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郡位于福州极北之地,东临长阳郡西临北马郡,北方是连绵无际的燕云山脉,东面则是乌峡郡。虽然面积不大也只有六座县城,可每一座县城人口都超过了二十万,这都是因为辖境内土地肥沃,且多丘陵梯田,是福州少数以耕种为主的郡府。
海寇攻破连山县后,顺势挥军北进入这个农耕大郡。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郡县兵,哪里会是如狼似虎的海寇大军的对手?没用几日就全郡沦陷。海寇们顺势缴获了大量粮草财物,派军裹挟着数以万计的百姓向东面沿海出发,然而主力却神秘消失,不见了踪影。
方星火率领三万墨家军队与五万新军,其中还包括了纯阳学宫的一千弟子,汇合了赵文华部的十万新军后,一行共计十八万人组成虎贲营,北寻求决战。这股力量是整个福州兵力的三分之一,所有人都相信,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他们只要抓住对方,就必胜无疑。
可是大军一路北,直到穿过乌峡郡来到北山郡,也没有发现一个海寇,这诡异的情况让全军下都有些焦虑。将近二十万大军出征,所用的钱粮可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如果无功而返的话,对于福州来说可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虎贲营进入北山郡后,为了保险起见,赵文华派赵修武为主将,梁启平为副将,率领三万人马组成先锋部队开路。他则跟李善长二人坐镇中军,方星火率领三万墨家弟子保护大军退路。
这一路人烟稀少,化为废墟的村落比比皆是。不少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披麻戴孝的跪在家门口失声痛哭,可惜已经物是人非阴阳两隔。战争的残让所有将士们都感同身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连山县的失守导致。
顶盔掼甲的赵修武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脸色铁青的走在队伍前方。在他旁边是身穿月白色战袍,背负长剑的梁启平。
“当初如果我们可以守住连山县,北山郡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赵修武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他甚至不敢抬眼看路边那些面对朝廷大军,依然一脸麻木茫然的百姓。
梁启平风轻云淡道:“但是你却成功挡住了海寇西进的门户,拯救了大半福州百姓的安稳。”赵修武满脸苦笑:“如果驻守在连山县的是秦雨寒的绿林营,说不定就能击败海寇大军,这样一来……”
“那平安郡又怎么办?同样会被海寇击破,到时候依然是生灵涂炭。唯一不同的是遭殃的变成了楚安郡,六华郡。有什么区别么?”梁启平缓声而言。
“嘭~”赵修武抬手给了自己一拳,十分的用力,甚至嘴角都淌出一丝血迹:“说到底还是我没用。”梁启平温声道:“赵修武,你不要妄自菲薄。集结了全福州的武林势力才有了一支绿林营。咱们十万将士死守连山,已经做得够好了,换成其他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比我们做的更好。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要想办法把虎贲营的战力提去,知耻而后勇,你不想再吃一场败仗吧?”
赵修武眼中神光一闪,连忙追问:“你说得对,咱们应该怎么办?”梁启平环顾四周一圈没有回答而是压低声音问:“绿林营战力高绝那是整个福州武林的力量,根本不可复制。可是你还记得张子龙那支横挑广陵众军的陷阵营么?”
“当然记得,不过自从他们跟绿林营一起去青海郡剿寇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你这时候说陷阵营干什么?”赵修武武功虽然高强,可是脑子显然有些不太灵光。
梁启平自从比武大会之后,这半年来一直跟他形影不离,自然知道身边这位广陵王三世子的德行。闻言于是解释道:“陷阵营的将士都是由新军中选拔的,咱们手下也都是新军中最精锐的佼佼者,底子比他陷阵营只高不低。当初咱们两军演武的时候,只隔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为什么战力差距如此之大?”
“因为武功!!!”赵修武一拍脑门,接着又皱眉:“为了这事,福州文臣武将参张子龙罔顾国法的奏折多了去了,要不是父王一直压着,估计他早就被贬官入狱了。”
“他张子龙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士就敢,你一个广陵王三世子难道……不敢?”梁启平语气讥讽。赵修武闻言大怒:“臭道士你放屁,我赵修武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怕给爹找麻烦罢了。”
“哦~~~怕麻烦?”梁启平拉长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状,完后语气严肃:“那你想想对你爹广陵王来说,是现在几十万海寇在福州飞扬跋扈虎视眈眈麻烦?还是张子龙虽然坏了规矩,但是手下战力惊人的陷阵营麻烦?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王爷他会放任毫无背景的张子龙一意孤行么?”
“这个~~我倒是没想过,难道是因为张子龙在三江口跟秦雨寒比武的时候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我爹起了爱才之心?”赵修武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梁启平嘴角抽搐两下,真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愚笨,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也不对。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两权相害取其轻!陷阵营坏了朝廷规矩不假,放在平时最少也是个收买人心蛊惑军心的罪名,最轻的处罚便也是革职流放,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梁启平说着指着路边一个遍地残垣断壁形同废墟的村寨,痛心疾首道:“现在是平时么?现在是在打仗!一场规模超过百万人,决定福州亿万黎民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仗。跟这些比起来张子龙那些过失,王爷他会看在眼里么?”
赵修武听得不住点头。梁启平最后总结道:“你贵为广陵王世子,我梁启平可以用项人头作保,只要你赵修武能训练出一支大败海寇的铁血精锐,王爷那边不但不会有任何意见,就连广陵府的各级官员也会拼命给你大唱赞歌。据我所知,你们武院这次放你们下来是为了历练,如此辉煌的功绩摆在那里,达天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九尺青年听得心花怒放,浑身更是热血沸腾,斩钉截铁做出决定:“好,就这么干,有什么事我来担着。道士大哥比我聪明,你说咱们第一步该做什么?”
梁启平面带笑意:“废话,想要教将士们习武,必须先搞到一本适合的功法。首先不能太深奥,门槛也不能高,要保证是个人就能修炼,并且前期进步飞快。最好是像陷阵营学的那种既能轻身,又能修炼内力的功法,如果没有的话外家硬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传闻广陵王库房中搜罗各派武学过万册,你好好想想有什么适合的功法。”
“呃~~”赵修武一听就傻眼了:“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功法只记得一本,就是现在修炼的绝学‘修罗典’。”梁启平也傻眼了:“我修炼的是道家‘生水决’,想要修炼不光需要资质悟性,还要熟读道家典籍才行,这群将士大字不识一箩筐……”
“呃~~~”二人顿时哑然,面面相觑长久对视。
一阵充满寒意的秋风吹过,漫天黄叶随风而起,扶摇直至云端天际。
梁启平率先破功,叹了口气:“算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方星火为人正直坦荡,最近与他关系不错。而他率领的三万墨家弟子来自数十个门派,我找时间去求求,看能不能寻来几本粗浅功法。”
赵修武闻言非但不喜,还满脸嫌弃连连摇头:“那怎么能行?这可是关乎虎贲营未来前途与福州百姓的存亡,怎么也不能比陷阵营的差,你弄些粗浅功夫回来糊弄谁呢?”
一向修养极佳的道士顿时剑眉倒立,破口大骂:“好你个赵修武,匹夫!竖子!要饭的还嫌饭馊?这事我不管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说罢就要扬鞭离去。
“别别别!!!”赵修武自知理亏一把拽住梁启平的缰绳:“道士大哥,你知道我这人想什么说什么,再说我跟那方星火没有什么交情,贸然前去能讨到什么?这心里一急嘴就胡言乱语,您别跟我一般计较。”
梁启平冷哼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注意一点,怎么说你也是一军主帅,要注意自己的威严。”赵修武挠头笑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的很,让我冲锋陷阵那没的说,要说治军问计,还要靠您了。”
九尺汉子说完,又自言自语泛起嘀咕:“早知道就应该多看一些秘籍,也不置于现在这样。听二姐说,能被收入库房中的秘籍品级都不低,并且还要有出彩之处才行。先弄些粗浅的功夫学着也行,反正到了广陵就能改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启平眉头一挑问:“你可以随时把那些秘籍拿出来?王爷不管么?”赵修武理所当然:“父王又不修炼武功,那些秘籍都是收藏而已,再说他一向最疼我,连我二姐都能随意进出更别说我了。”
梁启平心思电转道:“那倒是有办法从方星火那弄来好点的秘籍了,但是你必须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赵修武拍着胸脯保证:“咱俩什么关系?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我答应就是。”说着又有些疑惑:“你准备怎么从方星火那里讨来秘籍?”
“自然是以物易物,以功换功了!咱们又不是白要,回到广陵还他一本就是,反正你不是随时都能拿得出来么?”赵修武闻言连忙点头称是。梁启平又道:“其实我修炼的这个‘生水决’只是一部残篇,让你帮的忙就是回到广陵之后,去王府库房中帮我找找有没有一本名为‘太一决’的功法。如果有的话借我参悟几日就行。”
“太一决?好奇怪的名字!”赵修武念叨了一遍,保证道:“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了。如果有的话别说接你看两天,直接送给你就是。反正库房里有很多,少一本两本的没什么关系。”
梁启平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听到他的答复后苦笑连连。这还真是王爷家的傻儿子。太一决乃是太一升水决的总纲,是核心的半部。
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
玄月观流传下来的这本生水决虽然只是半部,可也算得是中品秘籍中的佼佼者了,不然他这个年纪也不可能达到驭物巅峰的境界。而作为总纲的太一决品级绝对要高不少,两者合二为一的话,估计就是一部绝学了。
“报~~~”前方突然传来呼喊声,赵修武二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骑马士卒由远及近。到了他们跟前也不下马,直接抱拳道:“启禀赵将军,前方再走二十里,就是北山郡城。只是……”
赵修武眉头一皱,训斥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跟个娘们似的。”那名军卒脸色涨红,垂首道:“北山郡城已经被付之一炬了。属下从周边山村幸存的百姓那里打探到,海寇们为了逼迫城中百姓跟他们迁徙,就放火烧城,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才渐渐平息。而不愿意走的百姓,都葬身火海了!人数……无法统计。”
“什么?”赵修武目疵欲裂:“畜生,我赵修武跟你们势不两立!”说完回身对亲兵怒吼道:“传令下去,目标北山城,全军急行军。”
“诺!”亲兵抱拳领命,回身吹起传令号角,三万将士纷纷面色严肃地加快步伐。
北山郡因为是以农耕为主的,所以县城都分布在大片农田旁,这也导致了各县人口十分密集,寻常县城就有二十万人口,更别说一郡之所,北山城了。这座建立已有三百多年的古城,曾经最辉煌的时候被称为福州粮仓。因为这里存有整个北山郡缴纳来的粮食,光二十丈高的巨大粮仓就有千座,一望无际巍峨壮观。
可是如今呈现在赵修武部面前的。
黑色,让人恐惧的黑色,一望无际。坍塌的城墙,遍地瓦砾横梁,曾经应该遍布华灯的高楼,如今被焚烧的只剩骨架。焦黑的尸体带着一种恶臭,成群的乌鸦在天空盘旋飞舞,嘴里发出满足的啼鸣。
这是一座死城!一座空城!一座……鬼城!
“畜生!!!!”赵修武仰天狂吼,悲愤的声音激荡在北山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