出满口利牙之际,我一闭眼,猛地一扬右手,将刚刚拨开瓶塞的瓷瓶,对准他的脸泼撒过去。
“啊!”一声超出想象的惨叫,手腕随之一松。
我立刻睁开眼,看见阿兹野举起两手捂住眼睛,满脸都是土黄的粉末韩二这祛除毒蛇蚊虫的药粉,幸好对人来说也很难承受。
趁此机会,我一秒也没有犹豫,迅速从地上翻滚爬起。
“贱人!”阿兹野狂吼出声,腾出一只手挥舞过来,险些抓住了我的腿。
我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一抖马缰,想要赶紧逃离这里,可是马儿却只是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几步。
身后,阿兹野已经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用力揉着眼睛。
我心中无比惊骇,这次若是不能脱身,恐怕真的再没有希望了。
我伏下身子,空出一手恶狠狠掐了一把马屁股。
一声长嘶之后,白马终于振作起来,四蹄生风般,带着我朝来路飞驰。
“快些、再快些。”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下下甩着马缰,催促着马匹疾行。
直到到了那个岔路口,身后也无马蹄声。
我这才心有戚戚然地略作停顿。
一边,是回军营的路。
一边,是通往双泽草原,但具体情况未知的路。
我犹豫了片刻,拉转马头,迈向了那条未知的路王上、韩二还有陆青此刻都不在军营,若是阿兹野随我回去,恼怒之下,即便是在军营,也无人能阻止他的兽行。
刚才的事太过可怕,我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这条陌生的路不像那条通往荒郊的。也许是老天怜悯,几天前的化雪,让土地松软,竟然映出了几道浅浅的车辙。
我顺着车辙一路前行,担心害怕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慢慢地看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原,以及逐渐多起来的人烟。
应该是到了双泽草原了。
我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些犹豫。
刚才被阿兹野一激之下,贸然出行,如今弄得一身狼狈,还要去找陆青他们吗?
“姑娘,能否让让路。”一个声音传来。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正骑着马挡在别人的牛车前。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扯着马儿往旁边挪。
“没事儿。”赶车的是个憨厚的大叔,他看了我一眼,面色有点奇怪,但还是好心问道:“姑娘是迷路了吗?你要去哪里?”
“月仙居。”我竟脱口而出。罢了,就当是顺应内心,先找到地方吧。
他神色更加复杂起来,“那地方我没去过。不过,听名字,应该是上城里的花楼吧。”
“花楼?”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一位蝶女住的地方。”
“那便是了。你先去上城吧。”他伸出手,向远处一指,“就在草原的中心,围起来像城池一样的地方。”
“谢谢大叔。”我感激地拱手,连忙催促着马儿离开。
上城正如那位大叔所说,是一块高大城墙围起来的广阔区域,除了城门没有重兵把守,其余很像沂国一个普通城池。
上城内外都有买卖,但进城就能感觉出,内外特色的截然不同。城外显然以古族游民居多,随意一摆便是一个摊位,没什么讲究。城里则有宽阔主巷和若干分支,除了路边摊点,还密布着各式各样的小楼矮屋,应该是类似沂国这样定居之国的生意人所建。
由于人来人往十分拥挤,牵着马多有不便,我想了想,先将它系在城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然后边走边向路边的摊主询问。
可是,走出一段路,问了好些人,却都摇头说不知道。
难道是信息有误?可是阿兹野明明说的就是月仙居啊。
我正在疑惑,余光里忽然闪现了一点赤红。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我立即闪到路边一处摊点后,小心探头去看。
那点红离得近了,能看清是一匹高大的赤马。马上坐着的人,虽样貌不清,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阿兹野。
他居然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又高高提起。
阿兹野进了城门后,翻身下马,没多久,就看见了我栓在路边的白马。他围着那匹白马转了一圈,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明知他看的是这条熙熙攘攘的主巷,我背上还是迅速沁出了一层冷汗。
该死的,这下,他肯定知道我来了上城。我不由懊恼,但又有一丝庆幸。幸亏刚才没有拉着那匹白马问路,不然,定会被他一眼看到。
阿兹野牵着赤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四下一看,发现身后有条搁放竹筐杂物的小道,于是赶紧猫腰钻了进去,蹲着躲在半米高的竹筐后,大气也不敢出。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又可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看没看到一个穿绿裙子的姑娘,皮肤白,脸小小的……”
接着一个洪亮的回应“你是她什么人?”
我打了个冷战。
这声音,恰是我刚才才问过路的一个圆润妇人。她刚才还特意打量了我几眼,肯定记住了。
“我?”阿兹野悠悠道:“我是她男人。她不好好在家侍奉双亲,偷偷跑了出来,我这是来带她回去。”
胡扯!我又惊又怒,这个人真是惯来欺诈,之前只当他是油滑,现在想来还是低估了他。
“哦。难怪她问了一个像花楼的地方,没想到是这种人。”胖妇人毫不怀疑,还接着啧啧两声道:“我看她装扮也不齐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女人。”
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裙子,和垂在颊边的乱发欲哭无泪。齐整?你试试从狼口里跑出来,还能齐整到哪里去!
“那你是看到了?”他声音阴冷。
“看到了!刚才还在这儿了。估计往前走了没多远吧。”胖妇人立刻回道。
我不知是否该感谢她的指点,因为下一刻,我透过竹筐的缝隙,看见一双粘了黄粉的黑靴子缓缓走了过去。
阿兹野定然到前面去询问了。若是问了一会儿,没人见过我,那他肯定能猜到我刚才没走远,而是躲起来了。
此处不宜久留。
我凝神听着那马蹄声渐渐远了,连忙站起身,从小巷中钻了出来当务之急,是出城找个地方躲起来。
谁料,我刚垂着头,用手蒙脸走出来,就听见一个响亮刺耳的声音“哟,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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