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就在短刀即将刺入李鹤仁的胸膛时,盛独峰突然抬剑,一下就打飞了他手中的短刀。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李鹤仁也不例外,满眼疑惑的望着盛独峰,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拦下自己。
“你的确该死,”盛独峰抬手向后招了招,立刻就有几名东煌宫中人跑了过来,在盛独峰的授意下将李鹤仁给死死控在了地上,“但是,你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哦原来如此啊,”李鹤仁扭头看了看正从不远处赶来的李元昊,突然笑了,“盛独峰,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说话间,李元昊就已经带人走到近前了。瞥了眼已经被控制住了的李鹤仁,忍不住皱眉质问道:“贤弟,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大哥,小弟虽然身负东煌宫的血海深仇,但此间能做主的,却不是小弟,而是大哥您,”盛独峰在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见李元昊发问,当即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有大哥在,小弟怎敢逾越?那不是站在大哥头顶上了嘛!所以这李鹤仁,还是由大哥亲自来处理为妥!”
“原来是这样啊,”李元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咳!贤弟你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咱们兄弟谁跟谁?我的就是你的,谈何逾越啊?不过……既然李鹤仁现在已经伏法了,那谁动手杀他都无所谓了。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哈哈!”
说罢,李元昊语气猛然一变,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亲卫冷声下令道:“党项语来啊!将此贼用铁链捆好了,嘴巴堵上!等会在三军面前,本将要用他的脑袋,祭旗!”
“党项语遵命!”
……
很快,李元昊就以雷霆手段迅速清洗了李鹤仁在军中的所有亲信、势力,同时又将李鹤仁的旧部士兵全部打散,重新分配给自己的心腹帐下。紧接着,他又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公布了李鹤仁的十三大罪。其中包括私募死士、结党营私、打压忠良等不赦之罪。宣读完这十三大罪后,李元昊亲自执刀,在大旗下斩了李鹤仁的首级。
李鹤仁头颅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将军和王子殿下明争暗斗的时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只属于李元昊一个人的时代!李鹤仁一死,党项族中便再无能与李元昊并肩匹敌之人。
站错队伍的人将会悲哀的死去而站对队伍的人,则十分庆幸的活了下来。
杀了李鹤仁后,李元昊一边命三军暂时在嵋台休整,一边将李鹤仁的罪名整理好、派斥候快马送回兴州,等待党项高层们的最终决定。当然了,说是等待最终决定,其实就是走走形式。毕竟李鹤仁已死,谁也不会蠢到为了一个死人,去和眼下如日中天般的李元昊对着干。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党项高层们将会齐齐默认李元昊递上去的这些罪名。同时,进攻甘州的主帅位置,也会重新移交给李元昊。
端坐在帅位之上,望着帐下向自己毕恭毕敬行礼的诸将,李元昊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
没有任何意外,只品尝了一口,他就上瘾了。
从此刻开始,他的心就已不仅限于一个大将军了。而是开始憧憬更高的地位、权力。哪怕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
“贤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啊?”嵋台的山峡之上,盛独峰正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身后突然响起了李元昊那爽朗的笑声。
“啊……是大哥啊!”盛独峰惊了一下,连忙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却被李元昊给按住了:“哎不用不用,私底下咱们不讲这些虚礼。对了,哥哥我带了点酒来,咱们兄弟俩说说话。”
接过李元昊手中的酒囊,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边喝酒,一边随意闲扯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说来说去,话题又扯回到了此次的进攻甘州城上。望着李元昊那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盛独峰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哥,你准备怎么去打甘州城啊?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莫非已是胜卷在握?”
“怎么,想从哥哥我这儿刺探军情啊?”李元昊猛一拍大腿,佯装大怒,“好啊你!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从我这儿刺探军情?说,回鹘人给了你多少钱?”
“不不不!大哥你想多了!”盛独峰连忙摆手辩解道,“就是……就是比较好奇而已,大哥不想说,小弟不问就是。”
“啧,你这人,忒没劲儿!”李元昊见盛独峰当真了,顿时哑然失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对了贤弟,说起甘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就你个人觉得,大哥打这一仗,是对还是错?”
“兵者,何来对错?”盛独峰苦笑着摇摇头,“孟子有云,春秋无义战。弱者被强者吞食,那是天地所定下的法则。甘州在回鹘人的治理下,虽说算不上水深火热,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我想,如果是大哥你夺下了它,或许……对那里的百姓而言,并不算件坏事。”
“你是又想起在肃德村的事情了吧?”李元昊喝了口酒,“真是有趣……你不是一向以大宋子民自居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支持我去和大宋的盟友为敌了?要知道,那回鹘人现在可是和你们大宋穿一条裤子的,否则宋廷也不会安排逢渠那个草包率军进驻甘州了。”
“……甘州毕竟不是我宋土,”沉默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缓缓说道,“兵匪祸乱乡里,宋军不愿管,回鹘人又不敢管,最后受苦受难的全是百姓。说实话,小弟对他们……实在是失望透顶。所以,与其让那里的百姓们一辈子都遭受战火和动乱的摧残,还不如让一个有实力、腰板硬的人去统一他们。大哥,若是你成功拿下了甘州,会善待那里的百姓吗?”
“如果顺利的话,我当然会善待他们。不过……既然贤弟如此在意甘州的百姓,不妨再帮哥哥我一个忙吧?就当是为甘州百姓尽些力了。”
“如果是为了百姓,大哥但说无妨。小弟一定万死不辞!”
“额,倒也没那么严重,”李元昊摇了摇头,“回鹘主力部队眼下并不在甘州,至于你们大宋的军队嘛……啧,其实你也别把他们想的太弱了。就单个士兵的质量而言,他们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只可惜啊,宋廷让一头猪做了统帅。那即便率领的是一群狼,最后也得被它同化成猪。”
“哥哥我在这儿给你透个底,嵋台一战,再加上清洗李鹤仁的党羽亲信,这两番大动作下来,哥哥手上只有两万五千多人可用了。对付甘州守军和逢渠的宋军,哥哥固然不怕。但……战后,我们的损失也必定不会少。所以,我想请你帮的忙是,带着你的手下潜入甘州,替哥哥我做个内应。待我引军杀到甘州城外的时候,你就趁机从城内猛攻城门。只要咱们兄弟齐心、里应外合,那攻下甘州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当然,哥哥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到时候,回鹘的国库、美人、奴仆等战利品,咱们兄弟俩一人一半!如何?”
“大哥,美人我不想要,家里有奴仆……我不喜欢压榨别人,更不喜欢把人当作物品来交易至于金银珠宝,我更是没兴趣,”盛独峰想了想,才郑重的说道,“抱歉大哥,这些我都不想要。”
“那……贤弟你开个价吧!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哥哥绝不还价!”李元昊愣了愣,随即心中大喜。他怎能听不出盛独峰的话外之音?虽然他拒绝了自己的所有条件,但这也正代表着,他愿意帮这个忙!
“小弟只有两个条件。只要大哥答应,小弟立刻带人启程前往甘州城!”
“哈哈哈哈!莫说两个,两百个哥哥都能答应你!说!”
“好!第一,大哥拿下甘州后,请善待甘州境内的所有百姓。并将回鹘库府中的粮草、金银取出一部分来,用以接济穷苦之民,”顿了顿,盛独峰又说道,“至于逢渠、回鹘可汗,以及那些士兵们……小弟知道,战端一起,杀戮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小弟也不为难大哥,对他们,尽量手下留情就好。”
“没问题!第二个?”李元昊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个……等此间事了,请大哥准许小弟带着东煌宫,迁回内土。”
李元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盛独峰也不多言,就这么平静的和他对视着。良久,李元昊才最先移开目光,幽幽的叹了口气:“贤弟,可是大哥哪里怠慢你了?”
“大哥待我极好,未曾有过怠慢。”
“那你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去?”李元昊不解的问道,“是,你是宋人不假,可那种只看出身不看本事的国家和朝廷,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们宋人的太祖皇帝曾经杯酒释兵权,武人,在你们宋,是最低贱的存在。更别说你这种江湖人了。但如果你留在哥哥我的帐下,一切就不一样了。凭你的本事,十年,我保证只要十年,哥哥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咱们兄弟携手并进、共谋这天下,难道不好吗?”
“大哥诚意,小弟感激不尽,”盛独峰笑着回答道,“但再怎么说,小弟也是大宋子民,身上流着的不是党项人的血。况且,我志也不在庙堂,而在江湖。”
“真不愿意留下?”李元昊突然开了句小玩笑,“那以后,咱们会不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呢?”
“大哥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的!”盛独峰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真的有,小弟也愿效仿古人,退避三舍!”
“……行吧行吧,”见盛独峰如此坚持,李元昊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看来是真留不住你了。也罢,这第二个条件,我答应了。等我将甘州收入囊中后,便亲自指派人马,护送你平安撤回宋土。”
“多谢大哥!”
……
“党项语殿下,”等盛独峰走后,一直侍立在不远处的野利遇乞才快步上前,低声询问道,“党项语盛宫主拒绝了您的招揽……那末将是否还要按原计划,率军前往东煌宫?”
“……党项语不用了,随他去吧,”李元昊手上动作一愣,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党项语原定针对东煌宫的计划全部取消,你安稳在营内呆着就行。”
“党项语可是!可是您之前不是说,盛宫主如此人杰,留不住,就要斩草除根吗?”野利遇乞有些疑惑的问道,“党项语更何况,他对您如此了解,万一日后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党项语那又如何?!”李元昊猛地一摔酒囊,冷冷的瞥了眼野利遇乞,吓得后者立刻闭上了嘴巴,“党项语斩草除根是我以前的想法,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这兄弟……为我的大事屡屡出生入死,没有丝毫怨言,我李元昊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对他下手了!再说了,就算他日后真的站在我对立面了,又能怎样?莫非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党项语不不不,末将……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党项语哼,最好不是!”李元昊冷哼一声,“党项语听好了,我这兄弟,心中满是侠气,没有丝毫成王者的野心。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况且,宋廷也不会允许这种有真本事的人爬上高位的。他们……呵,可怜诺大神州,数万万忠义慷慨之士捆在一起,也顶不过朝廷中某个蠢货的一句话!更别说当今宋天子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有何可惧?”
“党项语殿下,您莫不是想对宋廷用兵?”野利遇乞眼睛一亮。
“党项语迟早的事,”李元昊点点头,弯腰重新拾起地上的酒囊,“党项语宋人所拥有的财富、技术、人口,是我们党项族远远比不上的。我们想要发展壮大,必须要从他们身上割肉放油。对了,我听说,现在宋廷当家作主的,是个姓刘的女人,是吧?”
“党项语是的!她正是宋廷的刘太后!”
“党项语呵,又一个自以为能做武则天的蠢货,”李元昊冷笑一声,“党项语中原人管这叫……垂帘听政是吧?简直荒唐!不过算了,让这女人去磨一磨宋人的阳刚之气也好。野利遇乞!”
“党项语末将在!”
“党项语去整顿兵马吧,我父王那边的正式册令大概还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这儿。等册令一到,咱们就立刻启程,奔袭甘州!”
“党项语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