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章 惊梦(一)(1 / 1)乌邦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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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煜元年的第一个冬天就要来了,京都已经从战乱中喘过气来,仁心堂在京西开了一家新的商号,据说大总管来升已经亲自从甘州过来料理,顺便整理下京都所有分店的账务。

一大早,作为分店管事的胖八早早打开门脸,吩咐人将各处擦洗干净,一边看着陆续到店的客人,一边等着大总管,不过大总管还未到,朝廷一早发下的谕旨就从客人们的嘴里传了出来。

皇帝下令大赦天下,除了杀人放火谋逆造反这样的重罪,其余犯人减免一年的刑期,同时,煌煜境内免除徭役的时间从三年增加到五年。

“既不是哪位皇族诞辰,也不是重要年庆,诶诶你可有听到什么呀?”一个家丁打扮的瘦小个似乎遇到了熟人,看看四周人不多,就压低声音攀谈起来。

被攀谈的男人也是家丁打扮,咧了咧嘴:“减刑也好,免徭役也好,不关我们的事,少碎嘴。”

瘦小个不以为然,又将声音压了压:“…我看你是不知道吧,你说你伺候着内阁大老爷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个男人翻了个白眼,心里明白这人无非是想听点茶余饭料,好回去哄他们老妇人,但自己又经不起激将,只好翻完白眼,暗搓搓的将人拉到一边,装着看药方一边说道:“你傻啊,大赦天下,除非天子寿辰或皇子出世,什么时候有过?不过啊,你还记不记得开国之时,陛下封过一位娘娘,这可是后宫唯一的娘娘,天下皆知她身体不好,陛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我猜着,搞不好跟这位娘娘有点关系。”

他这么一提醒,瘦小个就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可是这都大半年了,也没再听到过她的事情……”

男人哼了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猜吧。”说着,表示再无可奉告,拿了药包就匆匆走了。

胖八生来一副好耳朵,安安静静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想起煌煜开国时的盛景,年轻的帝王君临天下的样子,一阵心驰神往。

再一回想,是了,除了各种政令,陛下确实册封了一位容贵妃,代理后宫,掌管凤印。

只是,传说,这位娘娘从未在大小宫宴上露过面,满朝文武也无一人见过其真容,久了以后,娘娘体弱的消息细细碎碎的流了出来,也不知道真假。

他又想起仁心堂自立国以来,凡最好的人参灵芝等大补之物,都到不了分店,而是妥善包好后直接就供了内廷采购。

胖八拧起自己胖胖的脖子,想着说不定那家丁的推测有点道理,他一转眼睛,恰好瞟到来升出现在门口,赶紧收回心思迎了上去。

———

胖八的猜测对不对,他不知道,但是两天前的皇宫,安公公被吓了一跳。

那天,安公公像往常一样从天乾宫出来,到寝宫例行查看,快要入冬了,这两天雨声不断,叮叮咚咚打在屋檐上,带来一阵阵的清凉寒意。他缩了缩脖子,快到时,看到风子游慢悠悠的走出来,伸着懒腰赏雨,赶紧上前两步打招呼。

看到安公公,风子游也恭敬的低头问好,说道:“公公在这里片刻,我去书阁找点东西。”

“不急,我正好过来看一会儿。”安公公回答,两人认识近二十年,并不需要过于客套。

风子游点了点头,慢慢悠悠的往外走了。

安公公便放轻了脚步,进到内殿,穿过两旁的侍女,逐渐感觉到阵阵暖意——天乾殿的内殿寝宫里均匀分布着数个暖炉,用来保证温度四季如春。

寝宫里静悄悄的,他踮起脚走到床前,看到那个人依然像往日一样安静的躺着,青丝如瀑,面如冠玉。

只是过于惨白,看着令人心疼。他想。

这时,往日闭着的双眼突然轻轻一颤,仿佛做了一个极短的噩梦,然后就那样微微睁开,仿佛还未从梦中苏醒,楞楞地看着床顶的帐幔,当安公公无法置信的探头去看,那人的眼睛慢慢的看向安公公时,他被吓到了。

侍奉两代君王,见惯大场面的安公公,惊得后退一步,半晌才喊了句“来人!”,刚喊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他追上晃悠悠的风子游,连说了两句“醒了、醒了!”然后不等对方反应,又匆匆的往天乾殿跑去。

很快,他冲进天乾殿内殿的书房,顾不得礼仪直接张了口:“陛下,容贵妃他、他醒了。”

醒字出口的瞬间,黑色的身影已经跃过他,直奔门外而去。

容旬听到淅沥的雨声,不知怎么的想起小时候和长乐在院子里踩水的场景,淑王妃在一旁微笑着,嬷嬷们紧张的叮嘱不要弄湿身子。然后天突然黑下来,自己长大成人,骑着快马在荒野上奔驰,空气中满是血气,他四处张望,只觉得长风袭人,落雨惊魂,视野所及全是那蔓山白骨、遍野哀鸿密匝匝的绞在一起。

突然,身后有马声追来,他回头,看到那人精致英气的面孔,黑黝黝的眼睛穿透夜空望向自己,那人抬手,箭矢破风而至,心口猛的传来剧痛。

他转身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发现自己趴在床沿,鲜血从下巴滴落到床边雪白的地毯上,触目惊心。

有人跑过来将自己扶好,他打量了好一会,想起蓝衣青年的名字,看着对方给自己把脉的样子,恍惚间,仿佛还在赤西略显荒凉的城内。

这时,另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侧头看到那个人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容旬愣愣看着,想说还是小孩子长得快,但他没力气张口,身体沉重得仿佛梦里呻吟的白骨和亡魂伸出了手,要将他拖走。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想,便闭上眼,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来人正是龙修,只是在容旬的记忆里,他认识的人,名字叫章北。

他看着地毯上刺目的暗红血迹,脚步有一瞬间愣在那里,“……容大哥三个字,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这是容旬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和章北一见如故的容旬,这句话里有太多的沉痛,如今人虽醒来,但这份沉痛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罢了,反正也展示了真正的样子,再遮掩便是真的对他不敬了。

龙修想着,抬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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