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刺破云端。
他们坐云舟而来,又坐云舟离去。这次秘境探究,他们是将宗门老祖救出的功臣,他们有资格坐上云舟。拥有独立的房间,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能够不受打扰的修行疗伤。没人询问他们经历了什么,满身的血污,累累的伤痕已经足以说明结果。
足足一百四十人,朝气蓬勃的离去,归来仅余六十三人,比他看到的,期盼着的还要少。曾经占了云舟三分之一仓房的热闹,到现在大半换了新人。
这就是所谓的历练,成长吗?
死亡在他们眼中掠过,残酷撕撤着心肺久久难安。这是他们经历,一切都是现实,没人能逃避的开!或许已经有人经历过死亡,觉得自己可以习以为常。但这次的经历讲出了一个事实,当同伴奋不顾身的挡在前方,并因此丢掉性命。无论见识过多少次,心里都免不了一番波澜壮阔。
卫誓站在甲板上,夜色浓密,周围是化不开的浅淡白雾。夜风透过云舟的防护,似一双轻柔的大手,抚弄着他的周身,很舒服。但他顾不得享受这些,眼中是看不到的风景,索性便闭上了眼。然后却看到了一张有一张的面庞,胡牧,敖乔涯……很多很多,熟悉的,陌生的,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的……
看不到了!卫誓告诉自己,久久难以释怀。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近日的弟子长老们交谈中,被揭露大半。卫誓心中莫名悲愤。脑海中浮出三宗安全撤离时的景象,在万余的滚滚人潮中,三宗狼狈的就像是一群溃败的逃兵。
宗门按照先前的约定,没有为难三宗麾下的弟子。但他们既然已向宗门发难,为什么没有半点惩罚。卫誓想不通!白羽安然无恙,悬剑双壁低眉垂首,而莽骨宗只少了一名化神。最该受到死的赵冲霄也依旧活着,完好无损的踏上了回宗的骨舟。
卫誓苦涩摇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眼中的酸涩让他下意识的抬了抬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甲板,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房门,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卫誓想了起来,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门的打开,张远川出现在门口。一身崭新黑袍,干净着散着淡光。最起码他的神情淡然放松,没有丝毫异样。
“怎么了?”这一次,张远川主动问道。
“没什么……”卫誓声音意外的带着些许感伤,默默的低下了头。
张远川看向他,眼中散过一丝诧异。如今夜色已深,外面走动的弟子都很少。他压根没想到卫誓会来,如今归来的弟子都在知耻而后勇的勤奋修行,而卫誓更该如此,才算正常。
没什么?这种反应让张远川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推向房门,没想到却引起了卫誓的误会。
“等等……”卫誓在这时开口,依旧没有抬头。埋下的面容被黑发遮掩,看不出表情,却意外的散出悲哀和死寂。嘴巴开合几下,该说的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因为秘境?张远川看了出来。他不禁犹豫了一番。
未从九幽山走出的他,是个不起眼的贫家子弟,沉默寡言,孤独桀骜。进入宗门之后,他是七品资质的天才,是镇魂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先前确实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不会的劝慰解释,更不懂的察言观色。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自己。
时光环境会改变一个人,莽撞少年温侯变得不再倔强,懂得了守规矩,讲道理。而他张远川,连从未接触过的术法都能熟悉掌握,没道理这么多年过去,连与人基本的交谈说话都学不会。
尽管现在那张冰冷生硬的面具,还难以卸去。不过平日里,总还是多了些许笑容,至少不似先前那般生人勿近,渐渐也习惯了热闹。虽然还做不到参与其中,在侧旁观总不至于没有半点感觉,还是会有温暖渗入心肺的。
将他带入这个世界,给了他改变契机的不正是面前这个比要矮上一些的话唠么?
“进来坐吧!”张远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卫誓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没什么抗拒的就被他拉了进来。
“因为这次任务……”张远川有些笨拙的试探问道,然后看到卫誓颤抖了一下。
“探究秘境,其实和狩猎没什么区别。有时候会带来收获的喜悦,有时候则会两手空空,甚至传来悲伤!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收获需要付出代价,有时候是血汗,有时候就需要付出生命。凡人如此,修士亦是一样……我都习惯了!”
张远川轻描淡写的笑道,笑容却是突然一顿,他这才意识到卫誓与他不同。
在卫誓眼中,死亡应该是被分成了两种。
这个时常游走在生死边缘,总是挡在前方,直面危险的少年,纵然身死也能坦然。
可这才是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另死亡……
……
天魂峰山大殿紧闭,此时殿中未燃半点灯火,萧青河独坐大殿,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难为你了……”
殿门打开一条缝隙,透出一线光明。
君威缓步走了进来,他眉头舒展,神情带着几分麻木。既没有像印象中的喋喋不休,亦没有习惯性的抱怨。只是充满忧愁和感慨的叹了一句,便闭口缄默的不再多说。
萧青河身影落寞,心里的憋屈让他头晕脑胀。让一个连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去考虑斟酌一些事情,简直是天大的折磨。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的战一场,哪怕战死也心甘。但他无法任性而为,他是整个宗门的决策人,一言一句,都决定着宗门的存亡,关系到宗门数十万人的生死。
屈辱已经不算什么了,更难忍受的仇恨还不是得抗下?现在便开战,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断,更何况还是同时面对三宗。可那些弟子就白死了吗……萧青河只觉心中绞痛,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秘境中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他只觉这个位置前所谓有的烫屁股。看到君威进来,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想要将主坐让出。
“一个人背负宗门命运的感觉,不好受吧!”
君威随便寻了个靠近的位置坐下,望着萧青河看,再度幽幽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