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佣就静静地坐着,他不敢贸然走出帐篷,经历了荒野里的苦难,他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恐惧;更无法贸然惊醒一位睡着的女子,经历了生与死大大起大落,他对一场美梦是是多么的珍惜。唐佣第一次细致的看着这位青衣女子,在直爽的漠北公主身边,她并不是个太显眼的女孩子,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忽略了她的美,她很美,像初夏刚刚展开的荷叶,随着水波轻轻地荡漾,皮肤白皙,似乎是从小便被漠北的羊奶滋润着,一副江南女子的妆容和装扮,配着精致的五官,就像是浓睡的仙子,唐佣距她五尺远,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吐气如兰。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托着香腮,衣袖褪到手肘,露出完美无瑕的小臂,她很瘦,并没有引以为傲的身材,但也绝非泛泛,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大腿上,自然而端庄,绣花鞋面有金丝线织成的雏菊,显得很是典雅。她一定很爱美,却并不太喜欢出门,不然在这样的地方一定是穿厚重且丑陋的靴子;她一定很纯真,却没有经历太多的苦难,不然她一定不会喜欢雏菊而是独爱梅花;她一定很自然,却懂得照顾别人,不然那一炉炭火一定在她的脚下而不是在我的床边。这样一个女孩子,连小憩都如此安静,若非漠北公主,她一定是独得万花之魁,若非她,更不能凸显出漠北公主的风华绝代。美,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美,本来就是起源于比较而最终让比较变得毫无意义。渐渐的,大约过去半个时辰,唐佣再次闻到了远处弥散而来的炖肉的香味,如果在以往,在中原,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奔过去,饱餐一顿,他已许久没有吃肉,不算昏迷的这些日子,已至少有半个月,而辽东原始的炖肉,他应该一生都没有吃过,中原人都太小器,将炖好的肉切成小片,来彰显自己的文明,殊不知拳头大小的热锅滚烫的炖了三四个时辰的肉,沾满滚烫的热油,才是最好的肉,至少此刻的唐佣是这样的感想。可是此时,他害怕辽东,他甚至有些不敢独自去面对外面刺骨凛冽的寒风,原来他没有梦里的坚强,他也如此的害怕死亡,他也如此为生命而怜惜,也许很久之前他并非如此,但是他知道,心中有了恐惧,也是成长的一种方式,人总是如此,年纪越大,恐惧越多。以前他不理解江湖,现在他却不想去理解江湖。
她醒了,首先睁开了一只蒙松的睡眼,手臂似乎有些麻,侧身斜躺在椅子上,手臂自然垂了下去,她的眼睛很大,带着一片朦胧的蓝色的黑眼睛,像秋波一样款款的盯着我,再慢慢的睁开另一只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看见了她的惊讶和欣喜,她几乎像跳一般的站了起来,满脸微笑的扫视着唐佣,开心地说道:“你终于醒了,五天了,你知道吗,我和公主守着你,都好担心,不过现在好了,你可算是醒了,走,咱们去见公主,你一定很饿了吧,见了公主我们就去吃好吃的,跟你说,这里的炖肉和炖鱼还有烤肉和烤鱼都太好吃了,可惜我不能多吃,不过你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唐佣款步站起来,一揖到地,略微沙哑的说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青衣女子笑了,像银质的铃铛在风中摇曳,像暮春的喜鹊漫步枝头,浅浅说道:“你可真有意思,再说,可不是我救的你,我可没那么大面子,是我家公主像赤刃王子求情,才保住了你的姓名,走吧,快随我去见公主吧,公主见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我们家公主可有好长时间没有笑过了。”
唐佣随着青衣女子走出了小帐篷,外面很冷,风还没有停下来,扑面而来,小帐篷旁就是那座华丽的大帐篷,方圆十丈,高两丈有余,数层白色帆布裹得严严实实,在这样的帐篷里,一定很温暖,唐佣知道,因为他在里面待过。森林沿着江岸,极目处,尽在一片绵延数里的谷地,林子里住着一个大部落,绵延数里羊皮缝制的低矮帐篷,在其间,这两座白布,且高大的帐篷格外显眼。帐篷排列的很有层次,错落杂乱的分布在松树林里,倚着这些上千年的古松,相互之间却四通八达,随时都可以相互联系,且不会拥挤。帐篷中间留出一条宽一丈多的大道,大道修理的很干净,连树桩都剔去了,从哨塔下的大门开始,便铺着一层木板,通向尽头的是另一边沿河的码头,正中另有一条南北向的大道,更为宽阔,足有两丈左右,通向一座小丘,小丘上竖着各种枯死松树的木桩,每一根都很大,足有成人一抱左右,松木上招摇着蓝红白黑四色的碎步,应该是一个祭坛,小丘的底部,是一个装饰典雅,戒备森严的山洞,洞口不大,方圆只有不到一丈,却按照八卦样式修筑雕琢的,显得让人顿感神秘莫测且肃然不敢冒犯。山洞四周有木制的障碍,有十余人站着岗,那一定是赤刃王子的住处吧,然而,唐佣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他此刻只想早些见到漠北公主,也想早点填饱饥肠辘辘的胃,自从两月前梅庄一别后,唐佣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对这位素不相识的漠北公主打心底的尊敬,仅仅只是略低于对唐木公子的那种尊敬。唐佣知晓旁边的大帐篷中住的一定是漠北公主,然而此刻他却百感交集,内心翻滚,在遥远的异域,遇到熟悉的人,总是这样的兴奋和悲伤相互交集。然而他却不得不快速的走进去,掀开数层门帘,在穿过几道丝质的帘子,那位似乎出现在梦里的白袍女子,就坐在素妆台前,像银白色的月光,整理着黑夜般的秀发,唐佣被这样的场景惊讶到手足无措,她的动作太像是仙逝数月的木夫人了,他在想,公子若在此处,一定会相顾无言,泪流满面,不,公子不会流泪,他会义无反顾的珍惜,去拥住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青衣女子轻轻的走到白袍人的身后,打趣的说道:“公主,您就别臭美了,你再这样我可真没法活了。”
白袍人略带愠怒的回道:“不懂规矩,我只是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怎么这么卑微,不远千里前去,却恨无一面之缘,被人拒之门外。”
青衣女子傻笑着说道:“谁让公主那么着急,给人的拜帖上写着非木公子不嫁,肯定是吓着木公子了。哈哈哈。再说了,公主这么好命,现在赤刃王子一表人才,虽然粗俗了点,武功差点,却也是一国太子,相当不错啦,公主,您就知足吧,你看看我,都没人爱没人惜,多可怜啊!”
白袍人更是愠怒了:“死青罗,臭青罗,你竟敢数落我,哼,要不是爹爹和部落,我怎么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在这穷山恶水、毫无教化的地方和一个叫赤刃王子的陌生人成亲,他也许就是个啥也不懂的野人,原始人。哼。”
原来青衣女子叫青罗,一个南方人的名字,青罗衣,青罗伞,惊艳了世俗的容颜,如流水般的婉转。
青罗浅浅的跳了两步,到了公主的身侧,从镜子中端视着白袍人,以一种惊叹。微笑的说道:“哎呀,公主,实在不行咱们可以逃婚嘛,虽然你没见到木公子,可是你可以见到木公子身边的人啊,保不定他去美言几句,木公子就娶你续弦了,哈哈。公主,你都不看看,这是谁来了呀。哈哈哈,唐公子,我可是让你听到了我家公主的心思,你回去可得多多美言呀。看,我们公主脸都红了,哈哈哈!”
唐佣傻笑着,一脸尴尬,微笑的说道:“公主绝代风华,我家公子若是见到,一定也会不吝赞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