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还真辩不明白。
随着张远川的斥责,遣散弟子们开始了思考,而卫誓的话音落下,则让他们明白了卫誓意思。
你们不愿手染鲜血,我愿意,你们不追究,但我要追究,这大概就是卫誓的意思吧。
马德峰低下了头,若说触动,恐怕再没有比直面卫誓,参与争论斥责的他感觉更强烈的了。望着前方的转过的背影,他不禁想起了前一阵子卫誓的反应。那张坚决温和的小脸,尤其是在即将面对危险之际,哪怕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依旧义无反顾,斩钉截铁。说他冷血无情,手段残忍,真的是这样么?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反差,自己反应才会如此强烈吧?
马德峰转头又看了看已经盘膝打坐,开始修行恢复的那名受伤弟子。如果受伤的是自己,难道自己也要这样想么?
卫誓即便是修罗,那也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修罗!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和威慑力,那又如何能带来所谓的安全感呢?这一席话,还真令人回味。虽然听着冷血,可细细想下,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却总能从中听寻摸出几分温度。
意识到这点的并非只他一人,先前那个幽幽的嘟囔声也未再响起。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被一个闲聊的讨论话题岔开。三三两两的清淡交谈,让气氛宁静,重归正常。
顾南山不予置评,在这件事上,他更像是一个甩手掌柜,除非必要绝不开口。毕竟在他看来,杀一个男孩算的了什么?他所见过的残忍,可比这要夸张多了,最起码卫誓还给了他一个痛快不是么?相比那些杀人之前,还要来一场千刀万剐,片片凌迟,这样的手段简直温和的可以。他看的多了,这样的小阵仗自然无法引动他内心的波澜。
就是这样,杀与不杀其实都无多大所谓,顾南山比一般人要了解这些遣散弟子。他们这一批带领遣散弟子出宗任务的领队,少不了被宗门精挑细选。其中绝大多数都曾与遣散弟子长久接触,或是指点修行,或是传授术法。接触的久了,多多少少便能理解些许,他们的思维方式。
这些遣散弟子毕竟长时间游散各处,思维难免更贴近与凡人。生活的安定,需要仁慈,需要友善,需要互帮互助。可修士的世界,则与凡间生活完全不同。执行宗门任务,需要面对凶险,与其他宗门相处,需要勾心斗角,面对敌宗更是要生死相搏。你不杀他,他会杀你,想那么多……难道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么?
所以啊,出手本没有错。除了能信任的人之外,时刻保持怀疑才是立命之本。术法和实力都能通过学习练习进行掌握,可心性思想这方面的东西,那就得他们自己领悟了。
如果真要问个对错,要顾南山说出看法,那么恐怕只会得到一句:“屁大点事,吵什么吵”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弟子之间是否会因此产生矛盾隔阂。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不需要他在出面多事了。
“恩?”
顾南山突然轻轻发声。他这才发现,卫誓此时正仿若一尊雕像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形如凝固。他闭着眼,双眉微绞,脸上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之意。乳白色的光芒轻轻笼在他的周身,时隐时现,忽明忽暗。与真气真元完全就是两样。
在场很多人都没接触过这种异象,他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不过顾南山显然有过类似经历,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痴迷。眼中惊诧惊喜相互辉映着,目光仿若陷入一般。
这是……心境跃迁!
无论是灵气还是心境,这种在凡人眼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修士的世界都是完全存在的。影响着修士的修为提升,关系到修士的实力强弱。而心境跃迁,无疑是一场造化。
这么来说,如果把修士进阶比作走路,那么修为算是一条腿,而心境又算作一条。当修士向更高的境界攀登时,修士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只能算是半吊子。唯有经历心境跃迁,两步持平,才能算真正的达成。
筑基期的心境要求不高,通过修炼便可以培养,需要的无非是坚定执着。而有筑基升至结丹,那就完全无迹可寻了。正因为心境跃迁可遇不可求且全凭自己,这才卡主了数十万的筑基内门弟子弟通往结丹的晋升之路。
这是好事啊!
“你们守住周围,不要让任何事打扰到这里。”
顾南山当即便吩咐了一声,自己则坐在了离卫誓五米的一块扁长的天然石凳上,亲自为卫誓护法。看着卫誓的气息在渐渐攀升,以及那张虽然外表犹有稚嫩,内里却透着成熟的脸庞。恍惚间,只觉自己变老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因为卫誓,他们的修整时间被无限拉长。浓云散去,月光洒下,负责巡视周围的遣散弟子回来一批又派出另外一批。虽然其间碰上几只出来觅食的野兽,不过除了泛起些许响动外,算不得什么大麻烦。
顾南山早已将卫誓的情况上禀,新一步的指示迟迟未到。心境迁跃可是难得的造化,无论是谁,都不会被轻易打断。更何况此时是心境迁跃的是卫誓,那结果还需要多说么?
顾南山双手撑在身后,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漫长的护法无疑是一种等待,长久的让人觉得无聊,而结果究竟如何,则是令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的一幕。
卫誓依旧不动。
突然间,顾南山挂在腰间的令牌闪出红光,红芒璀璨,纵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不能将其隐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尖啸,更是传遍四野,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在场所有弟子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远处警戒的弟子同样回返。对于这些,顾南山看都没看眼,双目在一瞬间凌厉起来。翻手拿起令牌的瞬间,便是一指点下,庞大的信息霎时涌来。
“有麻烦了!”顾南山苦涩出声。似这种会暴露地点位置的联络,一般情况根本用不上这样。会有这样的联络,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关生死存亡。
当他下意识的想要催促众人行动,却才想起身边的卫誓,一时间陷入两难。命令是由统辖一方的宗门长老下达,或许宗门长老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消息不会有错,一支小队陷入了危机,已经损伤大半。救还是不救,顾南山内心挣扎着,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同门陷于危局,而自己袖手旁观,这显然是一种痛苦折磨。
但要放任卫誓不管,显然不行。破坏这份机缘造化,那则会让他觉的自己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如何取舍,如何判断,即便顾南山向来都是当机立断,该下决定绝不手软,一时间也犯了难。
那知卫誓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身上乳白光芒还未散去,而他已经迈步向前走了。
“我好了!出发吧!”
卫誓平淡的道了一声,而顾南山则神色复杂的深深望了他一眼。很显然,是卫誓自己中段了心境跃迁……替自己做出了决定!
队伍再次集结,伴着月色,向这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