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7 回响(一)
早晨下雾,一天晴朗。
到了中午,天空艳阳高照,已经有了春末夏初的感觉。
津塘市,非常公司津塘分部,几个探员刚刚吃过午餐,站在门口抽着烟侃大山。
与京州总部相比,津塘分公司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座不太起眼的宅院,孤零零地杵在一个胡同里,里面的景致也无法与京州相提并论。
作为隐秘单位,各地的分公司都是不挂牌的,选址也都尽量避开市区那些高楼大厦,尽量在人口稀疏的城郊找个大院办公。
这一点,京州总部算是例外,但王府大宅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踏足的地方,所以尽管位置、环境都不错,但在隐秘性上还是做到了生人勿近。
津塘分公司门口,几位酒足饭饱的探员话题很丰富,从总部老板的各种牛匹传闻,聊到总部的探员们生活有多么幸福——例如那里的实验室可以玩出多少花样,那里的拘留所关押着多少美貌女妖,等等等等。
正侃到兴头上,忽然看见一个姑娘低着头往这边走,大伙一愣神的工夫,她已经进了分公司大院。
“哎,这里禁止参观!”
一个小胡子嚷道,扔掉烟头跟了进去,其余人也随他进来,但姑娘仿佛是个聋子,进了院子之后,自顾自地转悠起来。
她低头看着脚下,顺着院墙绕圈走,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看上去像是神经不正常。
不过,她的美貌着实让人无法忽略,尽管只给几位探员留了个侧脸,但他们敢对天发誓,那绝对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侧脸。
小胡子盯着姑娘从头到脚打量着,发现不仅脸蛋完美,并且胸也够凶,臀也够狠,加上大长腿,小蛮腰,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都掩不住玲珑曲线。
没说的,此乃人间极品。
要是精神有问题,那就更完美了,最好还是个傻子,一根棒棒糖就能骗走那种。
小胡子想着一些FBI WARNING的场面,于是脑袋里,氵?虫出洞了,指挥小小胡子挺直了腰杆。
他冲同事们使了个异常猥琐的眼神,然后大步流星追上那姑娘,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肩膀。
哦呦,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肌肤的柔嫩,简直舍不得撒手。
“妹妹~”小胡子尽量笑得人畜无害,“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姑娘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懵懂,然后冲他笑了一下。
唔,唔!
一笑百媚生!
天呐,漂亮,好漂亮!
这种姿色,就算泡不到手,拍张照片拿回去对着撸,都比跟家里那黄脸婆交公粮强!
小胡子心里打起了各种各样的主意,就连泡妞失败后退而求其次的办法都琢磨好了。
这时候,姑娘刚好走完了一圈,冲他笑眯眯道:“打扰了哥哥,我在量院子大小,现在量完了。”
一声哥哥,叫得小胡子骨头都轻了20斤,他夹紧裤裆,满脸涨红,语无伦次道:“妹、妹子,量院子,干啥啊?”
姑娘笑而不语,伸出削葱根般的食指,指了指天上,于是他抬头朝天空看去。
嗯?什么也没有啊?
不对,仔细看,白云中间有一个黑点,噫,黑点在不断放大,那是个啥......
呼隆——呼隆——
与此同时,天上传来奇怪的声响,一个视力比较好的探员突然腿肚子一软,他发现那个黑点上有一抹嫩绿的颜色。
仔细一看,那特么是一颗树......
黑点向地面坠落着,转瞬间,已经大到了遮住云彩的地步,小胡子终于发现不对了,他惊慌失措地掏出枪,对准前方,想要质问那位姑娘:你究竟是什么?
但是,前方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只剩红砖绿瓦的院墙,还有越来越大的阴影。
“喂!喂!等等......”
轰———————!!!!
尘烟四起,地陷三尺。
院墙塌成一地碎砖块,红红绿绿,像一条彩带,里面围着的,是一块小山一样的巨石。
2020年5月18日中午,非常公司津塘分公司没了。
与此处相隔二十里,人流熙攘的津塘外滩,姑娘戴着耳机,趴在路边护栏上看着大海。
漂亮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材,吸引了不少人回头,她觉得这些人的目光有点烦,于是把运动衫的帽子从背上掀起来,扣在了头上。
过了一会,手机在衣兜里响起,她切断音乐,按下耳机线控上的接听键。
“妈,下一个是石门分公司。”电话里的人说。
“哦了。”她笑嘻嘻回答。
石门......是哪个方向来着?
挂断电话,巫玛想着。
......
......
“各位中午好,我是津塘分公司特勤组组长,成洋。”
“你好你好,石门分公司特勤组组长,王锐。”
“定安分公司特勤组组长,冯利新。”
“北河分公司......张臣辉。”
“邯山分公司......蒋义。”
五辆大型SUV里,五位组长分别捧着笔记本电脑,一边赶路一边开着视频会议。
互相打过招呼后,津塘分公司的成洋说道:“事态紧急,长话短说,今天早晨总部遭到严重袭击,情况大家应该也都了解了,各分公司负责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罪妖捉拿归案,现在我想知道,各位带了多少人来?”
“本部特勤组所有人员。”其他几位组长答案很一致。
“好。”成洋点点头,“总部的重要性,我想各位都很清楚,最起码,咱们各个分司的抑制剂都是总部生产派发的,少了这个东西,下面的普通探员就彻底成了摆设,所以今天这一仗,我们没有退缩的余地。”
石门分公司的王锐说:“咱几个放在全国也是顶尖的,总部特勤组养尊处优惯了,干不了大事,咱跟他们不一样。”
成洋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大咧咧的说法不能苟同,于是质问道:“老板呢,你觉得他老人家也养尊处优惯了吗?”
“这......”王锐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憋了回去。
成洋透过电脑屏幕点了点所有人,严肃地说:“希望各位不要抱有一丝侥幸轻敌的心态,大家办案经验都很丰富,也该知道有些妖怪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所以,各位把我的意思跟下面的人传达一下,然后抓紧赶路吧。”
“是!”组长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其实大家都是平级关系,但是在这个以暴力手段处理业务的圈子里,显然谁拳头大谁说话好使,而面前这位津塘分公司特勤组组长成洋,可是号称实力仅次于老板的家伙。
京州高速入口。
五辆SUV陆续赶到,在服务区集合了一下,五位组长又简单的碰了碰,然后整装出发,迅速开向非常公司总部。
这些分公司一得到消息,反应不可谓不快,纷纷派出了最精英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了京州,除此之外,全国各地的分公司都派了人来,只是路途遥远,大部分都还没有赶到。
但是事发突然,总部又是要害所在,这几位组长着实不能等,战场支援,兵贵神速,等到总部被人踏平了,干什么都晚了。
于是他们决定集结五支队伍,先去总部探探情况。
至于他们的消息来源,是于芳发出去的,她劝诫莫征无果,于是无奈地做了这个决定。
这个举动倒是不太好评价,毕竟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她没法坐视莫征母子肆无忌惮地掀起腥风血雨,这种心理,一如她当初看不了北北惨遭折磨。
她是个好人,只是不见得会办好事。
站在莫征的立场上,这个女人倒是一直在帮忙,包括向分公司传递消息这件事。
事实上,无论巫玛还是莫征,当于芳跑到一边偷偷打电话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数了,那时候总部的人还没有死绝,不能说电话打的不及时,要怪,只能怪犯人们压抑了太久,巫玛母子手段太利索。
于芳在一边偷偷通风报信时,莫征跟母亲对视一眼,心里是这么想的:
五月,春暖花开,又到了收割的季节,来自各地的新鲜食材整装,启程,跋涉,落脚,停在京州,京州就燃起灶火,这座城市的食客是幸福的,不用出户去寻找和采摘,八方食材就自己送上门来。
于芳,谢谢,你是好人。
距离总部大院不远,有一家米其林三星,莫征带着满山桃、北北、阿欢,点了满满一桌子,一点也不心疼钱。
其实大家都不饿,因为早餐吃了很多,是莫征执意要来尝尝三星主厨的手艺。
其实他也不饿,他只是想验证某些东西。
他吃了一只北极贝,一只牡丹虾,一口美人米炒芦笋尖,一勺蒸松茸,一块干烧海皇卷,一片红梨煎鹅肝,基本上每道菜只尝一口,然后便住嘴了。
不愧是三星饭店,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松了口气。
北北没什么胃口,不知从哪找了对发髻套,包住了头上的耳朵,跟阿欢小声嘀咕着,在猜测莫征这是在玩哪出。
满山桃叹了口气,拿着勺子敲了敲杯沿:“放心了吧?”
“放心了。”莫征笑道:“我还以为做了妖怪,味觉就再也接受不了别的食物,看上去,是我多虑了。”
满山桃单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说:“实事求是的讲,这些东西都没有人肉好吃,就算你觉得难吃,也无所谓。”
“那不一样。”莫征拿起餐巾擦擦嘴,“总是吃一样东西,人生会很单调,就算你天天给我顶下小叶,我也会吃腻的。”
满山桃莞尔一笑:“若论娇嫩,自然以顶叶为最,但要说劲道,还属下丘脑,二者口感是不相上下的。”
莫征冲她一抱拳:“姥姥好见地,小妖还需向您多多学习。”
唰,一把叉子飞了过来。
“杀千刀的!谁是你姥姥!”
莫征脑袋一偏,用嘴叼住叉子,冲满山桃抖了抖眉毛,表情很皮。
“珠穆朗玛~~珠穆朗玛~~~”
这时桌子上,手机响了,莫征吐掉叉子,接了起来。
“喂,妈,我看看,最后一个是......邯山分公司,然后可以收工了。”
“晚上?晚上......让你儿媳妇定吧,她说下丘脑不错。”
唰,又一把叉子飞了过来。
“老娘还没嫁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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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8 回响(二)
非常公司总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亲王胡同。
说是胡同,其实宽度堪比一条小马路,可以并排跑两辆车,之所以修的如此宽,想来在古代的时候大抵是为了照顾王爷家的十六抬大轿,要么怎么叫亲王胡同呢。
成洋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胡同里挤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下车之后,听见这些人交头接耳的,叨叨着从早上开始发生的种种怪事,先是院子里传出咚咚的声音,仿佛地震,接着又看见一块大石头从天上落了下来,呼通一声,方圆十里的小孩都吓哭了。
五位组长带着各自的组员,排开人群挤到总部大门外,然后就闻到了院里飘出来的血腥味儿,围观群众可能察觉不到什么,但是他们这些杀星见过太多血,对这个味道非常敏感。
看样子,院子里情况并不乐观。
疏散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之后,成洋冲定安分公司的冯利新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然后双手扣在一块,端于胸前,不知捏了个什么道印,整个人渐渐透明起来,直至肉眼完全不可见。
接着嗖一声,他跃上了大门上方的斜檐,其他人只听见檐瓦轻轻响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等了好半晌,也不知冯利新是进去了,还是仍在门檐上,成洋沉不住气了,压着声音问:“冯组长,你还在吗?”
格楞楞,檐瓦一阵乱响,然后冯利新现出身形。
只见他瘫坐在门檐上,面如死灰。
“没了,全都没了......”他目光呆滞地嘀咕着。
成洋心里一紧,急忙推开了院门,里面的景致一入眼,所有人的脸都绿了。
正午阳光下,院里的青砖已经露不出一丝青色,全体是鲜艳的红,比大门上的朱漆还红。地上凌乱地散布着人的各个部位,祸害的残破不全,散乱的到处都是,粗略一看,把院里所有残肢断臂拼到一块,也拼不出个完整的人来。
有根肠子从这头一直抻到那头,末端还连着人的下半截,然而上半截已经不知去哪了,大群大群的苍蝇组成了龙卷风,黑雾一样,嗡嗡嗡地在这些玩意儿上面盘旋着。
“呕——!!!!”
几个组员脸色一绿,扶着墙就开始吐,吐了好半天都直不起腰,吐得胃都空了,仍在一下一下干呕着酸水。
成洋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咔嚓一声,捏碎了一块大门框。
他回过头,从几位组长和众多组员的脸上一一扫过去,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不知道他是想跟他们说点啥,还是想听他们跟自己说点啥。
最终,成洋啥也没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里面挤出来的寒光能冻死人,他一转身,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其余人紧紧跟在他后面,大家一进来,发现院子里比较难走,砖石很黏脚,每次抬起鞋子,鞋底与地面之间都拉出无数条粘丝,像抹了一层红浆糊。
吱啦,吱啦,走步发出的声音很特别,他们从未在别处听到过,此时听了,不由头皮发痒,心里直起褶子。
一进院,两进院,三进院,四进院,每一进的场面都没什么区别,这些精英组成的队伍沉默无声,除了迈步,唯一的动作就是挥手驱赶扑面而来的苍蝇。
到了第五进院,大家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尽管这里已经被糟害的面目全非,但好在没了那些黏糊糊的血,没了那堆令人作呕的内脏,也没了那群到处乱舞的烦人苍蝇。
院子中央有一个面积巨大的坑,大坑底部,立着一颗又高又尖的树,可以看见,树上串着个人,但是已经辨别不出这人的样貌,因为连着树一起,全部烧得黑乎乎一片,成了焦炭。
大坑边缘,有人坐在那抽烟,一口接一口,那人背对着他们,身形很佝偻,是个老头。
成洋走过去,蹲在老头身边,也点了一根烟,陪他一起抽了起来。
一根抽完,老头又点一根,于是他也续一根,一根接一根,转眼,两人把半盒烟抽了进去,老头还想点,结果发现烟盒空了,于是呆滞了会儿,便转头看向成洋。
啪,啪。
成洋弹了弹烟盒底部,弹出一根,递给老头。
老头脸上有两道泪痕,从眼底一直划到脖子,再到衣领里。
泪痕是鲜红的。
血泪。
啪嗒,成洋帮他点上,老头狠狠嘬了一口,抽掉了半根,重新扭过头,去看坑底的树,和那树上的人。
“呼——”
烟雾轻飘飘地往上窜,老头凄然一笑,指着树上已经烧成干的人说:“我没那个胆子,没敢给他生个孩子。”
成洋蹲在地上,蹭了蹭脚底沾着的血迹,说道:“老板,你疯了。”
院子里吹起一阵风,在树上和人上,吹下几片黑灰,吹到了老头身前,他仿佛有些冷,紧了紧领子,抱起了膀子,显得很佝偻。
“人和妖不好生孩子,代价太大,不敢,不敢......”
“守了一千年,都不敢......”
成洋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吐了口唾沫,问道:“搞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妖?”
“呵呵,呵呵。”
“山一样的妖。”
老头脸上又淌下两道血泪,顺着先前那两行的轨迹,流到了领子里,爬到了干瘪的胸膛上,干涸之后,像小丑化的妆。
成洋叹了口气,目光挪向一边,看着院子西头,那里有一栋白楼,是总部的实验室,此时他犯愁的是,事情搞成这样,总部毁了,老板疯了,抑制剂再也生产不出来了,数量庞大的基层探员发挥不了作用,光靠自己这些个特勤人员是撑不起来的,往后公司该何去何从?
正愁着,他忽然把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看见,实验室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两个矮小的身影,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接着,他俩身后又走出两个大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伙人正是莫征他们,四人吃完午饭后,设计了一点小节目,等观众进场,就是拉开大幕的时候。
莫征和桃子倚在实验室门口聊着天,北北和阿欢则搬着一个东西朝这边走过来,走近之后,成洋发现他俩搬的是一台屏幕超大的电视机。
“嘿,咻。”
阿欢把电视机立在地上,调整了一个方向,使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然后北北举起遥控器,按了个钮,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电视上似乎是个旅游节目,一位美女导游身穿运动装,扎着爽利的马尾辫,也不见她拿话筒,仅是举着手机,以自拍的角度微笑着冲镜头介绍道:
“各位观众,您正在收看的是《山灾石祸》系列节目。现在在我身后的,是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山石,这块山石高38米,底部呈正方形,宽50米,巧合的是,非常公司津塘分公司的院子面积正是2500平方米,我们将镜头向下移动一些,喏,你们看,地上的碎砖瓦组成的隔离带将山石围了起来,事实上,它是津塘分部大院的围墙。”
“好的,津塘这边介绍完了,那么,让我们前往下一个景点。”
电视上镜头一切,美女导游换了个地方。
“各位请看,这仍旧是一块喜马拉雅山石,它高27米,宽35米,你们有可能已经猜到了,对,你们猜的没错,石门分公司的院子面积正是1225平方米,刚好能够放下它,为了观景体验,我们节目组尽量选用大小合适的石头,想必电视机前的观众也能体会到节目组的用心。”
“那么,我们继续,景点还剩下三个。”
电视上,镜头再切,美女导游又出现在新的城市。
“这一次,我们来到了定安,在这里,我印象较深的是驴肉火烧,不过可惜的是,这并非一档美食节目,所以,请允许我继续为大家介绍山石。请看这里,为了挑选它,我们的节目组花费了一些时间,因为这个院子实在太小了,而喜马拉雅山石普遍比较巨大,最后我们折衷了一下,选了个大一号的,无奈殃及了一些周边建筑。”
“石门介绍完了,现在前往下一站,北河。”
“......”
“北河介绍完了,现在前往最后一站,邯山。”
“......”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本期《山灾石祸》节目到此结束了,如果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们京州的栏目组工作人员,根据你们的意见,我们将决定是否播出续集。”
“在节目结束之前,我最后补充一句,本节目由莫氏音响与南唐酒吧联袂赞助播出,将在非常公司全国72家分公司同步直播上映。那么各位,京州见。”
女孩按了一下遥控器,电视熄灭了,黑乎乎的屏幕上,映出了成洋惨无人色的脸。
噗通。
他跪在了电视机前。
身后那些特勤人员,也都摇摇欲坠。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大坑边上,老头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血泪喷涌。
“呜呜!!呜呜呜呜!!呃呜呜呜!!呃呜呜!!!”
接着,他又哭了起来,坐在坑边捶胸顿足,于是血泪迸发的更加激烈。
实验室门口,莫征搂过满山桃的脖子,对着那两片红唇狠狠亲了起来,亲到她媚眼如丝,双腿发软,然后松开了她,朝这边走了过来。
“珠穆朗玛~~珠穆朗玛~~~”手机响起。
“喂,妈。”
“其他分部的人都原路返回了?”
“真是明智,那你也回来吧,咱一起吃个晚饭。”
“嗯,这里有很多新鲜食材。”
嘟,嘟。
莫征收回电话,朝北北和阿欢脑袋上一人弹了一个爆栗,两个小孩捂着脑袋,嘟起小嘴,他赶忙又帮他们揉了揉,然后把头转向成洋,咧着嘴角说道:
“我叫莫征,希望你即使到了那边也能记住这个名字,下辈子投胎好躲我远一点。”
“对了,如果你重复一遍这句话:莫征爷爷,求求你饶了我。那么,我就试试饶了你,怎么样,你赌不赌一下?”
成洋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上牙与下牙搓的咯吱咯吱响。
老头在后边喊道:“你说啊,说啊,快说,说破无毒,啊哈哈哈哈!!!”
“莫征......爷爷,咯吱,求求你......饶了我......咯吱......”
莫征放开揉在北北和阿欢头上的手,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拍了拍成洋的肩膀。
“好像忘了跟你说,我最讨厌别人求我。”
“我喜欢别人去争,因为任何事情都是求不来的,只有争。”
“我又不是不给你机会,但是你不争,还有你,你,你们都不争。”
“那就受着吧。”
呼隆——————!!!!
成片的冷杉树破土而出,院子当中瞬间长出一片针叶林,五个特勤小组,共计三十多位特勤探员,此时被活生生穿在上面,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场面血腥如木桩地狱。
莫征被溅了一脸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画到自己胸前,上半身微微前倾,冲老头鞠了个躬。
“老板,奴家的表演,您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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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9 致全国各分公司的一封信
「您好,展信安。」
「请原谅我用如此过时的方式与您交流,实在是因为,跃然纸上的文字是唯一能够展现一个人的性格,同时又将其声貌隐藏起来的表达方式,不过,我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主要是因为这种沟通方法更具仪式感。」
「说起仪式感,您想到了什么?光明会的对称字?还是自由石匠工会徽章上的分规与曲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来说说我的看法——私以为,仪式感只在两个时刻才能够产生:一、某些人站在死亡的泥沼边缘,沉浸于自己是救主的幻想;二、我把他们推了下去。」
「如果世上所有猎食者都学不会隐藏,猎物的整体生存环境就将得到大大的改善,譬如泥沼是不会移动的,它之所以能够杀人,乃因它看起来就像松软的土壤。关于这一点,您该感谢您的明智,贵司耗费无数培养出来的精英们也该感谢您的明智,就在昨天,有五位负责人为他们愚蠢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您。希望您既已改之,便一贯加勉。」
「生命的本质是悲观的,然而真正认清这一点的人,多数都变成了乐观主义者。因为这是一件您无法否认的事实——人要活着,需要氧气、淡水、温度、食物、无污染疫病的环境、不遭受致命的伤害、机体自身不出状况,等等等等,所有一切齐心协力地运作。而人要死,只需其中一样出现问题。」
「所以说在某些方面,悲观主义者其实是不如乐观主义者悲观的,因为有些悲观代表事情还有希望,而有些乐观则是彻底的认命。昨天,那些不甘认命的来客错误地判断了“希望”,所以这些悲观的人最后变成了悲剧。」
「真诚的希望您保持乐观,学会认命。」
「让我来告诉您,此刻握笔的我,写字台上摆着两盘食物,一盘红油下丘脑,一盘沙茶酱拌顶叶,这些都是堪称至味的食物,然而事实上我则更喜欢前额叶,因为它过油煎熟之后相当酥脆,但孩子们显然也喜欢它,他们都被馋哭了,于是我把它留给他们,当作零食。」
「昨天我也尝试了一些别的,幸运的是,人类厨师的手艺仍然能打动我的味蕾,虽然它并不能填饱肚子。最初我曾质问自己:人生下来吃奶,鸡生下来吃虫,那为什么鸡不吃奶,人不吃虫?因为这是造物主定下的规矩,你吃了你不该吃的,你会恶心。妖就该吃人,甭管狐变的,狗变的,花变的,草变的,它都吃人,假如要我吃人吃的东西,你看,这是喂人的饲料,换位思考一下,你吃猪,那你吃猪食吗?」
「我庆幸自己没有被这个问题束缚住,因此花样繁多的人类美食仍然欢迎我这个老饕(别误会,零食而已,这东西可吃不饱)。你看,我喜欢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不去思考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东西,所以对我来说,食物的使命在于好吃,而不在于它是什么,曾经的我意识不到这一点,极力地为食物争夺生存的权利,而现在的我加入了猎食者的队伍,在这件事上,我一点也不觉得讽刺。」
「请您不要把我想象成魔鬼,我也是有家庭的,我有母亲,有两个孩子(养子和养女),还有一个美丽的未婚妻。我享受家庭带来的温暖,因为它的成员们都是一群趣味相投的人,也许唯一不和谐的一件事,便是关于我该不该给您写这封信,在这件事上,我和孩子们产生了分歧。」
「两个小家伙希望您的院子也能被稍微“美化”一下,他们觉得您那少一座假山用来装饰,我则不这么认为,您可能颇感意外,像我这样的人,该是个做事斩草除根的家伙,如果您真这样想,那可就误会我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我欣赏两种人:明智的;敢于去争的。我讨厌那些动辄求饶的窝囊废,因为凡事到了“求”这一步,便是已经犯下错误之后,无能为力的补救。」
「您不会犯错的,对么?」
「为了帮您免于犯错,我决定向您描述一下我的家人。首先,我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头顶一对发髻套的小萝莉,一个是皮肤有些黝黑的平头小伙子。我的母亲,呃,总之请记得,一旦您遇上了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请一定要躲着走。至于我的未婚妻,她的特征很明显,头上有两只银白色的耳朵,屁股上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其实她完全可以将这些妖怪特征隐藏起来,但她是个喜欢展示自己的女人。」
「关于我自己,就不浪费笔墨了,读到结尾,您会看到我的名字,咱们曾经是同事,您的内部网络应该有我的详细档案。」
「以上就是我和我的家人,而我所希望的不犯错,是指您以后万一碰到我们,请不要给我们添任何麻烦,同样,这也是为您自己免于麻烦。」
「好了,写到这里,我想您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如果不明白,我来帮您总结一下:在这样的世界上,求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您得拥有强烈的求生欲才行,因为我们全家都很喜欢玩闹,这对您来说则不是个好消息。不过,我们刚刚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游戏,暂时想要安静一段日子,如果什么时候无聊了,我保留去找您玩的权利。」
「最后跟您说,在骨子里,其实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所以能不打扰我,就尽量不打扰吧,如果实在窝火,全国上下,妖怪很多,您可以拿他们出气,相信我,我的立场是永恒的中立。」
「前总部探员,莫征」
「2020年5月19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莫征从盘子里抓起一片顶下小叶,用嘴含住一半,将另一半喂给坐在腿上的满山桃,他俩身后,北北和阿欢满地跑来跑去地疯闹着,巫玛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版吃鸡,在她脚下,趴着一条体型硕大的卡斯罗犬。
这是音响店的二楼,空气中飘荡着马勒的《第九交响曲》,按照著名音乐评论家唐斯的说法,这首曲子就像“浩大的死亡之舞”,在仿若“灵魂最深处的告别”般的旋律中,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楼下,店员们忙碌着向客人介绍昂贵的落地音响,午休的时候,莫征给她们安排了一盘红油下丘脑,当然,她们并不知道盘子里装的是什么食物,但仍然吃的很香,这说明人类和妖怪在口味上其实是相通的。
也许,下次该搞点生的让她们试试。
如此想着,莫征拍了拍满山桃的屁股,她离开了他的大腿,他便拿着信纸,走到书桌旁边的打印机那,把这封信复印了72份。
他想了想,从中抽出5份,团了团,扔进垃圾桶。
三天之后,当全国所有的非常公司负责人收到信件,他们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昨天中午黑进公司电脑里的那段视频,那绝对是他们生平观看过的最恐怖的旅游节目,眼下这封信写的客客气气,但是与那段视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会觉得有一丝善意在里面就是了。
诚然,看完信后,所有人都闭了嘴。
当恐惧大于愤怒,人们普遍选择沉默。
......
......
夜晚的南唐酒吧总是很喧嚣,满山桃调酒时,便是镁光灯下的一道风景,酒客们很多天没有见到她,一些相熟的便想要过来打招呼,但是他们看到了倚着吧台,翘着二郎腿喝酒的男人,于是避过那道眼神,决定继续呆在自己的地方,一步也不要动。
这些人消息灵通的很,关于这个长着一张漂亮中性脸的男人,最好让他无视自己,才能保证安全。
看看被他盯上的后果吧,这家伙以前当探员,踩死了不知多少妖怪,这家伙现在当妖怪,踏平了探员的大本营,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全国那么多分公司,竟然没人找他麻烦。
一只让所有猫咪集体噤声的老鼠。
舞池中央的钢管上,妖艳的兔女郎把自己甩成了电风扇的叶片,引起周围成片的口哨声——她的兔耳朵可不是戴上去的。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喝得摇摇晃晃,挤在人群中观看舞蹈。
他已经在这里连喝三天,每天都从晚上喝到早晨,等到酒吧打烊时,再被工作人员从角落里拎出来,扔出去,然后他就倚着门口的垃圾箱睡上一天,到了晚上,再进来喝。
“死开!”
老头的脏衣服蹭到了一位酒客,后者推了他一把,他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上,周围有很多人,没人去扶他,也没人去嘲笑,他们只是无视。
老头慢腾腾地爬起来,动作非常笨拙,然后步履蹒跚地挪到卫生间,掬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歪着头,神神叨叨地傻笑,笑了一会,便伸手去抚摸镜面上的脸,然后吭哧一声,又咿咿呀呀地哭。
忽然间,他感觉后腰被人捅了捅,于是噙着眼泪转过头,看到一身lolita连衣裙的北北。
“你好。”北北笑得甜极了,然后把藏在身后那只手伸到老头面前。
那是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颗心。
“啊!!!啊!!!!”
“拿开!!!快拿开!!!!”
老头靠着洗手台,拼命尖叫着往后缩,双手无意识地胡乱挥舞,偏过头,想要躲避面前的事物,眼睛由于惊恐瞪得极大。
“吃啊,吃完了,你就成了他。”北北向前一步,把盘子递到老头面前。
“啊——!!!”
老头惊恐到了极点,突然脖子一歪,后背蹭着洗手台,缓缓瘫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真没劲。”
北北把心扔进垃圾桶,反身出了卫生间。
厕所门口,阿欢抱着胳膊靠墙站着,见她出来,撇嘴道:“你真是有够无聊。”
“怎么,你可怜他?”北北脖子一梗。
“当然不是。”阿欢摊了摊手,“我只是觉得,你至少该拿颗人心,猪心效果不好。”
“切。”北北翻了翻白眼。
吧台前。
莫征屁股下的吧椅转了180°,面向满山桃,把杯子往前一推,“老板娘,再来一杯。”
“你还欠我一万块钱呢。”满山桃翻着白眼,帮他调了一杯黑乎乎的鸡尾酒。
这杯酒名叫Black bitch,黑色朗姆酒加些蜜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黑色的酒液窜着火苗,燃了几秒后就熄灭了,满山桃伸进去一根手指搅了搅,搅匀里面的豆蔻粉,然后抽出手指,看着莫征,整根塞进嘴里吮了吮。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莫征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要钱没有,要肉一条。”
满山桃拄着吧台,抓住他的领子,一把将他薅到面前,直到鼻尖碰鼻尖,然后魅惑地舔着嘴唇说:
“正合老娘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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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0 年经
凌晨三点,酒客走的七七八八,酒吧内只剩一些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兔女郎大大咧咧地坐在舞池边上,数着昨晚看客们打赏的钞票。
她高挑性感的身体上是一件黑色高叉连体内衣,她穿着它在钢管上玩出各种花样时,下面的看客血脉贲张。
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妖怪们,白天需要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做回自己,不去掩饰任何欲望。
数完钱,兔女郎在手上甩了甩厚厚的一沓钞票,然后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之后,直奔吧台。
“桃姐,给。”她把钞票扔在吧台上,冲满山桃要了一杯酒,喝完之后,出了酒吧。
白天,她是光彩照人的集团女高层。
晚上,她是勾人欲火的钢管舞女郎。
这个兔妖不缺钱,她之所以晚上来这跳舞,是为了吸取男人们的色欲,这是她独有的修行方式。
更为关键的是,一些铁杆粉丝会私下里送给她很多小礼物,譬如论麻袋装的手指头。
她舍不得白天的身份,所以就不愿意自己去犯险。
于是只有靠着粉丝的馈赠,她才能安抚肚子里的馋虫。
酒吧门口,老狗站在那里抽烟,兔妖出来后,冲他笑了一下,想要过去跟他搭几句话,突然看见被老狗壮实的身影挡在后边的莫征,她眼神微微乱了一下,便急忙转身走向自己的红色跑车,然后一脚油门开出胡同。
老狗和莫征对视一眼,同时耸了耸肩。
这条胡同,两边的墙角堆满了声色犬马产出的各种垃圾:发馊的食物,半空的酒瓶,扯出一道道口子的黑丝袜,盛满乳白色液体的杜蕾斯。
阴暗的角落里,狗尿苔盛开,老鼠满仓。这些小东西不断的窜来窜去,扑腾起一股酸臭味儿。这味道有时会引来拉帮结伙的野猫野狗,偶尔也有路过的流浪汉,在这停留片刻,与这群畜生抢些食吃。
胡同两端都是繁华的街道,唯独它自己,像一条装满排泄物的肠子,深藏在城市那姣好的皮子下面,做着见不得光的里子。
腐臭的垃圾堆里,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老头——酒吧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时,在洗手间里发现了他,于是再次把他扔出去。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老狗吐着烟圈问。
那天晚上满山桃无故失踪,他翻遍了整个京州市,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他认为主人不可能被关在那种地方,而她恰好就在那里,身受各种折磨。
满山桃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跟他讲了这些天的遭遇,老狗听后,先是愤怒地狂吠两声,接着又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他知道,自己添了两个非常有意思的主子。
新主子莫征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和桃子认识多久了?”
老狗回答说:“二百一十六年五个月零七天。”
莫征看了一眼睡在垃圾里的老头,接着问道:“要是把桃子的心挖出来喂你吃了,你会疯么?”
“会。”老狗不假思索地说:“我会变成疯狗,咬死挖出她心的人。”
“哈哈哈。”莫征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没有疯过,所以不知道,当一个人真的疯了,做事就会失去一切目的性,因为人一疯,原本困扰他的各种问题就会只剩下一个。”
“是什么?”老狗问。
“这你得问他。”莫征说。
老狗对这个问题确实很好奇,于是便走过去踢了老头一脚。
老头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他一下,然后咕咕哝哝地翻过身,抱着一只装满垃圾的袋子,继续做梦。
“天怎么还不亮......”半梦半醒之间,他说。
......
......
太阳升起时,满山桃结算完昨天的营业额,然后带着北北和阿欢出了酒吧,跟老狗一起,上了莫征的车。
那辆辉腾报废以后,莫征买了辆添越,一辆极尽奢华张扬的SUV。
多数时候,低调其实代表着一种防范,这可以看成是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经过近些天来发生的事之后,现在的莫征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去他妈的低调。
清晨的京州,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上班高峰开始的很早,因为早起的鸟儿不一定有虫吃,但不早起的京州人,肯定没饭吃。
交通主干道上,车流堵成一条长龙,所有车辆龟速爬行。
添越旁边是一台耀武扬威的骑士十五世,趁着堵车,上下颤悠着,大清早的,特有兴致。
五分钟之后,颤悠停止,男人放下车窗,迎着晨风擦了擦汗,眼神正好对上了开窗抽烟的莫征。
他表情不屑地扫了一眼这辆添越,嚣张地向下竖了竖大拇指。
哦呦,堂堂妖怪,被人类鄙视了。
男人脸上的嚣张还没褪去,便看见对面车的副驾驶上露出一张漂亮的要命的脸。
“老公,你以后悠着点行么?两个小时人家真的受不了。”
满山桃搂着莫征的脖子,腻腻的撒娇道。
男人身边的妖艳美女一听,拼命往车外探着头,想要一睹对面那位“老公”的风采,结果男人绿着脸把她按了回去,然后狼狈地升起了车窗。
满山桃春风得意地冲骑士十五世倒竖大拇指,隔着窗子看见她的动作,男人一脸羞愧,女人一脸沮丧。
一只千年老妖,跟人类攀比这种事,竟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莫征玩味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可以两个小时?”
满山桃在座位上扭了扭屁股,答曰:“夸夸你,提前给你加油打气。”
“夸我?”莫征乐了:“我觉得你是在损我。”
他凑到她的耳边,喷着热气道:“我妈说,山不倒,我不倒。”
瞬间,山桃流蜜,糖水决堤。
把车开到店门口时,已经天光大亮,莫征卸下了几个“多余”的人,然后狂踩油门,火急火燎地奔向二环的房子。
他这人,不愿意欠别人什么,一旦欠了,就着急还上。
于是,从车里,到小区,到楼下,到电梯间,他们一路黏在一块,一秒也不舍得分开。
满山桃像渴了一千多年的鱼,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大海,于是她在电梯里就攀在莫征身上,红唇划过他的头,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嘴,他的下巴,他的脖子,粗暴地扯开他的领子,又转而攻击他的胸膛。
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发疯的味道,也是一种使人安定的味道。
她沉醉于这种味道的时候,他的手也启程了,征途是雪山水寨。
二十五岁的男人,不需要任何拘谨,一千多岁的女人,不需要任何矜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熟悉着对方的每一寸。
就在他们几乎掌握敌军的全部领土时,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进来的人看到眼前衣衫不整、面红耳赤的男女,露出诧异的目光,当事人则无视他人的眼神,纠缠着走出了电梯。
进屋之后,莫征把她横抱起来,经过客厅,抱到自己的卧室。
这间卧室他打从十二岁后就没有回来睡过,十三年后再次躺在这张床上,他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所以就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温存片刻,满山桃从他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留下一个勾魂的转身,去客厅的酒柜里取酒。
对于这个家,她其实比莫征还要熟悉,在后者拒不进门的那些岁月里,她就提前在尽儿媳的孝道。
莫征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挑酒时晃来晃去的尾巴,感受着身体里汹涌磅礴的妖气,不由想起这一切的起始。
某一天晚上,自己的心被人挖走了,对方赠了自己一句:奴家这是在帮您。
他突然便觉得,自己对人家太残忍了,或许的确该感谢她。
哦不不,自己已经回赠她一片黑夜,她还想要什么呢?
打量着宽敞的客厅,莫征接着又想到了困扰自己十多年的那副画面。
这一刻,他认为那幅画面里的颜色其实要更好看一些,至少,那看上去更加鲜艳,带着一种趣味盎然的格调。
最终,满山桃挑了一瓶玛歌庄,丰姿摇曳地走到莫征面前,在他的嘴上啄了一口,然后回到卧室的床上。
她把瓶嘴放进口中,舌头卷住瓶塞,砰,启开了这瓶红酒。
接着,她褪去衣物,平躺下去,将酒液均匀地洒在自己身上,布满每一寸肌肤,然后姿势销魂地朝莫征勾了勾手指,双眼迷离的说:
“你要故事,还是要酒?”
“来啊,床上都有。”
莫征挑了挑眉,收回倚着门框的手肘,走到床边,伏了上去,开始品尝这杯酒。
酒液入口,除了感受到单宁深刻地集中,其甜美的红醋栗树、李子、摩卡、雪松、香料、玫瑰花、烟熏和浓郁的香草气息,凑在一起却又层次分明,分外安抚味蕾,仿佛一束空灵的花。
将酒由舌尖卷入口中,再经由舌根入喉,整个过程完全没有生涩的感觉,它是柔软、丝滑,香气层层递进,芬芳诱人。
酒的本身就是浓郁的红宝石色泽,此刻它又被赋予了“桃香”,便凝聚成了一颗真正的红宝石,在口腹之中大放光芒。
一滴不剩地饮完这杯酒时,上午的阳光刚好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在满山桃身上落了一片金色,于是这朵盛放了千年的山桃花,在这一刻彻底熟透,只等人来采摘。
莫征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我要做一回吸穴鬼。”
满山桃眼里的春意已经迸发的全世界都是,她搂着莫征的脖子,回应道:“那我就做一回搅棒姬。”
别具一格的情话。
此间,温度已经达到了峰值,在最后的一刻,满山桃抓住莫征的手,含情脉脉地说:“答应我一件事,永远记住这一次好吗?要是有一天,比如万年之后,我老了,容颜不再,你能回想起我把贮存千年的美酒启了封,趁着它最香醇的时候,与你共饮么?”
莫征说:“能,我记一被子。”
“等等,等等......”
“都说了,我记一被子。”
“不是,你等等,坏了......”
莫征直起身子,脸上写满了问号:“还没开始,怎么就见红了?”
满山桃急得直蹬腿:“混蛋!早不来晚不来!”
“不是吧?”莫征挠了挠头,“妖怪也来月事?”
“不是月事。”她哭丧着脸说:“是年经。”
“三年来一回,一回七个月的......年经......”
“......”莫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