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大雨。
雨水敲打着车篷,一辆马车在山道上孤独地行进着。
挥着马鞭的少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即便带着斗篷,在这样的大雨夜,却依然无法挡下那些倾盆而下的雨水,他骂了一声:“这么大的雨,真是见了鬼了。”然后他忽然就勒住了马绳,因为他的面前,似乎真的站了个鬼。
一身长长的黑色大氅,带着一个巨大的斗笠,身形异常的魁梧,他的左手里拿着一柄长剑,雨水敲打着剑身,闪耀着危险的光。
“谁?”少年疑惑道。
持剑人并没有回话,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少年皱紧了眉头,因为他惊觉地上的雨水竟是淡红色的,而这人的剑刃上兀自带着些许血渍,他定睛细看,远处隐隐约约好像还躺着一些人。
这,怎么可能?!
他猛抬起头,望向山腰的林家堡。
莫非又是父亲的试炼……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他明显能感受到此时对方那恐怖如斯的剑势,还带着一股若有所无的强大杀气。
他心中暗骇,来不及多想,一手按剑,一甩马鞭,冲着持剑人冲去。
持剑人手中剑起——
雨水从剑身滑落,夹杂着一抹红色。
马头滑掉在了地上,马车被横劈作两半,轰然塌落。
少年在他出剑时一跃而起,下一个纵身已经站在了持剑人的身后。
少年已持剑在手,声音低沉:“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我爹的……”
一言未尽,那人已持剑逆劈而至,少年忙架剑格挡,登觉双臂发麻,连人带剑被生生扫了出去,少年顺势在身后大树一点,借力腾空居高朝那人一剑劈下,那人抬臂一架,两剑相交,两人也开始对拼内力起来。
少年其实自知难以匹敌此人,他如此出招,只为在两人近距离比剑之时窥得此人的真面目,却不料那人斗笠之下银光闪耀,似是脸上戴有银质面具之类的事物。
少年不敢久拼,正准备撤回剑力之时一道黑色身影骤至,一剑荡下分开了二人。
“小乙。”少年看着骤至的黑衣少年道。
“拜见少主。”黑衣少年抱拳一笑,“少主你回来了。”
这位黑衣少年便是林家堡的甲乙丙丁四大剑仆中的剑仆乙,也是林家少主的伴读。
少年点点头,又望了眼对面的持剑人。
剑仆乙走到少年跟前,解释道:“这位是宗主为了试炼少主而特地雇来的江湖剑客,出手可能有些不知轻重,还望少主见谅。”
少年长呼了口气,收剑问道:“什么江湖剑客如此了得?我见他功力至少在飞龙天境上品,便说是执掌天下十大名剑的剑主我都信。”
剑仆乙轻轻一笑:“少主不妨亲自问他。”
“也对。”少年踏步向前,向那人抱拳施礼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竟然……”
少年话未说完,后身猛觉一阵剧痛——
削铁如泥的匕首,破开少年内穿的乌蚕甲,成功刺入了少年的脊背。
偷袭得手的剑仆乙幽幽道:“不愧是乌蚕甲,卸去了七宝刀的大半锋力,也不愧是少主,这种情况下还能避开要害……”
少年一剑回刺,剑仆乙嘿嘿一笑,人已避开跃于树上。
少年后背透出大片鲜血,染红了半身白衫,他咬牙质问道:“为什么?!”
剑仆乙冷笑道:“少主啊,如果我跟林家堡的每个人都解释一遍为什么,也未免太累了。”
“你说什么?!”少年皱紧眉头,又望了一眼山腰的林家堡。
剑仆乙不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恶鬼面具戴上,面具额上还写着醒目的两个字:天闲。
“你是‘天罡三十六贼’?!”少年惊怒交加,又侧首看了看那持左手剑之人。
戴着恶鬼面具的剑仆乙剑指着那人道:“我是天闲星,他是天罡星。”
天罡三十六贼——江湖上横空出世的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组织,组织以带有天罡星名的恶鬼面具为标志,成员皆穿黑衣且个个武功高强奇异。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大家只知道他们会在每次作案后将他们的恶鬼面具留在当场,也因此被江湖中人冠以“天罡三十六贼”之名。从去年年初开始,杀贪官又诛忠谏,屠草莽又剿游侠,灭恶霸又戮鸿儒,让人猜不透他们的目标立场,但至今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付诸行动,他们就不会失手,而且出手凌厉狠绝,务求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少年顾不上伤势,催动剑诀,一式“剑荡八荒”唤出八方剑影朝二人聚势急攻,抓住空挡使用易云步朝山上疾去。
天闲星化解漫天剑影后向天罡星冷声问道:“你就这样放他去了?”
“我不杀有伤之人。”天罡星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威严。
“呵呵,这就是你的剑道么?所以,你才没有亲自对功力大减的林枫下手。”天闲星望了眼少年疾去的林家堡方向,讥笑道:“事到如今还要回去送死,真是没半分长进,蠢得令人作呕。”
……
月下亭内,林凡缓缓低下头,面如死水道:“当我回到林家堡的时候……看到大家都躺在了地上,吴叔,张伯,小李子,阿淮,小甲,小丁……他们都死啦,身上都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又去找我爹,到了后院,结果看到……”他嘴唇紧紧抿起,一时再说不下去。
身边夏语冰扯了扯他的衣角,柔声道:“不要再说了。”
林凡置若罔闻,双腿微微颤抖,脸色煞白,口中声若细蚊:“我看到萍儿被一把剑贯穿胸膛,钉在了后院的那株枇杷树上,血……好多血从她身上流下来,滴到地上,染红了一大片。我把她救下来,才看到她手脚上也都被割了口子,也在一点点地流着血,她的脸和嘴唇都白得跟纸一样,她……竟还没有死,还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很惊喜可是又很害怕,我知道她只是回光返照,我想救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能抱着她哭,给她传输真气,可是我知道这没有用,她流了太多血,身子又那么凉,我就是把全部真气都输给她也救不了她,她眼睁睁看着我,她说‘少爷你回来啦……少爷你快走……少爷对不起萍儿一直都好喜欢你……少爷萍儿好痛萍儿好舍不得死萍儿好疼,求求你少爷,帮帮我让我……’”他再也说不下去,头上脖子上青筋尽数暴起,显然是内心挣扎难受到了极点。
夏语冰秀眉深颦,出手迅疾,一指点到他的后颈,让他暂时睡了过去。
夏语冰望着怀中的林凡,见他虽然昏睡兀自愁眉不展,神色凄苦,脸上不禁露出了爱怜、心疼、歉然种种柔情: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