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和平常比,那日的开封城总有些不同。许是乌云遮蔽的缘故,那本该早早大亮的天,竟比平时晚亮了大概半个时辰。所以有很多人都睡死了过去。买菜的小贩早早便进了城,谁知待了许多,长街依然不见太多的过往行人。
待得乌云散尽,白晃晃的太阳又炙得人们汗如雨下。若非不得已,实无几人愿在这种天气中走出那能遮烈日的屋宇。
但对赵成城来说,这些都不足以拦下他外出的步伐。
昨日坊间,他有幸购得一册莺啼图,经过一夜的翻阅学习,他早已变得急不可耐起来。若非赵府夜间设置了门禁,他少不得就冲了家门,直奔寡妇处所,将那书中所绘尽数实施一番。此刻正值欲血冲顶之时,纵是门外铺了一层火炭,赵成城免不得也上闯上一闯。所以,哪怕今晨有人刻意提醒过他,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大门。
“凌御风”行在路上的赵成城忍不住讥笑起屋内那许多人来。“什么狗屁的凌御风,就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家伙便让你们统统蜗居于宅,我实不知赵家何时丢过这样的脸。爹啊爹,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自己以后不要遇到爷爷和赵家祖先,否则他们会揍你的,比你揍我还要更重更狠些。”
他一路行,一路去将那赵府里的许多人都统统损了一个遍说,特别是那些身受长辈看中的晚辈。
“哼,你们都瞧不不起我,觉得我不配是赵家子孙。但看你们现在模样,又有谁配称为赵家子孙,难道赵家尽都是些乌龟一样的家伙哼,你们都怕凌御风,可我不怕,纵他生了三头六臂,这也是在开封城。在这开封城中,我可不信他敢动我赵家的人。所以,嘿嘿……”双眼放光,面上露出淫笑。双手互搓时,其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但却弓着腰,行动看上去也变得怪异起来。
一路疾行,付出满身臭汗的代价后,赵成城终于到了自己目的地。他用脸贴在门上,开始极其温柔地敲打房门。
“桂枝,我亲亲的桂枝,你知我昨夜是如何想得你吗快来开门啊,再不开,我可就要炸了。有些东西炸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一番作呕的浪语之后,那紧闭的房门也自内而外的打开。门开时,一个娇媚至极的声音也适时传来。
“你这死鬼,怎就每天喂都喂不饱呢”
身下肿胀虽也未消,赵成城却全然不顾。门开一缝,他便急不可耐要伸手去抱那用一口媚声将他迷个神魂颠倒的女人。
记得那日初见,只因她在人群轻说一句,赵成城视线就被全部吸引了过去。他跟在其后,听她媚语又看她腰肢扭摆。那天后,赵成城的整个心思都放在了这个丈夫刚死一年、名叫桂枝的年轻寡妇身上。
许也是有过一个男人的缘故,任凭赵成城殷勤献尽,桂枝对他始终都不冷不淡。她知如何去俘获一个男人,所以一段时间的冷漠后,她又会做出些让赵成城会心生成就感的事来。比如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也比如一句招揽呼唤,一个沁入人心的媚笑。哪怕现在整日厮混一块,她也时不时要吊吊赵成城胃口,让他知道好东西的到来并非那么容易。
许也是熟知男人的缘故,桂枝从未让赵成城许下过承诺。哪怕赵成城信誓旦旦说余生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不过轻轻一笑。她是知道的,对天下大多数的男人言,承诺也不过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她不傻,所以也就不会信。而这轻轻一笑,往往也能触到赵成城那极小的尊严。他想证明什么,所以对桂枝,他也表现得好了许多。
再加其屋中媚语,向来和同一个女人呆不上月余的赵成城竟是和她待了整整半年时间而不腻。甚或有些时候,赵成城还会生起娶她为妻共守一生的想法。但这想法往往出现不过一刻,开封城中形形色色的女人又会将这种想法给生生压下。纵如此,这半年时间里,他还是未曾外出寻过一人。有时想想,他也觉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时间再回到当下。
“应该是我喂不饱你吧,整日弄了那么多,不也没见你饱”
赵成城并未抱上闪身而过的桂枝,口中浪语却是不断。
“呸呸呸,就没见过你这种口不择言的世家公子。”
大门关合,桂枝也不再躲避的让赵成城抱在怀里。
“就因未见,所以你才会有这么浓的兴致。若是满大街都是我这样的世家公子,你便又要瞧不上我了。”
双手揉捏着那团浑圆,桂枝面红耳赤时,赵成城又浪笑道“你可知我昨日得到了件什么好东西”
“不管什么好东西,都只是你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桂枝挣脱了赵成城怀抱。“先喝些水吧,这猴急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样。”
“喝水”赵成城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放在桌上。“你若看了它,不知还能不能再喝下这杯水。”说话时,他已在除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什么”桂枝好奇地伸手,仅翻一页,她那本就通红的脸又红了几分。“呸,尽看些无羞无耻的东西。”话虽如此,手中书册却未放下。一页页地翻动时,眼中媚态又显。
赵成城赤身走近,伸手搂住了那具柔若无骨的身体。嘴唇靠在耳旁,语出时,阵阵暖风撩起了桂枝心底的那丝瘙痒。
“你说我们按它来一遍,感觉会怎样”
“呸,尽是胡说,你哪有那样的体力啊。”
当屋中娇呼不断,浪语迭起之时,那守在屋外的众人也低声谈论起来。
“你说今日这赵三公子会呆多久”
“妈的,只愿他能立时死在那女人肚皮上才好。”伸手擦着颈上热汗,内火外火一起熬,是个人都会大骂出声。
“我也想他立时死在这,娘的,整日听人墙脚,听得我都快要得病了。你说这些世家子,怎就这般兴趣各异呢”
“若有机会,难道你不想试试”
“尝尝久旱寡妇的滋味倒也不错,但若那大小燕般,实是做不到的。”
“你就不怕自己被榨干”
“相比整日声色犬马的赵三公子,我这日日习武的身板,自是让别人缴械投降的。”
“相比寡妇,其实我……”
两人相视而笑,其中意味,是个男人都会知道。
“你说这是谁出的主意,凌御风那样的人真会来寻赵三公子这样的废物”
“他岂不是最喜去找废物的”
“可他们怎就确定凌御风会现身于此天下大若斯,他又怎会偏选开封城,偏选赵家”
“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猜透的等着吧,你不见二爷和王老镖头都还在那小店之中吗说来那小店,应也不比我们好上多少。”
“好不好的我倒不计较,我只想问的是,他们真算大人物”
“他们算不算大人物的不知道,我知道的不过,我们确为小人物,连人名都不会被人记住的小人物。小人物似是不配评价他人的,所以我们只能听着。”
他们确是小人物,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人物。但所谓大人物,却也是由这些小人物一点一点累积堆砌起来的。小人物没有去评大人物,只因那能让所有小人物均可一评的大人物尚未出现。
不,似已出现了,不然那楼中鱼王二人,也不会带着部下匆匆而去。
当那房中正打得火热,赵府门前却突起一道惊人声响。
“赵家家主就不想去看看自家少爷的雄风啧啧啧,那城南巷中的小寡妇,可真是我见犹怜啊。”
赵府占地十余亩,但这一声之响,却如惊雷般响起,响彻赵府各处时,那无数邻里也推窗开门而观。只可惜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声若门前起,门前却是不见一人。
赵府之中,赵家家主赵雍正皱眉站在那长满花骨朵的园中,已有数人疾步而来。他们一直在躲避准备,却还是被人找上了门。
“爹……”
赵家四子赵景书未开其口,赵雍便已伸手将其拦住,只那响彻赵府满府的声音又起。
“对了,我怎就忘了赵家主不好听人墙脚这一口呢,若是专好这一口,或许就不会让那赵三公子在这开封城中恣意三年。但我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家主能帮忙释惑,这赵三公子,何以就相中了城中的丧夫之妇或有夫之妇,这爱好,莫不也是家主的专意培养”
赵雍面色阴沉,双眼虽有喷火之态,却又很好的压制起来。他以常语说话时,别人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那逆子又出去了”
听他问起,管家赵琪立即答道“按老爷吩咐,今日晨时,我已叮嘱过少爷。”
“可他还是出去了。”
赵雍虽是语不夹怒,赵琪却已急忙跪倒在地。
“老奴疏忽,还望家主责罚”
赵雍并未搭理赵琪,只听着那断断续续骤响的话语,道“真不愧为当世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的年轻人,这凭空传语的功夫,实是让人钦佩不已。”
“爹,”赵景书开口。“此人真是凌御风”
赵雍未答,反是转向又一赶来的年轻男子,问道:“嘉振,兄弟五人中,你功夫最好,你说这传语之人,和我们相隔多远”
赵嘉振略一躬身,摇头道“赵府占地十余亩,其声却能将其传遍,嘉振实是无法判断。”
“那以你现在功力,又能传多远”
赵嘉振沉吟片刻。“赵府半数可闻。”
“半数”赵雍摇头。“以你能力,四成可闻便是极限。”
“所以我越发不信,此人会是凌御风”
转头看向插话的赵景书,赵雍道“若非凌御风,又会是何人”
“定是江湖哪位不知名的老前辈来和赵府开玩笑,凌御风年不过三十,怎可能有这般雄浑的内劲”
赵雍摇头。“记着,你做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做不到。而且他是凌御风,不是江湖中的其他人。对他来说,无论什么都有可能。”
“爹,”赵景书不服道,“纵他天资再好,却也只是孤力难支,您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几日来,孩儿都似不认识您了。难道我开封赵家,就这般任由他一个江湖游儿欺上门来不成”
“真是孤力难支”赵雍眉头皱着。府外喊声依旧,但他等的,却无一人回。
“爹为什么总要将事想得那么复杂”赵景书继续问,在这赵府之中,也仅他一人敢这般问。
“将事想得复杂点,总归是有好处的。”
见赵雍并不想和赵景书多解释些什么,赵嘉振道“爹,孩儿一直想问却一直未问,您到底都让大哥都做了些什么到得现在,为何他还不出现”
赵雍抬头看天,他还在等,等那或许早该出现的东西。
另一边,海荒实也没想到凌御风会这般大胆地出现在赵府门外。听着那突起话语,惊异之时,他也以庆幸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周文元。不敢想象,若真一味去盯赵成城,他们又会收获些什么。
派人去叫守在赵府与城南巷中的南宫无恨及青城剑派的一众弟子时,在场三人也商量开来。
先是谢初宇问“这人真是凌御风”
周文元皱眉的同时也点了点头。“确是凌御风声音无疑。”
确定其人后,谢初宇再问。
“依周兄看,他凌御风劲力,够传声多远”
“若尽全力,方圆五里内,应皆能闻。”
“五里”谢初宇笑着。“真不愧是人人推崇的大梁公子啊。”
三人讨论间隙,南宫无恨已推门而入。
“真是凌御风那厮”他定,那最后一声远传之语也刚好响起。
“赵家主,你若再不管教自家子孙,可就别怪凌某不客气了。反正我已天下共敌,能以此残躯来做些有利天下万民的好事,便是足矣。凌某等着,等赵家主的一个回信。”
音落又音起,那是一根刺耳的信号烟火,不仅不艳不绚丽,甚或黑乎乎的只剩一团青烟。青烟升在惨白的天穹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