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虚行之有些尴尬道:“在下何德何能,敢教名震天下的焱公子记在心,在下也在二公子处听到许多焱公子之事,前些日子随二公子出来行走,到飞马牧场时遇到鲁大师,相谈甚欢,一直留在那里,直到前几日,二公子到牧场通知在下前来洛阳。”
沈落雁笑了笑道:“先生又是如何得遇宋二哥的呢?”
虚行之答道:“在下原本是竟陵人士,原于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哪知当时竟陵外有江淮军枕重兵于城外,截断水陆交通,内则有神秘妖女迷惑庄主,弄致兄弟阋墙,互相残杀。在下知大祸难免,正欲偷偷离开竟陵时,宋三爷突然出现,将在下带到岭南,后与二公子长谈许久,引为知己,又获赠许多珍贵书籍。”
沈落雁听他说‘带’字时稍微停了一下,猜测可能是宋鲁强行把他带到岭南的,而他说的妖女很可能便是婠婠,心头暗笑,表情依旧不变道:“那先生该知晓我们的计划了?”
虚行之眼中闪过兴奋之色,点了点头。
沈落雁又道:“不知洛先生可有何最新消息?”
洛其飞正容道:“现今杜伏威屯军于丹阳之东,离江都只二十里远,与沈法兴儿子沈纶驻于毗陵之北的大军互相呼应,曾先后对江都城发动三次猛袭,双方互有死伤,但却以李子通稍处下风而结束。毗陵本是李子通的,于月前才给沈纶攻陷,令李子通尽失江都南面所有郡县。”
沈落雁好奇道:“李子通不是死了吗?”
其他三人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沈落雁这才想起寇仲二人杀掉李子通之事根本无外人知晓,刚刚自己是说漏嘴了,忙道:“那李子通应该是没有本钱了才对,怎么还能在两面攻击下保住江都?”
任媚媚答道:“李子通还有其他本钱,诸如江都以北的十多个城郡,其中以东北临海的东海郡和淮水的钟离郡最重要,前者是他的老家和后防根据地,后者则是他通往内陆的交通枢钮,任何一地的陷落,均会做成对他致命的打击。”
沈落雁想起焱飞煌告诉她宋金刚诱使自己出兵去对付杜伏威之事,杜伏威是眼下唯一可以威胁到洛阳的势力,显然江都越晚失陷,对洛阳的发展越有利。而以此时洛阳的实力,连梁都都无法顾及,更远的东海,钟离,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于是转向虚行之道:“先生对洛阳下面该如何走又有何高论。”
虚行之道了句‘不敢’后道:“二公子有言焱公子一众夫人皆是才华横溢,熟读诗书之人,想必早有计划了吧。”
任媚媚与洛其飞皆是心头一惊,盖因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惟一知道的也便是焱飞煌家中女子都美过天仙而已。
沈落雁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虚行之的话,开口道:“落雁家中姐妹只是偶尔提些意见,最终作主的只是我一人,而且,她们并不方便随时与落雁交流想法,是故才有刚才一问。”
虚行之道:“在下以为,此刻的洛阳,第一是鼓励生产,巩固根基。第二是精简军队的编制组织。第三是调整税收与往来限制,用以促进经济和贸易。第四是律法方面,相信城主早已制定好。而根据形势变化及洛阳自身的稳步进程,可以在最恰当时机出兵夺取襄阳,襄阳西接巴蜀,南控湘楚,北襟河洛,故每有战事,必然烽火旌垒相望。三国时,魏,蜀,吴三方便力争此城,害得关羽都死于此地。其后西晋伐吴,东晋桓温北伐,均以襄阳为基地。因此鲁大师数日前亦对在下说过‘六朝之因此能保江左者,实赖有强兵雄镇于淮南,荆襄之间’。”
他的话点出了鲁妙子,沈落雁明白定是他二人对眼下形势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这与单美仙几女的论断完全一致。唯一需要把握的,只是出兵的时机,否则一个不好,必定引来周围各个势力放弃仇恨,共同围攻洛阳。
对沈落雁来说,中原最终可以称得难攻的地点,也就只有占据地理优势的关中与巴蜀,对付巴蜀,还可以有其他策略,而要进军关中这块宝地,竟陵与襄阳最具战略意义,二城之中,尤以襄阳更重要,襄阳虽非像洛阳这样的通都大邑,可是因它位于汉水中游,乃鄂,豫,川,陕四省的交通要冲。若想从中原南下或从江汉平原北,都要经过襄阳。可以说襄阳即可做为对抗南方各势力的有利屏障,又可防止东方势力的入侵,最重要的是,襄阳一旦入手,那么洛阳将不再是死城,反倒变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城市,加洛阳自古以来便是坚固无比,因此襄阳必是沈落雁要下手的第一目标。而梁都以东的纷乱局面,其实并不是她目前该去注意的。
沈落雁点头赞道:“先生所言几点的确高明,关于赋税一事,我已决定几日后完全取消赋税。至于襄阳的论点,先生与鲁大师的论断果然准确无比。”
三人面现惊讶之色,负责财政的任媚媚皱眉道:“不过募兵,建设城主所要求的设施都要花钱,若赋税只是减少还好说,如取消赋税,我们目前的钱财恐撑不到三个月便花个清光。”
沈落雁神秘一笑了笑道:“今晚就请三位到落雁家中吃个便饭吧,到时候任姐姐就会明白,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三人皆是一脸不解的神色。
黄昏时分。
襄阳。
城内最大的酒馆家香楼后门外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隐约传出奇怪的声响。
角落里,一衣衫破旧,披头散发的少女正如受惊小鹿一般瘫坐在地抽泣,长发后的一双眸子中满是惊骇之色。
站在她身前的是四个满脸横肉的黑衣劲装大汉,为首的壮汉恶狠狠道:“本以为你是个小白脸,想不到还是个小娘们,样子倒还不错,兄弟们今日有福了。”
那少女似是抽泣至再无力气了,便低声哀求道:“几位大爷,请你们放过我吧,我实在是……”
那壮汉打断她道:“你偷了老子一锭金子,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少女骇然道:“请大爷恕罪,我本是饿坏了,再说金子不是已被你取回去了吗?”
壮汉走到少女身前,一把强行捏住她的下巴,****了笑道:“那是大爷我有本事,才能在你摸我荷包时有所察觉,否则那金子早被你到手了。来,还是伺候伺候大爷们吧。”
少女惊怯欲绝,她又怎可能是眼前四个壮汉的对手,复又开口喝道:“这里后方不远处便是大街,我大声叫喊,你们的暴行必会被人察觉!”
后方依旧站着三人中的一个开口大笑了笑道:“钱城主早就立下规矩,只要不损及他的利益,对任何事都采取中立态度,何况即使要管,也管不得这么多呢。”
“哼!”
一声缥缥缈缈,如从万里外响起,又似是在耳边喃喃细语般的冷喝声猛然间传入在场五人耳中。
四男一女询声望去。
五人后方不到三丈处的泥墙头,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半靠在面。看其服饰与气质,该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贵族中人才对,斜坐在墙头的姿态怎么看都是那么的引人发噱。
不过这四个壮汉显然被刚刚那一声冷喝给震慑到了,但面子事大,为首那个脑海中瞬间过起电影,发觉襄阳城中绝无这么一号人,阴险一笑了笑道:“阁下好功夫,竟能无声无息间靠近咱们兄弟,不过最少少管闲事,我们兄弟乃襄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着本是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慢慢站起身形,走了过来,同时拍出一掌。
这一掌没有任何骇人之处,甚至连气势,掌风也没有,可四个恶汉惊骇地发觉,明明只有一掌,却好似都是对自己袭来的,这怎么可能?手掌行进间角度更是变化不休,似乎所有的变化都被凝聚在这一掌。
更让四人不敢相信的是,一方面那中年男子已与气机完全被锁死至无法动弹的四人擦肩而过,施施然走向那衣衫被扯碎的少女,另一方面四人却清晰地发觉,眼前那手掌依旧在缓慢地变化前拍,仍碰到四人的身体,这种让人无法分辨快慢,如真似幻的情景极其诡异。
事情发生得太快,那少女已不知所错地站起身形,莫名其妙地望着只说了一句话后就缓缓来到自己眼前的中间男子,再望一眼那四个恶汉,竟一动不动的背对自己而立。
中年男子长相并不出彩,眼神却带深邃幽深,加身所散发那种淡雅的气质,显得极具魅力。
来到少女身前,那少女已将凌乱的长发整理好,中年男子深望了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少女年约十六,七岁,虽衣衫破旧,脸有些污痕,却依旧不损其眉清目秀的长相与天真无邪气质。
拍了拍呆望自己的少女的肩膀,中年男子探手入怀,取出一大锭足有好几斤重的金子放到她手,柔声道:“不要在这个城里了,兵荒马乱,你自己又如何保护自己?拿了金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生活吧。”
说完扭头就要离开,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忙开口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他们……他们……”
中年男子回头见他指着那依旧呆立的四个恶汉,便轻笑一声,随手一推,四人如烂泥般倒下。那少女前行几步,仔细一看,才发觉四个恶汉七孔流血,显然早已毙命。
少女大惊,刚刚连半丝声音都没传出来,这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又见中年男子要离开,慌忙前抱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先生如不嫌弃,我愿跟随先生,任先生使唤。”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这么简单你便相信了我?不怕我是来害你的?”
少女亦笑了笑道:“先生仗义出手救我,连姓名都不问随手送我这么多的金钱,这样的人我才不相信会是坏人呢!”
中年男子摇头失笑:“我只是路过襄阳,你确定要随我走?你还有家人吗?”
少女脸一黯,轻轻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知道定是触及她心中的伤疤,忙道:“这前面便是酒馆,我看你也饿了吧,进去先吃些东西。”
少女赧然一笑,忙不迭地点头。
家香楼三楼全是贵宾厢房,清幽雅静,若非熟客或当地的有头脸人物,根本不接受预订。中年男子本欲到三楼用些酒菜,哪知客栈的掌柜便是不卖账,中年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正打算订个二楼和楼下的台子时,一个柔媚地声音在身后响起:“掌柜的,这位先生是妾身的朋友,可否卖个脸面给妾身?”
中年男子与少女,掌柜的一同向后望去。
不远处盈盈俏立着两个打扮庄重,面遮重纱,美得异乎寻常的女子,同样乌黑发亮的秀发,含情脉脉的明媚秀眸,欺霜赛雪的肌-肤,曼妙的身段,使人神迷心痒。
不过周围用餐的许多人都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后立即垂头继续喝酒,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中年男子望见二女,双眼一眯,并没开口。那掌柜的望了二女一眼,又望了一眼中年男子,忙走出柜台,鞠躬赔笑了笑道:“原来是清儿夫人,小老儿怎敢不卖您的面子,楼请。”
说话的女子正是对外身份乃襄阳城主钱独关的小妾白清儿。
那少女只是紧紧抱着中年男子的胳膊,好奇地望向那气质妖艳得近乎诡异的二女,随着中年男子来到三楼中一个幽静的厢房。
中年男子命掌柜的带少女下去梳洗一番,掌柜的又去准备酒菜,屋内只余中年男子与面覆重纱的二女。
“外面传闻公子一个月前就已闭关,为何会大驾来到襄阳?”
白清儿似笑非笑地盯着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