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河最后还是遵从了老祖的意愿,开始布置。毫无疑问,这个消息难以让众人理解,纷纷反对。可他还能怎样,心里空荡荡的再无其他,只是一遍遍的劝说,僵硬的处理这一切。
这是君威的选择,他无权更改。好不容易迎来的靠山,即将再次离去,宗主这个位置还需要有他来坐。
天魂宗拥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有些传统是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绳索,好让宗门上下团结一心。而有些传统则荒谬的不近人情,不仅旁人难以理解,就是天魂宗自己人都觉得应该变通。
就像大劫之后,明明宗门都入不敷出,渡日艰难。该给辖地发放的修炼资源,依旧还是该给照给。让好不容易延续下的宗门,苟延残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如今归来的老祖,则要接受惩罚……
而君威所说的惩罚,萧青河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的决断。这同样是宗门诸多传统中,极不合理的一项。
一般而言,大多数宗门临阵对敌,需要门下弟子陷阵冲杀。就不能容忍弟子临阵溃逃,贪生惜命,违反者往往会死的极为凄惨。
偏偏天魂宗就不会,愿战者战也仅此而已,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逐出宗门,算不得严重。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在宗门遇到颠覆危险时,未能在三年内及时返回宗门参战的弟子,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永不归宗,第二条则是接受天魂审判。
天魂审判并不只是审判那么简单,最起码,萧青河在宗门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能顶过那份煎熬。
审判台在镇魂峰深处,这里清幽僻静,比塔魂山还要荒凉百倍,几乎没人愿意接近这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毕竟相比临战脱逃,还是这些在不顾危险,匆忙赶来的同门,要显得更靠谱,也更容易令人原谅。
更何况这次接受审判的是君威老祖,当日那一战,卫誓并不清楚当时情形。可也至少有万人看到了君威老祖的雷霆手段,见识到宗门一代老祖那份舍身而战的气概。
七日后……
这处不大的广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中间半尺高的方阶,连着一座陡峭的梯形平台。称不上高,最起码这种高度遮掩不了台上的人影,并不影响周围众人的视线。
宗门高层以萧青河为中心,聚在一处,站在正前方,对着人海中让出的一条丈宽大路。几乎所有宗门弟子都赶了过来,红袍镇魂,白袍锐天,黑袍炼魂,育魂峰的蓝袍也有几百浮现。更外围的,甚至那些重归宗门尚未得到确切安置的遣散弟子,同样来了。
到处都是人影,完全就是一片海洋。这海洋平静安宁,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站立等待,即使是宗门高层也同样站着。他们自发赶来,没人会正的将这当成一场审判,他们现在仅是在为一名愿意以死明志的老人送行。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时间并不会显得漫长,他们甚至在期盼祷告,若是君威老祖不会出现该多好。哪怕他们这些天的布置准备都化作无用功,早早爬起来到成为徒劳。但相比老祖的性命,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现在宗门最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实力强大,能震慑周边的强横任务么?
可君威还是来了。
当晨曦的阳光在天边划出一线,割裂出黑暗与光明,他如约赶到。
在众人的目光下,君威穿着那一身崭新的黑袍,缓缓从人群中踱步而过。面色平静入常,姿态潇洒从容,仿佛自己并不是在走向死亡。憔悴的面容在近几日有些好转,不过眼袋依旧红肿骇人。他用苍老的目光掠过周围,在哪一张张神色复杂的面孔陪伴下,上了高台。
“开始吧!”萧青河宣布道,他声音洪亮庄严,心却难以避免的剧烈颤抖。
“弟子炼魂峰君威,因故未能参与宗门存亡之战。弟子心中有愧,身负重罪,恭请宗门天魂予以审判。”
君威朗声开口,声音轰然的滚过全场。随后他跪倒在地,腰杆却前所未有的挺得笔直,像个英雄很有气概。他目光坚定笔直的望向前方,找到了萧青河。萧青河与他对视,老人别无所求,只求能在天魂峰内,摆下一座灵牌。不经历天魂审判正名,即使曾为宗门老祖亦是无权进入。尽管早明白了答案,还是由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子弟愿受责罚,纵死无悔。生为天魂修,死为天魂鬼!”
君威再次高声喊起,激烈犹如惊雷炸响。
审判,怎么审判?很多年轻弟子并未见过,现在他们明白了。天空骤然变得阴冷起来,一团团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魂雾,如同云朵一般聚集连接,最后化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先前亮起的晨光亦被遮掩。四周昏暗无比,唯有中央高台一枚又一枚苍劲古朴的铭文亮起,贯穿天地,好似电闪霹雳……偏偏却听不到雷鸣!
君威痛苦的摇晃起来,可嘴角的笑容依旧清晰可见。已经隐去的锁链再度从体内浮现,它们挣扎的更加剧烈,但在这股力量面前,便显得苍白无力,一根根拽出,一根根的飞起,顿时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衬着黑暗的耀眼光亮。
君威在光亮中腾起,气息散出,透着一股平和安宁,笼罩着周围所有人。温暖舒适甚至让人已经忘却了这是一场审判,而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送行……
变化仍在继续,君威越飞越高。锁链的颤抖连着他慢慢放出的修为,翻云搅雨似的战成一团。锁链蹦碎,最后融入了魂云之中,时隐时现。天空渐渐下起了光雨,由空中落在了每一名天魂修的身上。而他们恍若未觉,只是呆呆看着。
世界消失,一切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想知道老祖如何。
此时那崭新的黑袍已炸成了飞灰,老人淡淡笑着,这是他最后的绝唱。时间流逝,光芒笼罩在了他的周身,先是浅淡然后越来越耀眼,直至最后……彻底迸裂,而君威老祖已不见影踪。
萧青河收回目光,高台已经随着君威老祖的消失而重回平静。然而这鸦雀无声的广场中,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