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受……”
这种滋味,又怎是如此简单一句所能解释的了呢?
萧青河苦笑着,重新落座。不管是宗门鼎盛,还是大劫过后的破落。自己明明经历了一切,应该是最熟悉着种感觉的人,此时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桌上摆上了新鲜的灵果和飘着淡淡白烟的香茗。君威老祖斜撇了萧青河一眼,选择了让沉默继续下去。桌上摆放着灵果香茗,看似简单,实际却并不似如表象中的那么简单。君威心有感慨,漫长的囚禁岁月,几乎让他忘记了所有。却没想到,萧青河还记得这些……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先前君威只是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知道现在他才记起。萧青河不就是曾经守在自己身边,端茶送水做些简单服侍的跟屁虫么。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像他了,简直是换了个人。那时候还是个血气方刚,做事毛手毛脚的年轻小伙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成熟稳重化成了满面皱纹。几乎和自己一样苍老,纵然此时消沉,依旧有着威严留存,虽有弯曲,却从无倾垮。
岁月如流,惹人唏嘘。斑驳印记,始终能找到些许纹路。
萧青河同样感慨。
曾经的老祖是他除了师尊外,最仰望敬佩的人。对待敌人铁血冰冷,毫不留情。对待门下弟子则平易近人,关切备至。即使常发牢骚也并不令人生厌,反而有些可爱。像高山般厚重,像盾牌般坚实,再没有比待在他身边更令人感到安全。即使自己仅是他身边一名微不足道的内门弟子,仅是端茶送水也足以让他感到荣耀。
他想着成为像君威老祖一样的人,却没有足够的底气。哪怕他资质不凡,有同为宗门老祖的师尊指点修行,也一样觉得渺茫。不单单是修为,还有做人,还有精神。那是一座高山,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或许一辈子仰望也不错。
萧青河淡淡的笑了。
现在,通过禁术达到化神的他,断了达到君威修行境界的可能,没希望了!萧青河告诉自己。但在这一刻,两者间却是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想听君威在说什么,哪怕是些无用的牢骚也好。但沉默仍在继续,桌上灵果渐少,香茗同样被慢慢押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君威眼中淡淡感伤越级越深。最后他独自起身向外走去,两侧大门被彻底推开。他站在了门边,回头看向萧青河。
“好久没回宗了!不陪我出去看看吗?”
大劫之后的重建,固然依照着原有的式样,尽可能不做改变,依旧显的有些陌生。正如时光流逝不可挽回,新事物充满活力,而那些残留的破旧透着腐朽,在岁月的加持,刻下了记忆,每一点都透着怀念。
最后他们来到了天魂峰的山腹之中,萧青河用唯有宗主才能掌握钥匙,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禁制。他们走了进去,里面除了一坐已经不再运转的古朴传送阵外,什么都没有。
萧青河拿出灵石,亲力亲为的准备一切。君威着神色闪烁着,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纷乱的嘶吼,看到了一个个鲜活形象,飘飘荡荡。被岁月压垮的佝偻脊背挺起几分,即使将人削成白骨也不能燃起的血,如今再度猎猎燃烧起来。
传送阵通向天魂峰山体内,这里少有人知,涉足其内的更少。但两人都无疑都知道这是怎样的所在……
这是一个大到惊人的殿堂,大到只让两人觉得渺小。从阵法中走出,由地面延伸到头顶的檀木架,数不清有多少。上面密集的数着数量恐怖的灵牌。两人不由的低头,感觉到了沉重。
每一面灵牌都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陨落死去,代表着沉甸甸的死亡。有资格位列其中的,生前最差都是元婴,生前少不了光彩夺目,引人敬仰。如今里面大多数人,都变成了书本上的事迹,或单纯的变成了一个该让人记住的名字。
萧青河知道君威来此的目的,于是他负责指引到了地方,那是大劫中陨落的五名老祖的灵牌所在。灵牌还很新,君威跌跌撞撞的向前。他应该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并忆起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沉痛不需要与人分享,萧青河没有跟着过去,虽然其中有自己师尊的位置。目光撇在了一旁,他走向另一侧,哪里的层层密密,记录着太多与大劫中奋战而死的同门。有他的师兄师弟,有他熟悉的宗门长老,还有他调教出的弟子……
两人都在说些心里话,只是没有声音响起罢了。
“凝脉化神决……”君威突然出声,手指依旧流连在灵牌之上。
萧青河沉默不语,凝脉化神决正是他突破化神所修的禁术。如今他已经再度将修为封禁,不过萧青河可以想象,用不了几年,自己定然会添上几缕白发,多出皱纹,或许有老人斑也所说不定。
可现在说这个干嘛?
“这本禁术代价太大了,想改变很难,但还有机会。你还记得弟子交上来的那朵红花么?”君威背对这他说话,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让恒天给你把这丹药炼出来,喏……这是丹方。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过能让无需像现在这样,再封印修为。”
萧青河接过老人抛来的玉简,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这种语气让他不舒服……就像是安排后事一般。
果然……
“好了,我也该接受惩罚了!”
君威淡淡笑着,转过了身,试探道“宗主,你安排一下,送我最后一程?”
“老祖!”萧青河神色怔怔,忍不住的悲哀出声。饶他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也险些哭了出来。
君威并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呢喃着:“我寿元无多,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区别。宗门遭劫,而我受困未归……是我亏欠宗门良多,是个再糟糕不过的罪人了……”回望那平列排放的五块灵牌,再度留恋起来。“如果可以,属于我的那块,就放在他们边上好了!是我对不起他们。”
接着君威快步走进了阵法的光圈,没有丝毫停顿。他返回过身看向正哀恸着的萧青河。“背负宗门,这种感觉很累是不好受,我经历过,我知道……”
“可我们还不都是……心甘情愿么?”
恒天峰赶制的崭新黑袍被他换在了身上,还是原先的样式,老人的身影被阵法的流光拉长,不再佝偻,不再苍老。
这一刻,萧青河只觉时光倒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英伟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