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道心中明白:席风与李建成、李元吉勾结之事,李渊一定不知道,因为李渊对岳山是无比尊敬和信任的,刚刚那个表情很可能是早就被李渊忘记,只是在面对他这个‘故人’时才会勾起往日的回忆与心底的思绪。接着闷哼一声道:“辟守玄在哪里我不知道,但当日围攻我的另一人应该就在长安,听说祝玉妍嫁人了?哼哼,我也该和她把恩怨都了结了!”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依旧道:“小弟定当全力协助大哥!”
宋师道叹了口气道:“小刀莫要勉强,我们的事,只靠江湖规矩来解决,别牵扯到你的子民,影响了你的声誉。况且我岳山一向独来独往,能称兄道弟的只有小刀你一个,何需其他人碍手碍脚?”
李渊摇头道:“我知大哥修为天人,但小弟手下也有几个跟了我二十几年的秘密手下,他们修的是外域奇功,对我忠心耿耿,若单论实力,恐怕也仅比祝玉妍差一线而已,他们要是一起动手,恐怕天底下还真没谁能敌得住。”
宋师道心中一惊,这显然是条极重要的消息,脸却没表现出来,淡然道:“今日为何会全城戒严?听说皇宫出了乱子?”
李渊苦笑一声:“想不到神功大成的大哥会关心这等琐碎之事,的确是皇宫出了事情,唉!”
宋师道暗叫好险,对于李渊这样熟悉岳山的人来说,一个极小的疏忽都很容易被放大,还好二人多年不见,‘岳山’又神功大成,气质改变是极自然的事情。
平静片刻后,李渊竟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宋师道听,其心中对岳山的信任,连宋师道都乍舌。
宋师道道:“我重入江湖,不时听到有人说,大唐之能立国关中,皆因你次子世民才具过人,且出生入死,屡建奇功所致。而小刀你曾数度许以皇位之继承,后来只因受后宫盅惑,袒向建成、元吉而疏世民,酿成宫廷派系内争,是否确有其事?”
他与焱飞煌虽然性格基本相似,细分下来却有不同:焱飞煌是那种原则性过强、对人对己都绝到家的人;宋师道却更似一个‘正常人’。这与他们不同的人生经历有关,焱飞煌可以不帮李世民,宋师道却狠不下这个心,而且李世民若真的出事,只会便宜背后摆布李建成、李元吉的邪人,这是宋师道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顾李世民死活的主要原因。
李渊默然片晌,苦笑了笑道:“事实自然与谣言颇有出入,小处我李渊不想辩驳,只从大处着眼,建成位居嫡长。又无大过,功业虽似不及世民,皆因身为太子,不宜在外带兵征战,非是不及世民。表面看世民才华骏发,勋业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事实当年的杨广岂非亦是如此。废长立幼,伦常失序下,只会重演前代的宫庭惨变。”
李渊在他的立场这么去想也不无道理,所谓‘父子之间,人所难言’。宋师道却依旧失望地道:“你李家的事,小刀自然比我清楚。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当日与辟守玄合作的人是大明尊教的神将,修为近乎天人,我曾偷听到他与你三子元吉合作,不用想也知他定也与你长子建成有些勾当吧!我半月前入关路被杨文干、杨虚彦及那个神将偷袭,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入关?而且大明尊教的人以夺取天下为目标……”
李渊终于色变,眼泛杀机道:“这些妖人莫非是要颠覆我大唐?”
宋师道挥手道:“所有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吧,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回去吧,我的事解决后就会离开,你我再我相见之期。”
李渊身形一晃,嘴唇颤抖道:“大哥保重,小弟告辞。”
语毕,扭头去了。
第三日清晨,李渊突然下圣旨,解除戒严,接近年关的长安再度恢复繁荣。
焱飞煌昨天一整天没有外出,只是与几女在房中聊天,祝玉妍一走便是两夜,至今都还没回来,虽然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却也教焱飞煌一家人好生担忧。一向稳重的单美仙都开始抱怨起来了。
吃过早点后,独孤凤提议道:“我们正好去东市把致姐接回来,然后到街走走。”
云玉真附和道:“好主意,前天正好想看看夫君的赌技呢,结果被凤儿给搅合了。”
两女打闹几下,几人一同外出,焱飞煌道:“会否是寇仲那两个小子帮了李世民,为何李渊没怎么处罚他,只是简单地责怪了一顿?”
卫贞贞皱眉思索道:“不可能,小仲他二人影响力绝没有那么大的。”
独孤凤撇了撇小嘴道:“贞贞姐圣手回春,两天内就将后宫女眷的毒全除去,又保住李渊的龙子,他竟没谢一句,真不明白爹为什么会要人家送那张价值连城的‘寒林清远图’给李渊。”
焱飞煌笑了笑道:“或许那张真迹与岳父和李渊关系都不一般吧,岳父这样做也有隐含二人从此不再有友情之意,毕竟日后我们两方,只有一方能活得好好的。岳父的做法甚合我意。”
白清儿扁着小嘴道:“谁像公子那么无情呢?李唐公主的面子你都不给。”
焱飞煌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后,探出那双龙爪手’,笑了笑道:“若是清儿的面子,我一定给。”
白清儿吓得一声尖叫,躲到笑得前仰后合的单美仙身后。
不片刻后,一行人出得皇宫,四散开来,只有焱飞煌与云玉真和小鹤儿沿着昨天的路向北里进发。白清儿虽精明,却一直没有胡闹着要焱飞煌尽快帮她报仇,这几日似是对这种平淡却真实的家庭生活很享受,沉迷其中。小鹤儿听说当年好友就住在‘北里’的‘林苑’,她也不愿与焱飞煌分开,于是顺路跟了过来。
再次踏‘跃马桥’后,气氛较两日前有了一些变化,云玉真贴焱飞煌身侧,传音道:“夫君的惑敌之计成功啦,水下有许多气息,看来是在寻找宝藏入口!”
焱飞煌嘿嘿一笑,云玉真又道:“刚刚听路人说,‘岳山’昨晚入关了,就住在皇城附近,李渊还亲自去见他了呢!”
焱飞煌略一思索道:“会否是二哥为李世民求的情?”
云玉真道:“也有这个可能,我们不方便见面,只有等机会了。二哥既然来了,嫂子应该也会来吧,说不定我们可以在北里的赌坊遇到她!”
四下看热闹的小鹤儿回过头来,俏脸微红地撅嘴道:“焱大哥不知羞,大庭广众下还与玉真姐这么亲密。”
焱飞煌摇头失笑,三人一拐,再次进入‘北里’。
天下赌场首推关中长安的‘明堂窝’,位于最着名青-楼林苑之旁,主持的是赫赫有名的‘大仙’胡佛,乃‘胡仙派’的掌门人,是赌门最受尊敬的老撇。老撇是江湖术语,指的是以赌行骗的人。
虽然谁都知道赌博‘十赌九骗’,可没人会喜欢光顾老撇开的赌坊,胡佛出道时以骗起家,发财立品,二十年前当众以整体猪羊供胡仙,立誓不再骗人,还保证在他的赌坊内绝不容人行骗,因此到他的明堂窝,比到任何地方赌更可放心,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三人停在行人络绎不绝的‘明堂窝’大门外几十丈处。
云玉真提议道:“‘六福赌馆’是香家‘神仙手’池生春所开,既要赌,我们就去他们那里吧。”
焱飞煌点头笑了笑道:“踢场闹事,我比较在行,不过我们还是先为小妹找她朋友的好。”
突然又想到阔别数月的尚秀芳此刻应该就住在这里,为免她惹太多麻烦,焱飞煌一直都没来看望她,犹豫一下,决定先与门口的守卫打探一番。
‘林苑’之因此名闻全国,确有其独特的风貌,只一瞥之下,焱飞煌就发觉它与众不同之处。它不像‘六福赌馆’和‘明堂窝’般那样用大量的彩色琉璃的三采砖瓦作装饰,而是追求一种高贵淡雅、充满书卷气味的装饰。入门后的主建筑物最具代表性,大片的灰砖墙,屋顶是黑色琉璃瓦绿色的剪边,檐下是青绿的采画,支柱和隔扇栏杆都不施采绘而露出木材原色,柱楹联亦以硬木制作,温文尔雅,难怪诗人墨客颂声不绝。
若是平常人,早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守卫们骂走了,但既是焱飞煌这‘流氓祖师爷’,加他又是李唐贵宾,那几个守卫眼带崇拜、必恭必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楼不时有几个媚眼望焱飞煌方向飘来。
问清楚后,焱飞煌松了口气:当红阿姑纪倩此刻正在对面的‘明堂窝’内赌博,三人于是扭头走向‘明堂窝’。
‘明堂窝’与‘林苑’毗邻并立,对面便是‘六福赌馆’,这三组各自独立的建筑组群,形成‘北里’的中心区和重点所在,其他规模较小的青-楼和赌馆,众星拱月般更衬托出它们的气势。在这些青-楼赌馆门外,有人大做买卖,有摆小摊卖烧饼与脆麻花的,有炸油糕、卖鸡蛋的,热闹非常。
还离门口有一段距离,他已被守门的认出,立即过来相请,三人挤在赌客群中,缓缓进入‘明堂窝’人声鼎沸、宫殿般宽敞的大堂。
眼前景象让焱飞煌都有些吃惊。近千人分别围着五、六十张大赌桌,正赌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知是否防人舞弊出术,分明是白昼,堂内却点着许多特别辉煌明亮的灯火。骰子在盅内摇撞得震天价响的清脆音,配合着男女的哈喝起哄,高声拍掌,使人很容易生出抽离现实的感觉。
守卫带路,穿过大堂,三人的目的地是贵宾堂。
‘明堂窝’的四个贵宾堂是四座独立的建筑物,以游廊把主堂相连起来,游廊两旁是亭池园林的美景,环境清雅,与主堂的喧哗热闹大异其趣。
由于历代君主不时有禁赌的措施,因此赌场有‘明堂子’和‘私窝子’之别,前者是公开的赌场,后老则是以私人公馆作为赌场。明堂窝把‘明堂子’的‘明堂’与‘私窝子’的‘窝’字撮合而成‘明堂窝’,可见‘大仙’胡佛在赌林的威望声势。亦可见在天下尚未统一的纷乱形势中,各方赌豪赌霸争相竟起的热烈情况,由于牵涉利益巨大之极,因此能出来开赌馆者,不但本身财力雄厚,在黑白两道部吃得开,背后更必有权贵在撑腰。
长安最大的两家公开和合法的赌场是‘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前者有李渊宠妃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撑腰,后者则有李元吉包庇,因此都站得非常硬,连主张禁赌的李世民也奈何不了这两家赌场。
‘明堂窝’的四座贵宾堂以‘大仙’、‘天皇’、‘地皇’、‘人皇’命名,除首堂的‘大仙堂’不设走局,后三堂均各有所事,天皇堂赌骰宝、地皇堂赌番摊、人皇堂赌牌九。都是广受欢迎的赌博种类。
从不停介绍的守卫那里,三人得知纪倩正在专赌骰宝的‘天皇堂’内,于是也进到此堂。此堂只有主堂三分二的面积,但人数则是主堂人数的四分之一,宾客品流较高,无不衣着华丽,剪裁得体,虽不橡外堂赌客的喧哗吵闹,但气氛依然热烈。其中还不乏华衣丽眼的女性,占大多数为贵宾巨贾携来的青-楼姑娘,人人赌得兴高采烈,昏天昏地。
焱飞煌三人进来后,堂内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聚了过来,男人几乎都在看云玉真,女的则是不停打量焱飞煌,看得焱飞煌三人一阵不舒服,被人当猴子看的感觉又涌心头。
忽然一把女声在他身旁响起道:“公子请留步。”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后进来的姑娘身,只见那姑娘作婢子打扮,年纪不过不超过双十,眉梢眼角含孕春情,目光大胆,不像正经人家的婢女。在数不清的灼灼目光下,那婢女也招架不住,走过来递给焱飞煌一张字条,二话没说,飞也似地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