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石川海,容旬一直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他跟着石宇楼终于抵达军营,一路看到往来将士对自己和石宇楼下跪,心里有些忐忑,他抬头看了看石宇楼,感觉他像一座山立在自己身边,既让他觉得安全,又有些不安。
父皇不喜欢自己,听到石宇楼要带他前往边关,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想到母妃依依不舍的眼泪,容旬非常害怕,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景都,再也看不到母妃和长乐。
“哟,爹,怎么打仗还带个小娃娃?”
轻佻的语气从身后传来,容旬急忙转身看去,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人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行礼,却笑道:“哎呀不会是嫌你打仗不够好,让你帮他奶娃娃吧?”
“放肆,”石宇楼低沉的声音响起,掷地有声:“这是六殿下,还不快行礼?”
“是~”
吊儿郎当的石川海十分随意的跪了一下,不等容旬开口又自己起来,容旬第一次看到这样无礼的人,连着刚才的害怕一起,涨红了脸。
“面子真薄,这粉雕玉琢的,”石川海嘻嘻一笑,走过来说道:“我叫石川海,我爹把你带来,不过以后你归我管,怎么样……哎哟!”
石宇楼看不过儿子夸张的表演,一拳头揍在他头上,石川海痛呼一声,看到容旬绷得紧紧的小身板,知道玩笑开过了,这才收敛一些,笑着蹲下去,对容旬说道:“刚才逗你的,欢迎六殿下,殿下不嫌弃的话,尽管使唤我,以后我不但照顾你,豁出这条命也会保护你的。”
容旬看着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影子,看到他的眼睛清澈一片,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之后十二年,石川海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像温暖的守护者,一直笼罩着他,直到最后,一语成谶,撒手人寰。
数年后,容旬走在漆黑的夜色下,身后是整齐安静的军队。他看着身边心情颇好的龙修,小心翼翼的将石川海的记忆收回去,垂下头沉默不语,却又忍不住想着,若是龙修也死在这定州,自己也许真是不详的邪煞……
“手给我。”
龙修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轻柔,容旬还在发愣,看到他笑了笑:“忘了给你东西了。”
容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两人离得很近,他便伸出手去,龙修握拳过来,似乎真的有东西放过来,轻轻停了一下收回手去。
容旬手心发热,缩了回来,手里什么也没有,除了这个人刚才用指腹轻轻划过的热痕,似乎在说:“别担心。”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
煌煜四年年末,在与赤西的对战中,煌煜将士攻下漯山,在星夜里就地整队,静悄悄向定州奔去,第二天天色微暝之时,已经到了城下。
定州以逸待劳,兼有城墙把守,但是当守城将领看到不远处带起冰雪与尘土的玄色王旗,还是吓得肝胆俱裂,从城墙上躲了下来。
王军既不劝降也不怒斥,到了城下稍加肃整,一言不发就开始攻城。
无数箭矢向煌煜士兵射去,宋衍领兵冒险攻击城门,邢邺领着精锐绕城抢滩,天亮时,定州中将领兵开城迎敌,与王军在城下混斗,眼看一时压制住王军,一玄色墨甲穿过人群,一箭将他射下马来。
中午,一队士兵突然从城内蓄水池中冲出来,领兵的银甲将领不顾身上凝结成冰的水滴,直接向城门杀去,一时间,定州城内外杀声四起。
下午,赤西最后一个皇族领兵出战,直奔玄甲帝王而去,宋衍带队拦阻,挥刀将他砍至马下,同时,在城中大开杀戒的银甲将领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冲过重重围攻,逼近了城门。
夕阳未落,定州城破。
当晚,两匹骏马从定州城内悄然奔出,身后是大约二十人的随行队伍紧跟在后。他们一路奔驰数天,到永州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四匹马拉着马车昼夜不停,沿官道直奔京都。
这个时候,战事的消息已经在煌煜境内炸开,沿路守城偶有夜间不开门者,便会看到盖有煌煜凤印的紧急文书,马车一路不停,二十天后已经到达了京都北部的雍州,一个淡蓝色长衫的男子骑着马飞奔而至,上了马车后再也没有出来。
再五天,马车驶入京都城门,同时,煌煜在永定两州及关外清除乱党余孽完毕,胜利的消息乘着风从最北边往南飞去。一个月后,煌煜境内的所有百姓才知道永定两州的战事过程,听到皇帝陛下被敌人暗算,身负重伤依然攻下定州的传奇。
随着战事的各种消息不断流出、丰富,皇帝陛下攻下定州后悄然急返、一路凤印开城的细节也不再是秘密,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听说,永定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银甲将领,就是执凤印者,一时间各种流言传遍煌煜境内。
春节将至,皇帝临朝,封赏永定之战各将领,厚葬牺牲,重酬家属,另派重兵严守永定两州,原赤西族人五年不得流动。
就在大家纷纷叹息四州人民要过一段不舒服的日子时,第二道圣旨颁布,封容贵妃为王后。圣旨中对贵妃褒奖词句中,“镇国威卫”四字令全境哗然,一时间尘嚣甚土。
圣旨颁布的第二天,长乐抱着晴天在法云寺佛前跪了一整天。
又一天,龙修批阅奏章时,侍女真儿突然跑来,还未开口,龙修已经直奔寝殿而去,安公公大喜跟上。彼时,已经是龙修回宫后近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