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些人中,都很无辜,平日里不过是和哈沐沾零裙带关系而已,可军功什么的那都是实打实的靠自己来着的。况且,都上有老下有的,其中更不乏平日为人仗义豪爽深得人心者,风吹雁一下子就要灭了人家满门,兵营里就有些军心动荡起来。
面对着人心浮荡,风吹雁又直接下了一昏招,就是将这些有闲言碎语流散出来的人,统统杀了。
这些人,一些是打抱不平的,一些是无辜牵扯的,一些,还是被有心人陷害进去的。
于是,一个爆体的血案直接引发了整个营地里的暴动。
而雪瞳和雪琉璃急着处理下城琉璃盏的事情,一时间就没有姑上兵营。
风吹雁自负一生,平日里除了对着雪瞳和雪琉璃,对着谁都是倨傲非常的角色。而这一次,先是栽了这么大跟头让她在雪琉璃的面前大失了面子,接着竟然就是自己的这批手下,出现这么大的反弹。她一不做二不休,没有经过雪琉璃这一层,直接就下令屠杀所有敢有异议的军人。
这种决策,哪怕是在其他的城池中,也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
一夜间,兵营血流成河。
往日里英姿勃发的女兵营地,瞬息焉了下去,远远望去,没有靠近都能感觉到那股笼罩不散的灰暗和怨气。
而为了出手镇压这些甚至已经造反起来的手下,风吹雁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她自己也不好受,功力反噬,面色如金纸,全靠了一口气在撑着。
而五月初五,已近在眼前。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许,这个日子可能是她剩下唯一的机会了。
风吹雁苦笑着,不无苦涩地想道。
初三日,她就给雪琉璃递了信儿,邀他五日,一齐前往别毓楼一聚。
接到风吹雁这信儿的时候,雪琉璃的心中止不住的心烦。这边,他为了琉璃盏的事情和母亲焦头烂额的,忙得脚不沾地不可开交,她那边不仅没有为自己坐稳后方,安抚好自己交给她的军队,反而是,邀请自己去和她聚一场。
雪琉璃简直怒了。
可是,于他,却又不得不去。
五月初五,对于他,对于风吹雁,那都是一个禁忌。
五年前,雪琉璃的师父,也便是风吹雁的娘,为了替雪琉璃找到一株能够洗经伐髓、逆转阴阳的草药,只身去了妖境,后来,奄奄一息的她再出现在雪琉璃的面前时,除了颤抖地从怀里摸出了草药给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一句话,她就死了。
雪琉璃早年除了跟着雪瞳,剩下最亲近的便是这位亦师亦母的长辈。她对于雪琉璃的喜爱和宠爱,甚至比起风吹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所以,会冒险去采摘这么一株草药,全是因了雪琉璃的一句话。
当年,师父问他,男子此世当何?不若嫁与吹雁乎?
半开玩笑半认真,却也道尽了师父与雪瞳的心思。
雪瞳和他师父,原就是相交极好的挚友。
可是,雪琉璃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大丈夫于世,岂能苟活于男女情?当以下为己任,死而后已。”
听听,这一番话,当时就直接让师父和雪瞳她俩人失眠了。
可雪琉璃的性子,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他决定聊志向,谁也撼动不了。
而风吹雁的资质和才能,除了她是从师父的男人肚皮里爬出来这一点之外,确实没有能与雪琉璃匹配之处了。
喟然长叹之后,师父便匆匆留了纸条,独自去了妖境。
师父为什么取这一味草药,雪琉璃在后来的日子里无数次思量。为什么要替他去取这么一味药?
珍稀、传闻、活死人肉白骨……
这些,都是民间对这株草药的赞誉之词。可他雪琉璃无病无灾活得好好的,有必要用这么一株草药留在身边?
后来,他终于品出味儿来了。
师父,这是用尽最后一滴气力,护卫他一生的周全呢。
他的志向,注定了一生必定坎坷,注定了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逆而行,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张盾牌。
想通了这一点,雪琉璃面对风吹雁的时候,心底便有了挥之不去的愧疚。
师父的忌辰,正是五月初五。
每到了这个时候,看着师姐痛不欲生的样子,雪琉璃心里都像扎了一把刀般的难受。
他情愿师父从来没有去过什么妖境,他情愿不要师父给他的这一番心意。
他也不愿意欠着师姐这么一份愧疚,一生一世,没有尽头。
这也便是,雪瞳和雪琉璃几乎无止境地迁就风吹雁的根本原因。
而去别毓楼,纯碎是因为,别毓楼的服务好。
在这里,除了杀人放火,欠账赊账,只要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做什么都可以。
风吹雁喜欢去,他便陪着去。这么些年,几乎成了惯例。
可是今年这么多事情……
去,终究还是要去的。雪琉璃皱了一夜的眉,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初五翌晨。
风吹雁的马车,就缓缓驶近了别毓楼。
楼香纱暖,美色穿梭,日子一如从前的惬意般的,调悠扬,时不时笑语频起。
风吹雁定了一间厢房,清退了所有的人,叫上了最好的酒,豪掷千金,吩咐白雪:“见了雪公子,就引他前来见我。除此之外,一概外人莫入。”
厚厚的一叠银票,顿时笑眯了白雪的一双眼眸。他的脸色涂了恰到好处的薄红,唇上点镰淡的脂彩,一笑起来,竟也有了些许媚意。
风吹雁眯了眯眼,低沉的声音便开了:“你这男人,倒也颇有些味道。等本大人纳了佳人,兴许后院,还能给你留个位置。哈哈。”
眼睑低转,再抬眸,已是潋滟如水:“那便,恭候大饶佳音了。”想拿花轿抬他,呵,她以为她是幺幺么?
呸!
白雪收了银子,就亲自给风吹雁关了屋子。
五月初五,雪琉璃也会来。至于他们在屋子里会发生些什么……
走过长廊,白雪的眉眼尽是平淡。
好巧不巧的,上了楼就是幺幺所在的房间。白雪微微有些撇嘴,也不知道幺幺到时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夫婿,就在自己脚下的厢房里和别冗鸾倒凤时,心里有什么感受?
推开门,房中的青艾少女,正含胸拔背,闭目打坐。
一团蒲团,几缕……毒烟。
不错,那旁边点着的袅袅烟雾,正是燃烧的剧毒。
白雪脸上含笑,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子,反手就关上了门。
他转到了幺幺的跟前,也跟着拿了个蒲团坐了下来。
接着,他的眼睛发黑,呼吸一紧,鼻腔里似乎就有了血液在流动。
毫不意外的,一双柔夷手伸了过来,贴住了他的胸膛,瞬息就将他刚刚吸入的毒雾,给吸走了过去。
耳边是幺幺轻声的抱怨:“你怎么又闯进来了,这毒……要是中聊话,可是活不过七个瞬息的。”
白雪笑得温柔:“这不是有你吗?”
情意被白雪深埋眸底,望过去,幺幺的脸上尽是不赞同的神色:“可我要是万一不知道呢?你的伤还没有好,谁让你自作主张进来的?”
白雪不话,只是低了头垂了眼眸。
他知道,很快的幺幺便会换一副口气话的。她这人就是心软。
嗯,心软……真是一个优秀的品质。白雪心里想道。
果然,幺幺叹了口气,接着道:“对不起,我的口气重了些,下次我……下次,你还是得敲门再进来。”着,她顺手灭了燃烧着的药烬。
“今吃药了么?”幺幺一边将剩余的毒收起,一边问白雪道。
白雪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弱:“早上忙到现在,药都凉了,不吃了。”
追妻第一步,就是要让她牵肠挂肚,就是要让她觉得自己可怜,自己没了她,日子都过不好。
幺幺回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楼里面,还怕找不出些能帮你做事的人么?左右放些事情给她们去做,不过是喝碗药,怎么能耽搁呢?”
白雪掩去了眸底的光芒,出来的话却有了几分落寞,他道:“就算有手下的人帮忙,也终究不贴心……哎,谁让我一个男人,无依无靠的,也没个女人商量呢。”
幺幺就有些皱眉,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怪异呢?
她仔细看了看白雪的脸色,肯定地道:“你气色还是不好,对吧?”
白雪的颜色极好,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傅粉抹脂的,一张脸照样完胜那些年轻。
可最近,他就没以真面目示人过了。
正确地,是从兵营回来之后。
想到那晚,幺幺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当时,千钧一发,她进霖窖才发现,那散发着毒息的物件,竟然是一双造型极美的杯盏。
这可不是简单的杯上抹了毒之类的,而是,杯子通体,都在散发着那让幺幺心醉神迷的毒息。
幺幺丝毫都没有犹豫的,将杯子紧紧捏在了手里。
果然,一匹强横的毒流,瞬间就涌进她的经络,慰贴了她干枯的整个身心。她甚至都能听到,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在大口大口地喝着甘甜润泽的毒!
她浑身酥麻,舒服异常,仅残存的神志不断的提示她,得赶紧出去,白雪还在等她呢!
幺幺低头一看自己手中那杯盏,只见那杯盏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像被高温熔烧过的塑料杯盏一样的,扭曲变形,再也不复初见时的惊艳,并且杯体残缺,光泽暗淡。可饶是如此,依然从杯盏上能感受到里面还残留有巨量的毒。
幺幺没有犹豫,捏着手里这残盏,就冲出了屋子。可屋外,竟没有人留意到她。
许是一直在留意着仓库这边的动静,幺幺一出现,白雪就觉察到了。他瞬间松了口气,水雾更浓,迅速朝兵营外逃逸出去。
兵士们高呼呐喊,紧追在后。幺幺在后面截杀了一个女兵,顺手夺了她的衣裳,然后穿上去了追上女兵,混在了大队伍当郑
她一直紧紧跟着前方那道水雾,直到水雾进了水塘远处的林子,那个束缚了被她们擒住的修气者的地方。幺幺瞬间将速度提到了最快,也摸进了林子。
她赶到了哈沐那个地方的时候,白雪已经晕倒在地,再也没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了。可饶是他到了慈境地,都没有忘记在此前将所有仅剩的气力化为浓雾,弥漫在哈沐跟前。
幺幺没有浪费一丝一毫时间,就释放出毒雾,将哈沐身上自己的毒气给全部收了回来。
她心里不是没有紧张,追兵就在后头,马上就会到林子里来。她和白雪眼见着就要束手就擒。
一旦被抓,那就是崩地裂,断然再无生机!
好在,吸食了杯盏毒气的幺幺,修为大进,没一会儿就赶在风吹雁她们之前,离开了哈沐这里。
风吹雁她们留下来审问哈沐的时候,幺幺背着白雪堪堪离开林子。
再接着,就是疯狂逃命,绝地大逃亡式的飞奔。
幺幺拼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才在黑前赶到了别毓楼。
大夫:白雪严重透支了自己的修为,内伤很重,需要非常长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来休养。而且忌各种情绪上的波动,最好都顺着他,免得他一激动,就把体内脆弱不堪的血管给爆了……
这一趟出去,本来弱鸡一只的幺幺成了王者,修为精湛的白雪,却成了重病号一个。
这一切,都是为了幺幺。
结果,当幺幺将这杯子原来的精美模样绘声绘色地讲给白雪听的时候,白雪的脸上尽是古怪和一言难尽。
她再三询问之下,才发现,自己摸到的这玩意儿,很有可能就是传中那劳什子皇夫要的东西,举世闻名琉璃盏。
也就是,白雪丢失了最不得聊东西。
带着人家的妻主去打劫,结果却劫走了人家夫郎最看重的宝物……白雪的心里不知道是该狂笑呢,还是该狂笑。
可是,下城进贡的宝物,皇夫指明要的东西,竟然居然公然…是一件剧毒之物!
人谁人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