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要答应得太早,”古笑时轻敲桌沿。“若是到时反悔,可就不怎么适合做刺客门的鱼肠剑主了。”
“天下事再大,又哪有门中事大”
“你真这么觉得”古笑时眯眼去看莫玄衣。
“玄衣向不说谎这点,门主应也知晓。”
“所以便是凌御风,你也不准备问问”
荆无侧目时,古菁那双表露失落的眼睛也一同转向古笑时。
“若是玄衣所猜不差,门主来此,应也就和凌御风有关。所以,玄衣纵是不问,门主应也会说。”
“你一直都很聪明,也很自信,但你怎么就能确定说我来开封,就和凌御风有关”
莫玄衣并未有任何的思索停顿,对答如流道“这开封城中,除了刚进百人外,实无什么大生意能再惊动门主。”
“刚进百人”古笑时笑着,语虽疑惑,却是一点疑惑的语气都没有。
“门主应也知道,玄衣到得开封府,也有了五六天的时间,这五六天时间,玄衣其他什么事都没做,专只去看那昼开夜闭的城门了。”
“你是想说这五六天的时间里,你发现有百人进了开封城”
古笑时装做不知,莫玄衣也就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讲。
“若是寻常百姓,玄衣也不会多加关注,怎奈这百人之中,恰就藏有那么几个不寻常的人物。门主可愿听听他们都是什么人”
“能入你眼的人物,那是无论说什么也得听听的。”古笑时坐直身子,看向莫玄衣的双眼依然笑着。
“入眼谈不上,”莫玄衣微摇其头。“不过比较好奇他们来此的目的而已。”
“江湖广阔若此,能让人好奇的事确也很多。但能让你好奇的,应是没有多少。这么些人能做出这么一件事,你倒快些说说,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他们都是何方神圣。”
“神圣谈不上。”莫玄衣再摇其头。“不过南宫家的南宫无恨、谢家谢初宇、慕容家的新任家主慕容铭、四海山庄海荒、镇威镖局王崇和青城剑派的一些无名弟子而已。”
“海荒等人不是在寻凌御风的吗”古笑时笑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略感兴趣的表情。“凌御风在凤阳城内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他们不去凤阳寻,反来这开封做些什么”
“正因他们一直在寻凌御风,所以才会来开封。”
“凌御风在开封城”古笑时面露疑惑,就更别说从未想到此处的荆无了。
“赵家在开封,所以凌御风也在开封。”
“刚惹完谢家慕容家,他还敢来惹赵家”荆无忍不住开口,但在古笑时的一瞥之后,他又马上噤声肃立。
“小无所说没错,若依你言,他凌御风岂非疯了不成”
“他本就是个疯子,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既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想来应是没错的了。但我还需你来告诉我,凌御风早已成了整个江湖的议论点,何以还要去招惹十大世家”
“您刚不都说了吗”莫玄衣微咧其嘴。“他已疯了,一个疯子,自是很想让整个天下都陪他一块疯的。”
“所以你到开封城,是想助他一块让着天下疯”
“恰恰相反。”莫玄衣摇头。“玄衣生来没几个朋友,好不容易交上那么一个,自是不能看他陷得太深。”
“我很高兴说你终于有了朋友。”古笑时很诚恳地笑着。“但你是否想过,当你发现海荒等人现身开封城,你口中那个现在开封城内的凌御风,是否也会有和你一样的发现若他发现了,难道还会像呆子一样的傻傻钻进他们圈套之中一直以来的凌御风都不傻,不仅不傻,还可称为当今江湖少有的聪明人。所以你想阻止他,或是选错了地方。”
“不久前,玄衣确也这么想过。但在亲见门主后,”莫玄衣抱拳躬身。“玄衣便是相信了,凌御风就在开封城,且不会走。”
“你什么意思”古笑时问。
“玄衣方才就说过,这开封城中,除那新进百人外,实无什么大生意可做。”莫玄衣答。
“所以你觉是凌御风雇的我们”古笑时从凳上站了起来。
“是谁雇的不知道。”莫玄衣始终只在原地站着。“但我可以确定,无论是谁,刺客门的目标都只能是那百人。实不知对方出了多少价码,方能请得门主出得山门”
古笑时围着莫玄衣转了几圈,却未回答莫玄衣所问,而是转向荆无及古菁,道“这便是你们的大师兄,是我刺客门独一无二的鱼肠剑主。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让你们多多学他,不仅学他的武艺及处世方式,更要学他能推万物的本领。以前的你们或许会不屑,特别是你。”古笑时手指荆无。“我知你一直想将玄衣取而代之,刺客门自古也不反对这样的取而代之。但你应该量力而为,无论武力还是智慧,你都应该量力而为。今日我便在此给你定下个规矩,若无玄衣今日所表现出的能力,便不许你再觊觎鱼肠剑。你若不听,纵是玄衣饶你一命,我也不会饶你,可是记住了”
荆无霍然抬头,眼中满是对古笑时言语的不理解。但在古笑时的目光里,他终是点头,抱拳沉声道“荆无领命”
古笑时很满意地点头,再向莫玄衣,道“玄衣觉得我此举如何”
莫玄衣撇嘴一笑,点头道“小无实力不错,对刺客门也还有着不小的作用,门主保全维护他,本也在情理之中。”
古笑时止住了荆无那双直欲喷火的眼。继续面向莫玄衣道“但他能力,实只及你六成不到。对刺客门言,玄衣才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人。”
“所以门主才让他们留我片刻”
古笑时点头。“若是无你,刺客门的这桩生意或就不值一做。”
“所以门主也早已知我必到开封城”
“你毕竟是从刺客门暗宅之中走出来的,虽是无人能跟,却可远远看上一眼。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接下这桩生意时,我便在赌,赌你来不来开封,赌你到了开封后,又来不来这江湖客。现在看来,我赌赢了,运气实是不错。”
“所以门主还在等”
“你又猜到了什么”
“这根本就不用猜。”莫玄衣答。“按刺客门一贯的做事风格,只要接到任务,便会立时执行。可他已到了开封数天,”手指荆无。“海荒他们却仍每日闲逛。事出反常,定是雇主提出了别的额外条件。想来这条件,定是让门主听从他们的调遣吧。不,实也谈不上调遣,应也只让门主守着他定的时间而已。所以我说等。”
“那你说说,他又为何要让我等”
“若不等,他又怎能再造出一个震惊天下的事件又怎能将这偌大的刺客门卷入其中”
“震惊天下的事件”
“不管南京或凤阳,凌御风每现,必都吸引了整个江湖的视线。现在开封城,他又怎会例外更何况,又有什么事是比百人死亡更能震惊天下的”
说到此处,莫玄衣忽就想起杭州城里那一战。那一战的死伤又何止百人,但到现在为止,却仍未有任何消息流出。杭州城内是那样,但在开封,莫玄衣无比确信说事情不会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结束。
古笑时不知道,自也不会去想这些,他只再问“为何又要将我刺客门卷入其中”
“他连近年来多不问江湖事的十大世家都不放过,又怎可能放过刺客门这一为钱便可杀人杀尽天下人的组织”
“依你这么说,你那朋友的野心可真是不小。重洗江湖,他有这能力吗”
“我也正想问门主,”莫玄衣道,“重洗江湖,我那朋友到底有没有这能力”
古笑时沉吟片刻,道“你可知这比生意,对方出价几何”
“能让门主亲自出山且听从对方安排,若无十万两,恐也不过痴人说梦。”
“你果然很是聪明。”古笑时再赞莫玄衣。“那你再说,我接这一单,最后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莫玄衣摇头。“玄衣虽是不傻,却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赚了赔了,还得事情结束再说。”
“有你在,想必我们是赚了”古笑时拍拍莫玄衣肩膀,随后又问。“那你说,我是该接这一单,还是不该去接这一单”
“不管该或不该,门主都已接了,接了,便是再无反悔之理,更何况还有十万两赌注。”
“所言极是,人生哪有那么多的该或不该。但,终究还得靠你怀中这把鱼肠剑啊。”
“玄衣自当竭尽全力”莫玄衣再躬其身,站直后,他却问道,“门主方才提到凌御风,仅不知这凌御风,又闹出了什么尚不为人知的幺蛾子。”
未至时,莫玄衣还妄想着能从这里得些凌御风消息,他是出了杭州城还是怎么,是和沈杨苏锦程一块又是怎么但在交谈后,他又放弃了这样的妄想。无人知,真的无人知。所以他问的,不过那个善闹“凌御风”,而非他熟识的那个凌御风。
见他问起,古笑时也未隐瞒,直言道“我所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五天前,确实有人见凌御风进了开封城,但进开封城后,也就无人再见其影。先前时候还担心你会因着一股义气而抛下我们,现在看来,你确能称我刺客门的鱼肠剑主。”
既知不能得,莫玄衣也就没有表现出其他别的表情既知不能得,他便将目标转向了莫玄衣的身边人。他想,不管沈杨还是苏锦程,只要有一人消息,便能得凌御风消息。所以他问“那沈杨呢,刺客门可有他的消息”
“沈杨”古笑时摇头。“说也奇怪,自从凌御风出事后,这好管闲事的家伙竟是一直都不见其影,反是那个平时不见其影的袖里乾坤马杰频频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马杰”
古笑时点头。“柏子尖上,自不用我再多说。奇怪的是最近他频频现身江湖,南京到凤阳,他可杀了不少趁机为非作歹的贼人。而且他不光杀,甚还讲起了道理。”
“道理”莫玄衣先是疑惑,后有想到什么地皱起了眉。
古笑时并未让他多等,立刻解开了他的疑惑。
“马杰嘴里总说的一句是,有人遥遥坠崖去,有人身伤不见影。世间侠客二三人,但知此言勿挂心。”四句念完,古笑时便看莫玄衣。“纵是谁也不会想到,那比你还不善言辞的袖里乾坤,竟也对这江湖打起了机锋要语。”
古笑时言时,莫玄衣已在暗中捏紧了拳头。但,除却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古菁,便是再无一人看到他的异样。莫玄衣很想对世人说这不是机锋要语,这只再简单不过四句回答,对他们那些一起在杭州城内同历过生死的回答。这回答很是简单,不过在告诉他们,凌御风虽非平安,却也毋须担心,只要做好自己身边的事既可。但这简单,却也不过那几人知晓而已。所以莫玄衣立刻收敛形容,道“凌御风能变,和他熟识的那些人自也能变,马杰在此时候打打几句机锋,实也再正常不过。毕竟我们,终究是想让别人注意到的。”
“他们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只要你未变便好”
“相比于他们,我实也算不上凌御风熟人,所以不管他们怎么变,我都不可能变。”
“如此我便放心了”古笑时转向荆无,吩咐道,“快快给你师兄准备一个房间,你师兄习静,所以记着,无事万不可让外人打扰。”后又转向莫玄衣。“想来你也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好好养精蓄锐,刺客门的这一战,说来便是全靠你了。”
莫玄衣告辞,古菁正欲跟上时,那始终不理她的声音却是传来。
“菁儿就不要去了,陪我这谈了许久正事的老头子说说家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