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久舜一直等到周一的第一节课之前,张木散才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本想上去一把拉住张木散说要事,可是现在他人已经在班级,裘箜就在不远处端庄而优雅地坐着时不时观察着张木散的动静。
在外人看来,裘箜投来的眼神含情脉脉,倪久舜却全身恶寒。人当真是不能相信外表这种东西的,越相信被害的越惨。
张木散看着倪久舜略带焦急的眼神,不解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倪久舜的身边坐下。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趁身边的人不注意,倪久舜从包里拿出了那晚捡漏到的印刷纸,将装成稿纸的样子在上面乱画了几笔再递给张木散。
这么神秘的动作,张木散意识到事情有可能不对劲,他将目光移向纸上的内容之后不过片刻,额头的青筋就隐隐要凸起,是暴怒之相。
裘箜原本想转头再看一眼张木散,可是此时带早读的老师已经进门了。除了倪久舜和张木散之外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老师吸引了过去。老师的手上带着批改好的作业,也难怪大家这么紧张。
张木散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掀翻面前的桌子。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问倪久舜道:“是、不、是、她!”
倪久舜点头,在那张纸上写下:细节等下课了再和你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动手,今天就会爆发,这几天一直联络不了你。
不能怪倪久舜为什么不直接坐车去张木散家找他,倪久舜因为不接受任何一个商业家的领养,每个月只能领着仅管温饱的补贴金。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变着法向张木散借钱。
车费都没有,更别提司机会相信倪久舜到了地方会给,没半路丢下就算不错了。
耐心等到早读下课,张木散和倪久舜不约而同地打开了书,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交流着。
“什么时候的事?”张木散问道。
“在你走的那天晚上,有人在宿舍楼下鬼鬼祟祟,我以为在偷东西下去一看,就找到了这张纸。”倪久舜忽然感谢自己那晚因为不习惯张木散离开没睡着,不然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倘若等到事发他们还没一点准备,就太晚了。
倪久舜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张木散,希望张木散能想到办法。
张木散沉默了一会,觉得抢救是不太可能了。
首先裘箜已经有了2天的准备时间,足矣把这些纸印得他们烧都烧不完。其次哪怕他和裘箜谈判了,就是要挑明了撕破脸谁都不能保证裘箜会不会因为这样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这样那样的考虑在张木散的脑子里徘徊,一时间他知道了自己在家里不好的预感是为什么,同时他的头,真的开始疼了!
倪久舜看张木散现在思绪很乱,就和张木散说了一个当初和房源一起商量出来的笨办法。
“如果能抓到裘箜的手下,让他为叶瑜舟作证,说出实情,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张木散一听,这的确是个办法,但单纯的逼问肯定是不行的。
他灵光一闪,说道:“我们可以去找黄莘妡帮忙。”
倪久舜这才发现,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黄莘妡呢!如果想到了也可以抢先一步做好准备呀!
“别责备自己了,事发突然,没有裘箜就跟本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张木散说道,很快就是第一节课后的课间操了,等广播响起,大家都要去集合。
他望着窗外,心里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叶瑜舟到班上的时候,发现方沅整个人和没了力气一样瘫倒在桌上,样子乍一看还十分好笑。
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这位同志,你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宿舍大门了还是又划伤了自己的手了?”
这个方沅也是真的可爱,能给她的生活带来许多的乐趣。
方沅看着叶瑜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昨天和倪久舜发现的事情。
透过长长的刘海,叶瑜舟看不到他眼里的哀伤。方沅很想做些什么帮助叶瑜舟,也想过告诉叶瑜舟,但就在现在,他犹豫了。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果叶瑜舟知道了,可能现在就会坐上回家的车。他不想失去她,这个很好很好的同桌,他很在乎的同桌。
早操的时间已经到了,广播响起。
何淡月和陈桃向叶瑜舟走来,看方沅无精打采的,都问候了两句要不别去做操了。方沅却摇了摇头,耷拉着脸,和她们一起走出了班级。
他也在和倪久舜一样恐惧,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会爆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等所有人聚集在了操场做完操早之后,方沅看了叶瑜舟很久,决定还是告诉她。不论事情最后的发展如何,打个预防针应该没错。
张木散和倪久舜也拼命地往高一方向看,他们真的希望还有时间能阻止这件事情。
裘箜暗自注意到了张木散的反应,内心暗骂:叶瑜舟那小蹄子,就算不在张木散面前也要勾引他。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道:快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等叶瑜舟永世不得翻身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弧度。
副校长准备上台进行每周一次的升国旗演讲,等林小走到话筒前的同时,方沅朝叶瑜舟开口道:“同桌,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叶瑜舟问道:“你说什么事?”看这小子一早上都是怪怪的,现在能讲出来当然好。
“有人想要……”
“砰砰砰砰!”周围随即有放烟花的声音响起,把每一个学生都吓得不轻。方沅说的话也被这些声音掩盖,后面叶瑜舟根本听不清楚方沅所说的话。
她好奇地看往四周,大白天的为什么会有人放烟花呢?
在主席台上刚准备说话的林小,十分不满意自己被打断,脸色黑的不能再黑。她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去查,究竟是谁在放烟花。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快看!天上有东西掉下来了,好像是什么广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天上看去,果然看到了很多印着字的纸从天上飘了下来,乍一看还真像广告。
倪久舜、张木散和方沅的脸上,露出了有些绝望的表情。原来费尽心机,是在这想要用最大人群的力量,彻底摧毁叶瑜舟。
张木散的拳头越握越紧。
他发誓只要军火库一建成,发展好了自己的势力,要把今天叶瑜舟经受的一切加倍还给裘箜,一定!
林小感觉不仅是自己的权威被侵犯了,是整个庆离中学的权威都被侵犯了。大白天的有人放烟花,单纯为了发广告?还一张一张的几乎要飘满整个操场了!
叶瑜舟疑惑地看向天空,会有人为了发广告在庆离中学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任濡玉此时才刚到操场上,也被这烟花声吓得不轻,她等待着空中的广告飘下来,想要看看究竟是哪里的人这么猖狂。
一切不过呼吸之间,当第一个手里接到“广告”的人认真阅读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既兴奋,又害怕的神色。他大声地喊着:“你们快看啊!惊天大丑闻!”
纸的数量极多,飘得操场附近的教学楼走廊,主席台都是。
作为副校长的林小,虽然很不情愿看这打断它的玩意儿,但还是拿起来了。她可必须抓到今天造成学生混乱的人。
操场本就空旷,这么一喊,上到老师,吓到准备清扫的保洁阿姨都拿起来看有的阿姨看不懂的就叫身边能看懂的人教。
喧闹的操场,在大家都阅读到纸上的内容之后,沉默了。
原本不感兴趣的叶瑜舟,在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投来视线之后,从地板上捡起了一张。
“庆离中学任濡玉诱骗女学生进入黄色场所,为防止其逃跑与其同住,女学生失贞无奈屈服!”
咣当的一下,叶瑜舟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谎言会可怕到这个地步。
整个操场铺满的纸,说有两万张都不为过。除了裘箜,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心机来针对她,要她颜面无存?
而且自己和任濡玉同住的事情,自己班上的同学们也很少知道,多半都是以为她每一天都会回家。
刚才是先有几个人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接着十双,百双,千双的眼睛都在看着她。
用那种几乎要让她恶心的同情眼神,看着她。
真可怕,最需要同情的,是你啊,裘箜。
她极好的视力,透过重重的人群,还是看到了对自己一脸悲伤的张木散和倪久舜,自然,也看到了对她回以微笑的裘箜。
裘箜此刻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自己的每一份委屈,都得到了报复。心里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传遍了她的全身。
对,我就是要笑着毁了你啊,叶瑜舟。
随后她嘴角的弧度,便又扩大了几分。
黄莘妡站在高二年段的前排区域,看到纸上的内容之后眼神一狠。裘箜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太蠢了!
就算是她还没有去找裘箜面谈,但自己在食堂和叶瑜舟吃饭的画面,裘箜早就见到。自己作为地下组织的代表,和叶瑜舟吃饭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难道还要在叶瑜舟的衣服上写:地下组织,裘箜才有脑子明白吗?
在她看来,裘箜现在和一个疯子没有什么两样。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部长知道了这件事情,裘箜灭亡的速度会不会加快。
主席台上的林小,脸色也不是很好。任濡玉当初与她有恩,她早就吩咐过手底下的所有人暗中照顾。第一反应,林小觉得有可能是赵兰做的,她决定先不动声色,一会散场之后去探访赵兰一趟。
任濡玉站在操场的一角,感觉到手心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没有把叶瑜舟送到其他的学校。
在其他的学校里,叶瑜舟依然可以闪闪发亮,不用受到如此羞辱。只要查出幕后黑手,她决不罢休。这一次,可能要麻烦汪叔了!
人群的焦点中心。
方沅就站在叶瑜舟的身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动,该不该动。这是他第一次被千双眼睛注视着,哪怕注视的焦点并不是他。
害怕、紧张的感觉,让他的手心冒着冷汗,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就在几秒之间,他决定做一件事情。
他朝着所有人,大喊道:“纸上印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读了这么久的书,不相信书里的知识,你们要相信纸上印刷的谣言吗!!!”
黄莘妡为之一震。
她有一瞬间通过方沅,看到了当时的自己。是那么着急地想为在乎的人辩解,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
被方沅这么一喊,原本沉寂的人群才有了一些议论声。
“对呀,好像一张纸也不算证据啊。”
“难道真的是我们错怪了?”
“…”
见到场面有好转,方沅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喜色,他向前对叶瑜舟说道:“没事的同桌,你是清白的,没有人可以污蔑你!”
何淡月和陈桃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都用眼神给了叶瑜舟鼓励。单凭一张纸,她们也不信。
叶瑜舟淡淡地对方沅笑了,她真的很感动方沅做的事情,在这么多人面前鼓起勇气维护自己。这个朋友,她一辈子都记下了。
但如果方沅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叶瑜舟的笑,并没有进入眼底。因为她看到裘箜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的缩小。
风华绝代的人,却也如此阴毒。
果然,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过去的时候,一个叶瑜舟从来没有见过的男生站出来对着叶瑜舟大声地指责道:
“我作证!他被强迫服务了男人!”
叶瑜舟看到,裘箜再也不是微笑,而是朝着她娇气地掩嘴一笑。掩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捂住自己因为太高兴而露出来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