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飞煌和昙花飘然离去。
胡铁花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双眼泛酸道:“一对狗男女!”
走了一段路后,焱飞煌才放开昙花的手,然而昙花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随即羞怒道:“本姑娘都还没松手,你凭什么先松手。”
焱飞煌道:“既然如此,那好,咱们再来一次。”
昙花道:“还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你怎么不去死。”
焱飞煌道:“我若是死了,谁还会帮你去偷那件东西,你可要想清楚了。”
昙花道:“算你识相,不过那胡铁花不是你朋友么,你怎么跟他说了没几句就要走人。”
焱飞煌道:“你难道没发现,现如今那小子脸上就写了两个字。”
昙花道:“你刚才不是说过那小子脸上写着被人抛弃了?”
焱飞煌道:“有这回事么,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两世相加,焱飞煌却是年岁不少,不过拿来说事,足见无赖。
昙花道:“那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有可能记不清了?”
焱飞煌道:“倒是有这种可能。”
昙花终于忍不住一刀劈了过去。
温柔很薄很轻,因此用这种刀的人出手一定很快,也一定很准。
可是她这一刀不但不快,甚至还不准。
焱飞煌纹丝不动,昙花的刀却劈得极慢,而且最后还劈在了空气里。
她气道:“你为何不躲开。”
焱飞煌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杀我,我又为什么要躲开。”
昙花道:“你是个混蛋,真的是个混沌。”
焱飞煌道:“这个外号倒是新鲜,有意思。”
焱飞煌又叹了口气道:“虽然看来这次我又好像要食言,不过我还是会尽力先帮了你这个忙再说。”
昙花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见到前面的巷子里转出来一道身影。
简简单单的素白衣裳,背负着一柄长达六尺的奇形乌鞘长剑,看不出多大的年纪,可是那一双眼睛,只要你一见之下,就绝不可能忘记。
昙花可以保证,她见过千万人的眼睛,也绝没有这个人的眼睛更特别,更难以形容。
这人的眼神既不像大海一样辽阔,也不像焱飞煌的眼神那样清澈如竹林间的流泉,这更像是一块石头。
或者说他的眼神比石头还要坚毅,你看不出他有任何情感,却能感受到一种超越人世间任何一种情感的东西,那是一种执着,一种极端冷静下的狂热。
焱飞煌道:“想不到你来的这么快。”
白衣人还是来了,来得如此突然,却也理所自然。
白衣人道:“若是你能想到,我就不会来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
焱飞煌点了点土,他目光悠然,好似长江之水,飘荡着几许白云,高妙难测。
“然而这也证明了你剑气固然有成,还没有十足信心击败我,否则又何必来个出其不意。”
白衣人道:“你刚才若是不说话,我会转头就走,可惜的是你说了。”
这句话说得极慢,可是每说一字,都好似一把利剑刺来,字字入心。
何况他神目如电,好似有千百剑气蕴藏其中,坚不可摧。
如此爆射出来,狠狠的刺进焱飞煌的双眼。
昙花近来武学大有精益,知晓白衣人说焱飞煌如果什么都不说,那便是圆融无极,无懈可击,一旦开口,即是出招,出招便落了行迹。
可见在焱飞煌的判断中,白衣人的实力,依然能够对他生出威胁。
焱飞煌笑吟吟道:“你又怎知道我不是请君入瓮,比方说……此时此刻,你还走得了么。”
气态陡然一震,他目光逐渐凝聚,好似缚龙索,将白衣人眼神所化利剑紧紧束缚住。
两人以眼神出招,来来往往,忽而神光爆射,忽而神光内敛,一进一退,无不法合自然,无形物质,却又有凶有险。
眼前情势虽然未曾真出刀剑,可是其中凶险并不下去刀剑相博。
白衣人剑气潇潇,狂涌而来,似黄河奔腾,摧毁一切阻碍,端的厉害无比,威能无涛。
但他毕竟主攻,久战不下,便有了疲态,焱飞煌起初眼波流光,与白衣人丰拮抗,到后来徐徐旋转,神光逐渐敛去,好似眼中出现了一个混沌,太初风采。
任凭白衣人眼神如何凌厉,到了焱飞煌眼中,皆被太初之圆化去,最后了无踪迹。
随后混沌生太极,焱飞煌的眼光如有实质,凝成一个阴阳大磨盘,缓缓推出,朝着白衣人威逼了过去。
昙花见两人眼神相斗,竟是如此精彩万分,焱飞煌额头甚至有不少细密的汗珠渗透出来,可见真实情况并非那般轻易。
白衣人足下的石板寸寸龟裂,织出纵横交错的纹理,可见他体内真气运转不休,力量太强,以至于不得不逸散出体外,减轻压力。
焱飞煌目光化作的阴阳大磨盘,压制住白衣人的目剑,不断推进。
白衣人只觉对方的目光重若千钧,心头沉甸甸的,真气运行居然艰难起来,显露阻滞。
他凝神提气,目光复又振作,清亮无比,竟然好似天上明星,璀璨夺目。
呼吸间,又将焱飞煌的阴阳磨盘迫了回去。
他本要一鼓作气,以精神杀入焱飞煌的心海,想不到对方那阴阳磨盘旋转起来,一寸一毫的将他的目剑磨损,到得焱飞煌眼中的时候,已然威力大减,难成气候。
两人目光这般有来有往,白衣人主攻,目光明灭不定,好似剑招,虚虚实实,无可分辨,一旦焱飞煌有隙,便如水银泻地,铺天盖地,探索每一丝缝隙。
然而焱飞煌每次露出破绽,被白衣人的目剑击打的节节败退,到了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却又突然生出新生力量。
这种变化就像眼看着流水就要枯竭的时候,一场及时雨洒然落下,顷刻间就帮本以干枯的流水变得灵动丰沛起来。
两人以目光为剑,变化之精奇,世所罕见,叹为观止。
同时这种决斗方式,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开天辟地。
最后,白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拔出长剑,剑如银河泄落,朝着焱飞煌索命而来。
此剑一出,仿佛空间也产生凝滞,焱飞煌只觉得茫茫天地无处可藏,身处孤寂。
他明白这是因为对方的精神完全锁定了自己,气机感应之下,非但难以摆脱,精神更受到压制。
他缓缓抬足,不退反进,袖袍一挥,一道白气从袖中激射而出,正好迎上白衣人那银河星汉般的剑气,直面而来。
尘土飞扬,留了几滴鲜血,却已失了白衣人踪影。
昙花大为惊讶:“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我在他刚才出剑的时候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你身处其中,居然还能伤他,真是一个怪物。”
焱飞煌此刻沉声道:“这次我虽然伤了他,可是并非完全是我的功劳。”
昙花娇声道:“难道还有我的功劳。”
焱飞煌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这倒是帮了我的倒忙,若不是顾及你,他的伤应该还会再重三分。”
昙花撇了撇嘴,颇为不乐。
焱飞煌继续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昙花道:“这人我恰好还真知道,上次找你的时候,随便在你的卷宗旁边找到了这个人的卷宗,原来他便是那个赢了薛衣人的白衣人,甚至此人居然还是昔年从扶桑东渡,败尽中原武林剑客,又跟紫衣侯比剑的那个白衣人。”
焱飞煌道:“看来青龙会果然厉害,连这个都能查出来,我和他终归小瞧了薛衣人,想不到薛衣人临死之前那一剑居然凌厉若斯,白衣人本以为早已养好了伤,其实并没有完全好,还有一道暗伤蕴藏其中,刚才我便是感应到了他出剑之时,神气不能完全契合,才能发出那一击伤了他。”
白衣人纵然因为薛衣人的缘故,神气未能合一,但依旧能够自保不身灭在焱飞煌的飞刀之下,足以证明他如今的实力有多么可怕。
焱飞煌心里却是很叹了口气薛衣人的死,想不到他居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白衣人的预料,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白衣人必定还会回来的,因为焱飞煌便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缘法,他的出路。
他本来毫无希望在这人世中得到超脱,可是若能够杀了焱飞煌,他或许真能在这种人生困境中得到解脱的办法,突破天人。
昙花道:“既然如此,他一定还会来找你?你下次还有把握伤他么,不然我动用青龙会的力量来帮你吧。”
焱飞煌摇了摇头:“他内外俱成一体,剑术也到了巅峰,当今之世能够给他造成麻烦的也不会超过三个人,你除非去找青龙会主出手,不然别的人,连他随手一剑都挡不住,不过徒劳”
昙花有些忧虑道:“那如何是好,我看得出他一定要杀你。”
焱飞煌道:“我若死,不就不会惹你生气了,你何必担心我。你放心,这次我准备信守承诺,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个东西的。”
昙花低声道:“你还是好生备战,我的事不急。”
白衣人绝对是一个执着的人,只要他认定的事,纵然百死也是不悔。
这种人,既可敬,又可怕,更不可测。
见了他们刚才那种以目剑交手的方式后,连昙花都对焱飞煌似乎没有了那么多的信心,那一幕非常可怕。
焱飞煌心念流转,昙花自然不知道就算没有白衣人,他也快死了。
他这身体本来就衰老得快,加上最近遇到的都是恐怖至极的高手,所动用的力量,也不免超出这身体的极限,纵然外表由于他的强大精神力以及医术看不出来,内里其实已经衰朽不堪。
这一世的肉身实在太脆弱了。
昙花见到焱飞煌依旧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甚至他到底有没有去想。
平日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就算了,这白衣人绝非泛泛之辈,此人怎么还装的一副云淡风轻。
焱飞煌瞧见了她的脸色,心下雪亮,淡淡道:“你不用担心,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如今也未必有人是我的对手,白衣人也不例外。”
昙花道:“哇!天上好大的一只牛在飞。”
焱飞煌缓缓抬头道:“那是大雁,你眼神不好。”
昙花呸了一声道:“不要脸。”
随即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湖水生晕,好似少女柔软娇嫩的皮肤,被人轻轻点了一下,那番动人,绝非任何言辞可以表述。
湖水四面环山,上面是白云青天。
白云飘来飘去,似雾又似烟。
风动波涛阵阵,牵动云海,船也在云海之中,分不清真与假,似真似幻。
昙花将玉足伸进水里,感受到丝丝寒意,才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美好。
对面也有一艘乌篷船开了过来,船上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昙花脑海忽然浮现了一句话,那是焱飞煌偶然说过的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除了这句诗一样的白话,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可以用来形容这个女子。
除了这个女子,她也找不到任何她见过的女子,能配得上这句诗一般的话。
她像一朵白云飘然而来,眼睛明亮如星,清澈得容不下一颗沙砾她像一阵春风悠然而至,身躯柔弱似柳,娇嫩得禁不住丝毫风雨。
两只船逐渐靠近了,即便是昙花大辣辣的性格,也可以看得出这女人无疑是来找他们的。
更大可能,她是来找焱飞煌的。
少女娇怯的开口道:“你好,我是来找焱公子的。”
一顿,她又强调道:“是焱飞煌焱公子。”
昙花笑眯眯道:“人不在。”
少女啊了一声,道:“怎会?”
她的神情好似要哭出泪来了。
昙花硬起心肠:“我不知道你怎么找来的,不过他现今确实不在。”
小姑娘,我是为你好,这人实在太坏了,连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
昙花已经下意识的,判断这是焱飞煌惹下的风流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