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义不明地“嗯”了一声,梅若准备去厨房洗碗,郝父却突然叫住她,然后塞给她200块钱,“明天去买两身衣服。女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体本钱。”
前一句话,让梅若既意外又有些许温暖,可后一句,让她浑身不自在。这话从做父亲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让人觉得古怪。
之后的两天,赵笃只要有空,就教梅若基本的御敌、防身技能。
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颇有些成效。当然,这么短的时间,只能先学点花架子,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哪招。
起先,赵敏也兴致勃勃地要学,意识到那些基本功招式太单调、太累人之后,她便歪在沙发里,边吃零食、边当观众,最后实在无聊,仍和季文轩一起看碟去了。
至于季文轩,对梅若的心血来潮鄙视的很,还说:花拳绣腿,能顶个用?
赵笃回家的第三晚上,赵母临时加班,去医院了,家里除了佣人,就四个年轻人两个在楼上的健身房,两个在客厅看碟。
“……接下来,我们模拟几种常见的受制情况,看看如何脱身。”
宽敞的健身房里,赵笃扮歹徒,梅若扮受害者,两人有板有眼地进行实战模拟。为防止磕伤、碰伤,屋里铺了一大块地毯,两人都只穿袜子。
所以,当梅若踩住他的脚、胳膊肘用力撞在他的腹部时,他重心一歪,居然倒地了。回过神之后,他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还好,梅若以为他是为了配合她才假意摔倒,只好学地问:“赵哥哥,我刚才的动作有问题吗?”
“哦,没有!……没问题,做的很好。”
赵笃夸赞道。就算有问题,他也没注意啊……
“真的吗?太好了,总算没白练!”梅若很是欢喜,随即兴致浓浓地说,“那我们练习下一组吧。”
下一组实战模拟是:受害者仰面躺倒在地,歹徒骑坐她身上。
摆好造型之后,梅若立刻感觉这组练习跟前两组很不一样人一躺倒,气氛顿时暧昧起来。她看着骑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窘地说:“好像……有人来了。”
“是敏敏和季文轩。”
赵笃也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甚至能断定:来人有两个,离健身房的门只有两米的距离了。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让人看到他们此刻的姿势,可此刻的他有点心驰神荡,一时竟忘了动,直到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和一个男声夸张的质问。
“啊……”
“哇,你们这是?”
被赵笃挡着,梅若一时看不见来人,只听出不是赵敏和季文轩那女子的声音很陌生,男的声音却很熟,是隋义。
梅若有些奇怪:都晚上了,他怎么跑来赵家了?那女的又是谁呢?
很快,梅若被赵笃拉着站起身,终于看到了隋义身旁站着的女子。她大约二十出头,不过,娇小的身材,精致的五官,金黄的披肩卷发,让她看起来像芭比娃娃。尤其是,她此刻眼睛瞪得圆溜溜,樱桃小嘴微张,神情有些呆滞。
梅若知道,这位芭比娃娃姐姐被刚才的一幕惊到了,想解释,见对方的目光锁在赵笃身上,便没说话。
赵笃皱眉瞥了芭比娃娃一眼,似乎为对方的擅自闯入很不高兴。还是隋义先开口:“赵大哥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对了,表姐来我家玩,得知你回来,就说过来看看。”
梅若这才知道,这位芭比娃娃就是隋义的表姐姚芊芊,他姑姑的女儿。姚家原来也在市,后来因姚父的工作调动,一家去了市。
“敏敏呢?她让你们上来的?”
赵笃这才说话,语气里颇有几分怪责。
姚芊芊有些委屈地说:“赵大哥,对不起……好久没看到你,我一时心切,就……”
“哥,怎么了?姚姐姐和隋义刚到,听说你们在这练防身术,一时好奇就上来了。姚姐姐,下去喝杯茶吧!”
门口,赵敏的声音响起,终于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往楼下走的时候,见姚芊芊不时地瞅梅若,隋义便说:“对了,表姐,她就是郝梅若。”
姚芊芊似乎有些意外,瞟了赵笃一眼,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梅若:“你就是郝梅若?祝允明的小学同桌?”
提到祝允明,某些久远的记忆冒了出来,梅若脸色有些难看,一时没说话。隋义乐呵呵地接过话,“没错,当年就是她把祝允明打得上医务室了,至今眼角还留了一道疤呢!”
“呵呵,难怪他念念不忘!……对了,祝允明跟我一起来的市,说想会会老同学呢!”
姚芊芊看着像芭比娃娃,其实已经大三,因此很快从先前的尴尬中走了出来。说最后一句时,她瞅着梅若,显然在留意她的反应。
想起当年与祝允明打架的事,梅若嘴唇都白了。她恨不得跟这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当然不愿掺和这样的话题。
倒是赵敏有几分好奇地问:“祝允明来市了?自从小学六年级转学,他就没再回来过吧!”
祝父和姚父既是同事,也是朋友,当年两人同一批调去市工作,两家也一起迁往市。这一晃都快六年了。
隋义很小心地瞥了赵敏一眼:“回来过,前年暑假还回来过,郝梅若知道的。”
赵敏有些意外,问梅若:“他单独找你了?”
见话头丢给了自己,梅若只能开口说:“不是。碰巧在学校遇到的。”
祝家的大部分亲戚都在市,自然会经常回来。
此时,几人已经回到一楼的客厅。梅若其实很想赶紧离开,因为她不想听到任何与祝允明有关的事,只是,她舍不得赵笃他过两天就走了,她想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钟。
赵敏哦了一声,然后说:“既然这样,找个时间大家聚聚!”
这话显然很合隋义和姚芊芊的意,大致定下时间、地点,后者已经掏出手机,给祝允明打电话了。
打完电话,姚芊芊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地看向赵笃:“赵大哥,你也一起去吧?”
“不去。”
在外人面前,赵笃恢复了言简意赅的风范。一群小屁孩的聚会,他凑什么热闹!
姚芊芊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是隋义说:“表姐,你拉倒吧。赵大哥哪会跟我们一帮高中生玩啊!”
“听你的意思,我也不该去了?”姚芊芊顺着台阶下。
“我可没那意思!表姐虽然大我们几岁,可看着跟高中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你跟赵敏肯定有共同话题。”
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嫌自己太年轻当然,梅若这种盼着长大嫁人、离开家的例外所以,这话让姚芊芊心情熨帖地嗔道,“油腔滑调!我都大三了,还高中生呢。不过,我和敏敏从小就谈得来,当然有共同话题啦……对了,敏敏,你明年高考,准备考市的大学吗?”
“那肯定。市高校多,可选的多。再者我哥在那边……”
这边正说着,赵母于静秋回来了。看到姚芊芊,赵母很高兴,热情地问候她父母,又问她大几了、有没有男朋友。
“……还没呢,想等毕业了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姚芊芊拿眼睛瞟赵笃。
赵母看在眼里,叫住正准备出门的儿子,“赵笃,你去哪?人家芊芊好容易回来一趟,陪人家说说话。”
“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么晚给谁打电话?你说你,在市好几年了,也不去看看姚伯父、姚伯母。你姚伯母每回打电话都问起你!”
“这么晚,自然是给女朋友打。”
赵笃丢下这么一颗微型手榴弹,径自出了门。
屋里的人神色各异,或多或少都被震了一下。季文轩早就想走了,趁机起身告辞,并冲着呆在那的梅若说:“郝梅若,你走不走?”
“哦,好……”
赵笃都出去了,她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神魂飘忽地跟上季文轩。
出了赵家的院子,被夜风一吹,梅若完全清醒了。
“你说,赵哥哥真的有女朋友了吗?”
“我哪知道?”
季文轩没好气地说。
梅若也没指望他回答,自言自语地说:“他应该是故意说给姚芊芊听。他前天还说,没有看得到未来的女朋友……”
季文轩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一个人走的飞快。快到自家门口时,他才停下,转身说了句:“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接我干嘛?”
梅若一愣。平日里,她经常蹭季家、或赵家的私家车上学。可现在是暑假呀!
季文轩眼一瞪:“同学聚会啊!你脑子锈掉了?!”
梅若这才想起赵敏、隋义说定的同学聚会。她眉心一皱,犹豫了一会说道:“我……还是不去了。我明天……要去画画。”
她才不想见那个祝允明呢!
听她推辞,季文轩的脸色反倒好了点,眨眨眼说:“也行。那个祝枝山也没啥好见的。”
祝枝山是明代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本名就叫祝允明,号枝山。当年唐伯虎点秋香红遍大江南北时,季文轩等人便管他们班的祝允明叫祝枝山。
一提“祝枝山”这个名字,梅若和很多人一样,想到的便是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个被丑化、搞怪的陈百祥,因此忍不住笑了。然后,她点头说:“那你明天替我说一声,就说我临时有事,去不了。”
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就算她讨厌祝允明,也不能像小学时表现的那么明显,同学一场,该敷衍的还得敷衍。
“没问题。”季文轩很干脆地说。
“那先谢谢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等等!……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就在小区里,安全的很。”
随园小区算是驻君家属小区,连门卫都是部队里的人。所以,季文轩也没坚持。
路灯下,梅若踮着脚,踩着花砖铺就的人行道,低头往前走着。大概是闲的,她的强迫症又犯了只踩红颜色的砖,所以步子迈的老大,一蹦一蹦的。
不知不觉,来到东西区之间的健身广场,远远地看见赵笃站在篮球架下。梅若一喜,忙朝他奔去,跑近了才知道:他在打电话。
他真的在给女朋友打电话?
梅若脸上的笑容僵住,脚步也慢了下来,然后听见赵笃说:“……这么快?……你确定?……好,我明天就回去!……”
赵笃挂断电话,转身看见梅若。他立刻说:“正好,我正想去找你的我得提前回市,明早就走。”
“为什么?……我是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笃迟疑了两秒,说道:“有朋友出国,得去送送。”
梅若毫不迟疑地又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莫名地,赵笃刚刚还火急火燎、七上八下的心,因这句问话而轻松了起来。他伸手在梅若头上揉了揉,说:“都有。丫头,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争取明年的这个时候去市。”
“……嗯。”梅若鼻子一酸,靠在了他怀里,“赵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大概年底吧。”
年底,又是漫长的半年。
两人一起走到136栋楼的楼下,梅若坚持让赵笃先回去,还说:“赵哥哥,明早我不能去送你,所以……”现在让她目送他一程。
因为知道他今晚不会走,知道他还会在那栋离她数百米远的别墅睡一晚,所以,这样的目送不会太难受。
她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脑子里想着那句:相见时难别亦难……
赵家别墅。
赵笃回来的时候,姚芊芊和隋义已经走了,赵敏也去睡了,客厅里只剩赵母。
见儿子进来,赵母立刻问:“儿子啊,你真有女朋友了?”
“……没有。”
“那你之前干嘛那么说?人家芊芊……”
“就因为这样,我才得那么说,好要她死心。”
“你这孩子……”赵母被噎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芊芊不错,长得好,性格又甜……”
不等她说完,赵笃打断说:“不错的女的多的是,难道我都得娶了?”
“好女孩是不少,可是,各方面条件相当、又知根知底的并不多。都说男人得先成家、后立业。你都二十五了,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再说了,又没让你一定得娶她,你俩都在市,可以交往试试?……”
“不可能的事还试什么?如果给了人希望、最后又拒绝人家,只会更伤人!”倒不如一开始就拒绝的彻底一点。
自个儿子的脾气,赵母最清楚不过。她叹了口气,说:“都二十好几了,你就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同学、同事什么的?”
“没有!”
赵笃顿了两秒才答。
赵母又叹气,“也是,你以前的学校、现在的单位都特殊,女的本身就少……所以妈才替你着急呀,有合适的、心仪的女孩子,一定要把握机会。男人主动点不丢人。”
这次,赵笃凝着眉,一时没说话。
赵母瞅着他,突然说:“对了,别的女孩缠着你,你都果断划清界线,为什么郝梅若粘着你、你就不拒绝呢?你该不会……”
“妈,你说哪去了?姚芊芊之类的能跟梅若相提并论吗?梅若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拿她当……当妹妹!”略一顿,“就跟敏敏一样。”
补充完后面一句,赵笃自己先疑惑起来。他对梅若,好像比对敏敏还有耐心……是因为她家庭不幸,所以让他多了几分怜惜吧。
“那就好。”赵母松了口气,“说起来,梅若那丫头是有点可怜,摊上那样的妈妈……看在你郝叔的份上,照顾照顾她也是应该的,至于娶回家就算了!”
虽然至今为止,赵笃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听母亲这么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想反问母亲,梅若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能娶,终是忍住。
算了,梅若才多大,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这么想着,他话题一转,“妈,我临时有事,明早得回市。”
“不是还有3天假吗?你爸明下午就回来,爷俩总得见一面吧。”
“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非见不可?
再说了,父亲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不见也罢。反正,从小到大,父子俩就没话说,见了面也是干坐着,冷面相对。
“唉,你爷俩呀……”
赵母知道劝也没用,也就不浪费口水了。这爷俩一样的牛脾气,决定好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也难怪处不到一块去。
傍晚,梅若背着画板走出教学楼。由于刚从室内出来,又迎着夕阳,眼睛有些不适应,她低着头,抬手挡在额头。
才走了几步,视线内出现一双耐克运动鞋,梅若差点撞在那双鞋的主人身上。
她退了一步,抬眼看去,然后立刻蹙起了眉头:冤家路窄,这话还真不假!
对面,祝允明身上格子衬衣配牛仔裤,双手大拇指扣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两条长腿立在那,吊儿郎当中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梅若心里纳闷: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两年前,他不是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说什么希望前嫌尽弃、和她做朋友的吗?今天怎么又跟小学的时候一样了?
还有,怎么不见隋义?
说来奇怪,隋义跟季文轩不对付,却是祝允明的忠实跟班。曾经,只要有祝允明的地方,五十米内肯定能看到隋义,就连祝允明转学之后,每次回市,隋义都全程作陪,那狗腿劲,普通人望尘莫及。
对峙了几秒,见对方不开口,梅若决定当他是障碍物,准备绕过去。只是,才往一旁走了两步,又被拦住了。
这次,两人离的有点近,所以身高方面的差异十分明显。梅若在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吃四月肥了,两年不见,怎么比她高了这么多?小学的时候,他可不比她高,不然也不会跟她同桌了。
不过,比她高、比她壮又如何?她可不会怕他!
她仰脸看着对方:“你什么意思?”
祝允明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地说:“郝大小姐架子真大,见了老同学连个招呼都不打!”
梅若拧眉瞪着他,然后眼珠一转,说道:“原来是祝大公子,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走了。”
一口气说完,她转身准备绕路。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等等!”
祝允明拽住她的胳膊,沉下脸来,“郝梅若,你就这么记仇?以前的事,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你也答应了不再计较。”
梅若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没能甩开,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没计较。你先放手!”
祝允明不但不放,反而拽的更紧了,“不计较,那为什么不参加同学聚会?”
梅若心里憋气的很。他以为他是皇帝老爷啊,他一来,别人就得屁颠屁颠地去见驾?
“……季文轩没说吗,我得上课,没时间。”
“借口!你不过是美术班的旁听生,有必要这么积极吗?”
旁听生几个字刺中了梅若的痛处。她喜欢画画,却不能自找没趣地问家里要那笔额外的、不低的特长班授课费。能去当旁听生,已经是美术老师苏老师的特许了。
恼羞成怒,也就懒得维系表面的客套了。她瞪着祝允明说:“我就是不想参加同学聚会、不想见你,你管得着吗?祝允明,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你说做朋友就做朋友?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说完,趁对方被震住的当口,她胳膊一甩,径自离去。
祝允明呆站在原地,先是心情复杂的咬牙、攥拳,然后突然笑了。
做不成朋友,做她唯一讨厌、唯一记恨的人,似乎也挺好的。至少,他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祝允明也算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梅若一直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同学心目中的榜样,从没跟人红过脸,可偏偏,这样的完美形象毁在了他祝允明手里。
两人大概是上辈子有仇吧,从小学三年级同桌开始,他就没完没了地欺负她:把她的头发夹在坐她后面的同学的文具盒里,她一起身,文具盒就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悄悄抽掉她的凳子,害她坐在地上把她的作业本或课本藏起来在她课桌里放青蛙……
诸如此类的恶作剧多不胜数、罄竹难书。
最初,梅若一忍再忍。发现她越忍、对方越猖狂之后,她开始反击。她先是向班主任告状,可是,像祝允明这种成绩优秀的高干子弟,班主任最多不痛不痒的说两句,等他一转身,祝允明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终于有一次,梅若忍无可忍,抓起自己的铁皮文具盒朝对方砸去,祝允明当场捂住左眼、蹲在地上鬼哭狼嚎。当看到他的指缝里淌出殷红的液体时,才出了口恶气的梅若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