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临空,陈宁陈炎分别被莫玄衣苏锦程接下时,凌御风手中断剑亦掷而出。
两剑同鸣,一剑呜咽如遭弃,一剑欢喜若重逢。
断剑携势扑陈默,凌御风也单脚踏地,人如背装双翼般高高窜起。也不知他在空中是如何做的动作,凭空窜起半丈后,身子竟一倾向前。如有风助云扶,直射而出。
虽是不明心中所想,怎奈使命加身,陈默亦是不得不严阵以待。长剑早已备好,只待人出而剑鸣,剑鸣而身伤。
他未出手,就有一剑携威而来。剑是断剑,威却如将列长阵,风凛凛矣。
陈默未退亦未让,当凌御风踏空而起,他亦执剑前扑。手中长剑行如将,两相碰撞,自是有番声响。
断剑虽有一往无前之势,怎奈自带悲怆。人悲时,纵是举鼎霸王,也逃不过自刎乌江的下场。
虽如此,两剑相撞时,陈默前行之身亦是一滞。有此一滞,凌御风已站在了两丈开外的街上。
脑袋微微扬起,似在等着什么。有破风之声至,有熟悉之影现。凌御风嘴角翘起,左手前伸,只待什么撞进手里。
最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凌御风曾做过很多蠢事。柏子尖上,他两度弃剑,惹得对手都出言相劝。他笑着答应,却又在数天前再做蠢事。那陪他半生之伙伴,不仅被他遗弃在侧,还做了决绝之语。
若是常人或常物,有此一遭后,定会对凌御风冷眼想看,不理不睬。可它是大梁公子,是自从和凌御风搭上关系后就再不可能分割的大梁公子。如凌御风知它是何物,它亦能知身下是何人。两者虽是不同体,却有线连。所以,当凌御风手伸而出,那已数日不见的伙伴也选择了原谅,急不可耐的稳稳落进凌御风手里。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熟悉触感,凌御风笑意更盛。
“我知你会来我在等你来。”
他像自语,横向而握的剑身却传来丝丝颤意。似责怪,又像欣喜。
“等等吧,过些时候再给你赔罪。”
凌御风笑,握在凌御风手里的大梁公子啸。无人相拨,只见半空起寒光,大梁公子的剑身已脱出剑鞘,直直撞向身后袭来的细剑。
“这才是公子自己的剑”
两剑相撞,陈默竟从颤动的剑身之上察觉到了丝丝不好的预感。似乎,再与那举世闻名的长剑相敌,仅此一击,自己手中长剑就已生有退意。如狼遇狼王。
“我原以为会再用不着它。”凌御风笑着。“可真要再用时,才发现我能用的,只能是它。”
两人的打斗并没有多少技巧可言,身法没有,炫丽剑招亦没有。当凌御风猛力挥出第一击后,陈默也只能紧随凌御风地挥出长剑。他被人束缚住了手上动作,虽不愿承认,但他确实被凌御风限制了剑招输出。
陈默没机会选择,当那把名叫大梁公子的剑落进那个号称大梁公子的人手里,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所以,相对另外几人或凶险或华丽的打斗,此战场于一瞬间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它像两个含怒的孩童相争,手中有剑,却只用剑去碰剑,周而复始。
“公子在泄愤”
陈默眉头皱起,剑身越颤越急,那股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不,”凌御风摇头。“是它在耍小脾气。”
再挥一剑。
陈默避无可避,也只能再举剑相抗。
“嘭!”
震天声响,若非亲见,或许没人愿信说这是两把合起亦重不过十斤的长剑所能发出之声响。
“我似并未得罪过它。”陈默面露苦笑。
“它亦如女子,女子心事,我等凡人哪能猜透”
“公子非凡人。”
“除凡人外,世间哪还有别人”
“可公子能知它喜怒。”
“终是被舍过一遭,有些小脾气,也是应该。”
“无端直面小脾气,何其不幸哉。”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再还一恩。”
陈默知他所言,因他已在抬手瞬间看到了剑上裂纹。虽是心口一疼,他也将其再挥而出。
“公子也该感觉到了,世间好剑并不少。”
“但和陈公相伴最久者,仅此而已。陈公见谅。”
凉字出口,凌御风再不单挥其剑,而是侧旋而起。腰力复加下,大梁公子也以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声势斩向陈默手中长剑。
这次没有震天之响,细细的“咔擦”声后,是金石相交之叮铃。
终是断了,即使知道它会断,但当剑尖轻坠于地,陈默还是情不自禁的愣在原地。
……
初握此剑是什么时候?好远,远到他都记不清了。好像,当那已十余年不见的中年人牵着他和另一个孩童的手走进那储满各式刀剑兵刃的房间时,他一眼就相中了这把宽仅两指的细长之剑。
“你还是男子汉吗”
那年的家主和他一边儿大,正是幻想着以后长成男子汉的年纪。所以看他手握细剑,自是忍不住要出声嘲讽。
“男子汉就要去选那些看起来笨得不行的重剑而且,”小陈默出言亦是不客气。“你拿得起来吗”
“拿不起来又怎样反正我是绝不会去选那细到只能给女孩子用的剑的。”
中年人笑着,并未出言为谁帮声。当陈默欢喜地拿起长剑后,才出声道“它以后就是你的伙伴了,要好好待它,知道吗”
“可它只是剑,怎可能成我的伙伴”
“它会伴你成长,伴你经生历死。不仅如此,它很可能还会成为你此生唯一可做凭借依赖的东西。你说,对这么一把或伴终生的长剑,不是伙伴又是什么”
“它能伴我终生”
“只要好好待它,它就能伴你终生。”
“若我不好好待它呢”
“它也是有脾气的,你不好好待它,它肯定也不会好好待你。”
“这么麻烦”
“待人需心诚,待剑,亦需心诚。不然你就不配做它的伙伴。”
“哦”小陈默点头。“那它有名字吗”
“你可以自己给它起一个。”
小陈默不好意思地笑笑,偷眼望向中年人。
“那我能叫它默默吗”
小时候,他叫它默默,整日抱在怀里。长大后,他又叫它细柳,整日挎在腰间。人将及老,他就忘了它的名字,只把它挂在卧室里,每日相见。
可现在,那陪他已四十年的伙伴,断了。那双十几年均清明的眼,浑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