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五层高的天王殿灯火辉煌,从远处看去如同一座玲珑宝塔。此时的顶层大堂充满了欢声笑语,数十个下人忙前满后地给‘回’字形长桌摆满酒食佳肴。
薛风婷高居座,左手边坐着府主单元正,独臂美妇人扈飞兰。而右手边则依次是唐向阳、曲趣渠、太史幼慈、时小雪四人。
黑袍青年单元正端着酒杯站起身,对着大堂内朗声道:“今日宴请贵客,大家不醉不归!我先干为敬!”
“干!!”众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唐向阳等人也纷纷举杯喝下,可是他们哪会喝酒?都是脸色涨红咳嗽连连。这幅模样让在场的人纷纷发出善意的大笑。
然而时小雪喝完之后却是面色如常。她跟唐向阳等人不一样,因为她打小就经常被爷爷拿酒水逗弄,所以少女虽然不怎么喝酒,但是酒量不错。见到三人的窘态,时小雪善意的出声提醒:“你们慢点喝,不会喝酒的话很容易被呛着,那感觉可是非常难受的。”
薛风婷在旁边拍着黑袍青年的肩膀:“元正啊,大家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行了,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说完又对唐向阳三人道:“你们还是孩子,喝酒对你们来说还是太早了点,就这一杯,不准再喝了!”
少年三人连忙点头应是,心里则是松了口气。说实话,酒真是太难喝了。
单元正笑道:“他们既然是奶奶的晚辈,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了。再说都是闯荡江湖的少年才俊,一杯酒又算得了什么?”说完举起酒壶就要给唐向阳三人添酒。曲趣渠吓得脸色发黑,连忙捂着酒杯摇头:“单府主您别客气了,我们听薛奶奶的话,不喝了,不喝了。”
黑袍青年这才作罢,坐回座位对唐向阳一行询问:“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少年一脸兴奋,拍着身边太史幼慈的肩膀道:“我们要去平安郡找绿林营!这位兄弟跟秦雨寒是旧相识,听说她打败仗了有些担心,所以我们就一起结伴同行。”
“哦?平安郡么?”单元正小声念道着,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薛风婷见他如此就温声问:“怎么了元正,有什么不妥么?”黑袍青年慎重的点点头:“奶奶可能不知道,绿林营战败之后大批百姓向西迁徙,所以现在外面乱得很。特别是南边跟平安郡交界的山脉中,鱼龙混杂盗匪横行。他们如果执意要去的话,恐怕路不会太平。”
薛风婷点了点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唐向阳等人。曲趣渠立马道:“薛奶奶,我们跑了几百里路就是为了去平安郡,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老妇人慈眉善目,语气平和说:“自己做的决定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将来可是会后悔的,奶奶也年轻过,自然不会阻拦你们。”
单元正在旁边道:“这有何难?我可以派遣府中弟子护送他们到平安郡。毕竟在这博庆郡管辖内,江湖的朋友都会给天王府几分薄面。”唐向阳惊喜道:“真的么单府主?”少年一行虽然都会武功,可没一个善于争斗的,万一碰了土匪强盗,还真是胜负难料。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红裙少女时小雪一直自顾自的吃着佳肴。此时正在用丝巾擦着嘴角,闻言不可思议道:“还真是大门大派出来的宝贝疙瘩,闯荡江湖还要带护卫?”唐向阳脸一红。
那边黑袍青年刚要应承,薛风婷直接出言打断:“算了元正,这小姑娘说的不错,我们能护的了他们一时,不能护的了他们一世。不经历风雨就永远也看不到彩虹。”
所有人都点头同意,曲趣渠更是拍着胸脯自信道:“放心吧薛奶奶,有我在一定没问题的,保准带他们平平安安的找到绿林营。”薛风婷慈祥的摸着少女的头顶夸赞:“说得好,有我当年的风采。”
众人边吃边聊,大殿内气氛热烈笑闹不断。
单元正转头对身边的美妇人问:“二娘,表演安排的怎么样了?”扈飞兰轻笑着回答:“放心吧元正,我亲自去请了博庆郡最好的杂耍班,保证让这些小家伙们大开眼界。”
“好!那就让他们来吧。”
不一会,一行十来人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走进大殿。他们个头高矮不一,身穿夸张滑稽的服饰,一出场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喧闹声顿时平息了下来。领头的是个带着面具的女子,身材单薄像是柔若无骨,她抱拳向四方躬身拜了一下:“承蒙天王府的各位看得起我们这个草台班子,今天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给各位好汉表演。下面第一个节目……顶碗舞剑!”说完退入队伍。
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迈步到大堂正中,右手持剑倒背于身后,左手托着一摞叠在一起的白碗,足有一尺厚。见完礼后,青年左手一震,最面的一个碗打着旋升空,然后平平稳稳的落在他的头顶,这青年居然是个身怀内功的高手。
一个接着一个白碗升空,全都摞在青年头顶。“呛啷~”一声,青年拔出宝剑开始舞剑,刚开始速度不快中正平和,到后来越舞越快剑风霍霍,他的身法也是辗转腾挪十分迅捷。可就算这样,头顶的那摞碗居然也没有摔碎一个。
“好!!!”喝彩声、鼓掌声顿时大起。唐向阳手都拍红了,一脸兴奋:“太厉害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太史幼慈也是满脸的惊叹,红色眼瞳中充满了钦佩。
时小雪双臂环胸解释:“顶碗是流传非常广的一种杂技,我就见过有顶着碗跳舞的,翻跟斗的,打拳的,摔跤的,今天又见了个舞剑的,还真是什么都行啊。”
薛风婷点头也笑了:“万变不离其宗,流传最广的这些马戏,相传都是杂家祖师爷创立的,成百千年来不断改良变化,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曲趣渠好奇地问:“杂家又是什么?”薛风婷摆手叹道:“这是我在唐国听一些前辈说的,据说天下大乱未定的时候,明州大大小小百余多国家互相征战杀伐,江湖更是百家争鸣,他们下山用毕生所学,辅佐各自的国家君主。现在的儒家、道家、墨家、兵家当时就是其中之一,数百年下来发扬壮大,而更多的却像是杂家一般,没落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少年少女听得有些失神,唐向阳跟着也好奇的问:“按这么说咱们医神谷算是哪家?”薛风婷看了他一眼,慈祥道:“在当时,天下行医者都师从医家,或者以医家自居,是百家中十分了不起的一家,据说名望一时还在儒道两家之。”
“这么厉害!!!”唐向阳跟曲趣渠两人齐声惊呼。儒道两家实力遍布明州大地,如果能统合起来,实力可说的是天下第一。
“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咱们还是看表演吧。”薛风婷抬手一指,下面顶碗舞剑的表演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接下来台的居然是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
此时一根木桩被插在台中,女子台礼拜八方后站在木桩边,身后两人手持铁链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咔嚓~”一声,最后用一把铁锁牢牢地锁住了。
唐向阳越看越好奇:“这是要表演什么?”不等身边人回答,台中女子的体型便突然缩小,手臂不断扭转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数个呼吸的功夫,居然已经挣脱了半身铁锁的束缚,然后是腰腿,最后是足。
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紧接着又是一阵喝彩声响起。女子身体就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可大可小,还可以超越人体极限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简直就如同水做的一般。
时小雪皱眉道:“这难道是缩骨功?”薛风婷赞许的点头:“你这小姑娘见识倒是不俗。”一袭红色长裙的少女谦虚道:“在前辈面前我这点见识算什么?”说着又疑惑起来:“这缩骨功据说是一项旁门绝技,号称天入地皆可去得。我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
薛风婷喃喃道:“民间还是有高人啊。”
一个接着一个的精彩表演,让天王殿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人都大开眼界,太史幼慈等几个少年更是看的目不转睛,手都拍红了。
等表演结束,面具女子领了赏钱率众离去后,大殿内才算是稍微平静一些。四十多岁,身材肥胖、满脸带笑的宫文石突然从门外进来,快步走到单元正身边道:“贾玉龙那边传来消息,广陵王府下命让咱们组织门下弟子,于十日内南下平安郡加入绿林营效力。”
平安郡!!!
三个字让众人都是一呆,唐向阳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这也太巧了吧?!
单元正眉头紧皱还未开口,旁边的扈飞兰就直接发问:“王府曾经答应过我们,局势顺利的话就不会强征我天王府弟子前线。难道局势已经糜烂到这种地步了么?”
宫文石沉声道:“贾玉龙传书说,绿林营这一战损失惨重,直接战死的人数将近万人。现在海寇又加派重兵与绿林营对峙,王府那边猜测,海寇很可能是想从平安郡打开门户,所以严令我们出兵支援。”
扈飞兰摇头:“咱们天王府才刚刚恢复元气,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弟子,大部分还是刚加入的。绿林营坐拥数万身负绝技的高手还打不过海寇,咱们去了又管什么用?”
“我也同意你的说法!”宫文石一脸苦笑:“可是这是王府亲自下的命令,咱们天王府既然接受了他们的扶持,要是还敢抗命的话,恐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一直在思考的单元正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拍板道:“说得不错,咱们天王府必须去。这关乎到我们的诚信,阴奉阳违的事情咱们不做,更不能因此砸了爷爷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这块金字招牌。”
随后黑袍青年摆手道:“宫叔,二娘,你们先去书房,我随后就到。”扈飞兰二人给薛风婷道别一声,快步离去。老妇人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转头面向青年:“做的不错,你爷爷这辈子最讲究的就是个‘信’字,一生从未做过背信弃义的事。”
单元正点了点头,对唐向阳等人道:“看来咱们接下来就要同路而行了。你们先在这住两天,等我整顿好门内事物再一同出发。”曲趣渠连忙摆手:“不用麻烦单大哥你,我们自己也可以的!”
黑袍青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方才你们也都听见了,现在平安郡局势十分紧张,要是遇见了大股海寇的话你们必死无疑。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还是一起前去有个照应。”说着又问老妇人:“奶奶,你说呢?”
薛风婷点了点头,替少年一行做出决定:“一切就按元正说的办吧,也就三两天的功夫晚不了太久。刚好让我这老婆子教教你俩小家伙岐黄之术。”
唐向阳有些迟疑的看向身边的太史幼慈:“幼慈哥,毕竟我们是陪着你来的,你给拿个主意吧!”白发少年苦笑:“当时一时冲动想要离开广陵寻秦姐姐,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么远。这一路要不是你跟小曲,也根本就走不到这里,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会不会给我添麻烦。”
旁边时小雪叹息一声:“我觉得咱们还是跟天王府一起出发吧,毕竟平安郡可不同于西南后方,那里可是正在打仗呢,兵慌马乱的要是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
见他们都这么说,曲趣渠最后做出了决定:“那好吧,咱们就在这住两天。”说完众人又聊了一会才起身下楼。刚出门口时小雪就感到脸一凉,抬眼望去,发现黑暗的天空中,无数鹅毛般的雪花正飘飘荡荡向大地盖来,如同一床白色棉被一般。
“哇,下雪了,太好了!!!”曲趣渠欢呼一声,冲入天王殿外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薛风婷笑道:“这两天你们就跟我住吧,趁着雪还没下大,咱们快些回去。”
一行人迎着雪花,像后院厢房走去。曲趣渠不知从哪里捧了一把雪来到太史幼慈面前:“兔子哥你看,跟你头发颜色一样诶!”太史幼慈笑点头望着天空:“没想到下雪原来是这么漂亮的景象。”整整被囚禁了十年,少年原来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雪很冷,很凉!
时小雪得意洋洋道:“现在知道小雪的名字好听了吧?”曲趣渠闻言一愣,然后冷哼了一声也不回话,自顾自的在雪夜中奔跑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