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她被父亲的一记耳光打的休克,是祝母给她做的急救……
尽管已经快十年不见,梅若还是很快认出了祝母。后者变化不大,似乎十年的光阴并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印迹,四十好几的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
黎悦也看见了车上的人,不过她没认出梅若,更确切的说,她的视线压根没往梅若那边看,而是怔怔地定在赵母脸上。
两位母亲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打招呼,只是,脸上的神情各异。黎悦先是怔愣中带了些许窘意,随后释然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于静秋脸上则是从得意到沮丧,最后有些悲戚之色。
很快,车子与斑马线旁的人错身而过。赵笃看了眼观后镜,这才回答母亲的问题:“嗯,祝家和姚家关系好,前几年一起在这买的房子。”
于静秋扫了一眼身处的高档别墅小区,忍不住又问:“她老公是叫祝仲武吧,现在在哪个单位?”
“市。”
赵笃简单答道。他似乎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可偏偏,当母亲的不肯罢休地追问:“什么职务?”
“好像是副负责人吧。具体的不清楚,没怎么打交道。”
于静秋终于没再问,心里更加发堵了。二十多年前,她在黎悦面前是爱情的胜者,可如今,人家老公健在,而且平步青云,她却……而且,黎悦不过小她一两岁,如今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
这期间,梅若也心念百转。她最初还想着要不要主动向祝母问好,注意到两位母亲的神情之后,她不由地纳闷:赵母和祝母是什么关系?明明认识,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妈,刚才那是谁呀??”
赵敏的出声打断了车上其他人的思绪。
于静秋蹙了蹙眉头,说:“你爸的老负责人的侄女,当年赖着要嫁给你爸……”
“妈!”赵笃不悦地出声,然后淡然地跟自己的妹妹解释,“祝允明的妈妈。”
“啊?这么年轻?”
赵敏很是诧异。接收到母亲的不悦眼神,她忙拍了通马屁,随后又按捺不住好奇地说,“这么说,妈和祝允明的妈妈曾经是情敌?”
如果丈夫还在世,于静秋很乐意承认这点,可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意义,甚至只会徒增伤感,所以她只暗叹了口气。
赵敏被自己的大哥一瞪,没敢继续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洗过澡、吃过早餐的姚母正准备补觉。
姚父进来,听见妻子躺在床上叹气,便说:“还在为芊芊和赵笃的事遗憾?我倒觉得是好事,赵笃是不错,可未必是当丈夫、女婿的最佳人选。咱家芊芊性子单纯、活泼,还是找个阳光、会疼人的老公更好。”
“我不是为这个叹气我也觉得赵笃不适合芊芊我是感慨,静秋老公的事太突然了,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她还不到五十呢,以后这日子……”
“还好吧,有儿有女,而且都挺出息的。儿媳也有了,也挺不错的。”
姚母摇头:“静秋这人……其他还好,就是太要强了。她年轻时太顺,如今这样……”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至于那个叫梅若的孩子,依我看,静秋根本看不上她,这门亲事最终能不能成还难说。”
姚父:“你呀,就是瞎操心,自己的女儿二十还没男朋友呢,又操心起别人的孩子了。”
经丈夫提醒,姚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允明不是和芊芊一起回的市吗?怎么没见来玩?”
姚父有点无语,“……昨下午才到家,总得休息吧。难道你是太后,人家非得第一时间来叩拜?!”
姚母不理会丈夫的打趣,心里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眉头时舒时紧,最后惋叹地嘀咕了一句:“可惜小了三、四岁……”
在赵敏母女眼里,新家不如老家的别墅;可对梅若来说,这里不单比她原来的家大很多、舒服很多,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让她觉得人生灰暗的父母,这里有的是光明和憧憬。
所以,她对新家相当满足,只有点忐忑:以后要和未来婆婆住一起。
对于赵母的不喜,梅若已经慢慢看开了。以她的家庭条件,赵母不满意也是人之常情,没有明言不让她和赵笃在一起就算好了。
不过,她也相信,赵笃不是愚孝的人,不会因为母亲的反对就和她分手。也正因这样,就算为了赵笃,她也该尽可能与赵母好好相处,不奢望对方真心喜欢她,能勉强接纳就够了。
还有一点,赵父刚刚去世,她能理解赵母的心情和阴晴不定的脾气,做晚辈的理应让着点。
来新家的第一天,由于赵母要补觉,梅若便跟着赵笃在小区附近转了转,顺便去了趟超市。
如果不是最后时刻发生了一件小尴尬的事,梅若会觉得和赵笃一起逛超市也是件很享受、很欢喜的事……
像热恋中的情侣,赵笃推着购物车,她跟在旁边东张西望,时而上前,时而落后,在他的指挥下不时地往车筐里拿东西虽然他说她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可毕竟要考虑赵母和敏敏的口味。
再者,他说是那么说,可当她的手伸向薯片、蜜饯之类的零食时,他又说什么“膨化食品败胃口”、“蜜饯都是烂水果加大量的添加剂制成”,所以,梅若决定一切由他做主。
她喜欢这样的他,霸道中不失细心和关心也享受这种感觉,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去依赖。
她更喜欢逛的过程中、不时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那种显然把他们当做恋人的目光。要知道,她和赵笃从邻家大哥和小妹的关系直接升级为未婚夫妻,而订婚之后又一直异地,至今连次像样的约会都没有。
这么想着,梅若鼓起勇气,将手挽在赵笃的胳膊弯里。后者看了眼紧紧地抓在他胳膊上的小手,又瞅了瞅扭开脸、不好意思看他的某人,嘴角勾出笑意来。
因为是周末,十几个收营台前都排着长队。不过,两人站在队伍末,难得没觉得等待的时光难熬。
很快排到收营台前,梅若看见一青年男子动作迅速地从收银台前的小货架上拿了一个深紫色的、巴掌大的扁盒子。她有些好奇,也顺手拿了一盒。
赵笃想拦着她的,没来得及,正想让她放回去,听她口中念念有词:“jissn,这是什么?……赵哥哥,你看这个小人儿,好可爱哦!”
说到这,她还指着盒子上黄色的、带着墨镜的、手指型的小人儿,仰脸说道。
赵笃立刻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恨不得立刻遁地、或者捂住某人的嘴。不过,他很快淡定了下来。
某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她茫然扫视了一圈,见大家都古怪地瞅着她,有的甚至忍不住偷乐。她很是纳闷,正要仔细研究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东,赵笃已经从她手里拿走,并放回了货架。
“赵哥哥?……”
怕她再问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赵笃及时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小声却淡定地说:“现在什么都别说,回去再给你科普。”
科普?科普什么?梅若眨了眨大睁的眼睛。
虽然满心疑惑和好奇,可既然赵笃都这么说了,她听话地没再多问。不过,不问不代表停止了寻找答案,梅若最终还是忍不住瞅了一下货架上的某物,终于注意到了英文商标下的小字……
在众人古怪眼神的目送下,两人离开了超市。当然,两人的神态大不一样:一个淡定,至少看上去是,一个几乎是落荒而逃一个大包小包,一个空着手,只差没捂着脸了。
出了超市,梅若终于舒了口气。只是,不经意对上赵笃的眼睛,她再次窘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窘那些人不认识她,可她和赵笃……将来很可能……不,应该是一定,用得上……那种东西……
呸、呸,她想哪去了,太不纯洁了!……
梅若抚着额头,强行掐断那些不纯洁的念头,正想转移注意力,听见赵笃说:“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吧?”
梅若的脸早已不能再红,脑子也不够用了,竟然真的在想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似乎,回答“知道”,或“不知道”都不妥……
“要不要我科普一下?”赵笃又道。
梅若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
赵笃煞有其事地点头,“也是,不用科普,等用的时候自然知道了……”
梅若:“……”
片刻的沉默,赵笃又说:“刚才应该买一盒的,迟早用得上。”
“赵哥哥!”
梅若终于忍不住了,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粉拳。
赵笃也终于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还边笑边说:“都怪我,没早点给你科普,害你闹笑话……”
“不准再说了!……还笑,不理你了!”
“哈哈……”
赵笃只笑的更欢了,抬眼看着天边的斜阳,他突然觉得这数月压在心头的郁结散了许多。
这还不算完,当晚,吃完来市之后的第一顿自己亲手做的饭,梅若又面临了更羞窘的问题:新家是三室两厅的套间,赵敏母女各占一个卧室,所以,她只能和赵笃睡一个屋。
这安排在所有人眼里都理所当然,连梅若自己都这么觉得,可到底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发生了超市里的事件之后……
赵敏还打趣地说:“有什么关系,昨晚在姚姐家你们都睡一个房间了。再说了,这也是暂时的,等开学之后,我搬去文轩家住,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哎呀,还是不行,这里离学校更近,我偶尔要回来住的,房间得给我留着……”
季家在市有分公司,考虑到儿子将来的发展,郭凤英早几年就在市买了别墅。只是,离大学城有点远,而且才装修完,预计开学之后才能住进去。
赵敏早就和未来婆婆说好了,大学期间就去季家住。
话一落音,赵敏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这话等于承认,她和文轩也将住一起。
“文轩家是别墅,我可以有单独的房间。”
她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然后更懊恼地发现,这话让自己的母亲触景伤情了……
因为这个话题,梅若暂且忘了之前的尴尬,回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偎在赵笃怀里说:“赵哥哥,我觉得经济上不是问题,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只是担心伯母还走不出悲痛。她刚辞了工作,又是新环境,可能一时适应不了。”
自丈夫出事,赵母就没怎么上班了,这次决定来市,索性办了内退。
赵笃很是一愣,为梅若主动提这话题而惊讶,更为她的话心有戚戚。
的确,他并不担心经济方面的问题,如果母亲真想住别墅,他还是买得起的。只是,一来现在房价虚高,不是买入的最佳时机,二来,他去年将手头的大部分资金买了他觉得很有潜力的上市公司的股票,目前正处于稳健上升期,卖了太可惜。
再者,他很清楚,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经济问题,而是如何让母亲从中年丧偶的悲恸中走出来,如何适应新环境……
“……我想给我妈找份工作,你觉得怎样?”
第一次,他和在他心里还是小丫头的未婚妻商量自己的家事。
“这当然最好,不然,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伯母一人待在家太无聊了。问题是,有没有适合的工作?伯母会不会同意?”
“我妈闲不住,肯定愿意的。她昨天听说姚阿姨在一所中学的校医务室上班,还羡慕的不行呢。”
说到这,赵笃心里一亮,“至于工作,我已经有主意了,肯定适合我妈。”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梅若心里的石头落地,只补充说:“还有,伯母有什么兴趣爱好?如果能有一项特别喜欢的业余爱好,就算不上班,日子也好打发。”
“这还真把我难住了,我妈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这个不急,回头问问我妈。”
赵笃纠结了一会,很快又舒展了眉头,眼神灼亮的望着梅若,“丫头……”
“嗯?……”
虽然小时候总不知羞地说长大了嫁给他,甚至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厚着脸皮要当他的新娘,梅若其实并未想过男女之事具体是什么,或者说,她憧憬中的嫁给他、和他同床共枕,与实际是有出入的。
下午的事件虽不能让她彻底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同房,却足以提醒她往这个方向想……
男女睡在一起有可能怀孕,怀孕是因为两人做了最亲密的事,这些她还是有概念的。可是,什么是最亲密的事?除了搂抱、亲吻,肯定还有更羞人的吧?……
还有,她听说过“避孕套”这个词,也能顾名思义猜到它的作用,她甚至还听说,这东西能当气球吹,但并没见过它具体长什么样。至于该怎么用、其避孕原理是什么就更别说了。
有了这种种疑虑,梅若不紧张才怪,更何况,此刻赵笃眼睛放光,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赵哥哥……”
声音止于浅浅的抽气,伴随的是身体的悬空。虽然这样的横抱早已不是第一次,可是,梅若第一次觉得如此眩晕,眼睛明明睁着,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连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都看不清,心跳更是连成了一片。
直到被放在床上,她才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只是,随即覆上的软唇、和半压半悬地俯在她上空的高大身躯让她再次失了魂。
浓烈的吻,却并不绵长,只因,赵笃发现身下的人似乎忘了呼吸。
“呼气!”
他忙松开她,心里既好笑、又有些无奈。又不是第一次,而且也耐心“指导”过她的,当时她也学的很好的,居然又这样!
他不知道,对梅若来说,同样是接吻,站着和躺着截然不同。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让女人怀孕的事,别说呼气,她的小心肝都快爆炸了。
“赵哥哥!我们……”
梅若抵住他的胸膛,喘息不定地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
赵笃以为她还有什么独到见解,等着她继续发表。
梅若心一横,决定直截了当的说。他们是情侣,是未婚夫妻,再羞人的事也得坦诚沟通。她不是不愿意,可是……
于是,赵笃被她接下来的直白“沟通”震住了:“今天……不行,我们没买……那个……”
到底是赵笃,明白她的“不行”和“那个”指的什么,他憋住笑,一本正经地问:“什么不行?那个是哪个?”
“就是……你先起来!”
赵笃不但没起,反倒更结实地压了下来。他之前是侧躺在她上空,现在是膝盖和胳膊肘分别支在她两侧、完全趴在她身上了。
“赵哥哥!……”血液冲顶,梅若也顾不得含蓄了,“我怕、怕怀孕……”
赵笃噗嗤笑了一下,抱着她一个翻身,两人立刻对调了位置。
压迫感消失,梅若稍舒了口气,可随即发现,现在的姿势更让人羞窘无措。之前后背贴着床,至少还踏实,如今这么跨坐在他身上,她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她窘的想钻到床底下去,“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你愿意跟我……做最亲密的事?”
“我……”对上他晶亮的眼睛,梅若很快撇开了目光,略一迟疑,咬着唇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虽然还不清楚这“最亲密的事”是怎么个亲密法,可梅若觉得,既然认定了他,既然是迟早的事,那么,只要他愿意,她也愿意。
赵笃将她按向自己胸前,一只手抵在她脑后,想继续刚才的吻,终是笑场。梅若眨着几近斗鸡眼的大眼睛,看着某人的感动和戏谑兼有的笑脸,终于反应过来:他在逗她呢!
“你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傻丫头,你以为我是饿狼?你还没成年呢。”
就算他是饿狼,也是一匹有克制力的狼。
“那你刚才……”又是抱又是亲,还把她按到床上了,害她紧张了半天!
脸早已红透了,羞窘之余,梅若有点恼,撅着嘴要从他身上下来。
结果,手脚并用往旁边爬的时候,膝盖似乎蹭到了什么,然后看到赵笃像被下锅的大活虾,双手捂着小腹、两头往一头弯。
“赵哥哥,怎么了?”
“……你踢到我了……”
“啊,踢哪了?”
“……”
见她真恼了,赵笃意识到玩笑开过了,长臂一伸,从梅若身后将已经坐在床沿的她捞在怀里,“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梅若歪在他怀里,似乎有些呆呆的,既没挣扎,也没回头。
赵笃歪着脑袋,在她耳后说:“真生气了?你刚刚还说,愿意跟我做最亲密的事,都不了解我的身体怎么算亲密?……”
怕他再说出更羞人的话,回过神的梅若立刻说:“我才没生气!”
随即,她扭过身,怔怔地望着他。赵笃被她眼眶里的泪光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梅若吸了吸鼻子:“……赵哥哥,你再叫我一声,像刚才那样?”
“到底怎么了?”
赵笃一头雾水,哪里知道他的一声“若若”勾起了梅若的童年记忆。那时,母亲总是很宝贝地搂着她说:“我的若若最乖、最聪明!”
可是,一切都终结在七岁那年的夏天。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母亲不再唤她“若若”,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她……
“没什么。”
梅若很快打起了精神。既然这个亲昵的称呼只会勾起她的伤感回忆,不叫也罢。
赵笃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也没再问,只搂着她一起躺倒。
无疑,这个动作比言语的安抚效果更好梅若顿时顾不得刚才这茬了,再次紧张起来。
一切都安顿下来,已经进入八月。
对梅若来说,这个八月是她人生的新起点,充满了新鲜和希望。除了赵笃挤出时间带她和敏敏一起游故宫、颐和园,逛西单、大悦城的两次,她还一个人拿着地图,揣着公交卡,逛遍了大学城和长安街,去了几处曾是市重要文化象征的老胡同和四合院。
赵敏和梅若一起去了趟大学城,当时正赶上大中午,嫌热的她连自己即将就读的大的校门都没进,直接打的回家了。她想着,反正文轩就要来市了,到时坐他的车一起逛。
季文轩母子是八月初到市的,同来的还有沈姨奶。
沈姨奶这次来,是预备着和儿子团聚、在市常住的。她儿子齐正岚,正是季家名下的英宇公司的直接负责人。
齐正岚是十二年前来市上大学的,学的是计算机。他读研那会,正是行业最火、人才最稀缺的时候,当时有好几家公司高薪聘他,痴迷于游戏制作的他都没去。那时,郭凤英正有意往市发展,见表弟有创业的勇气和决心,于是给他注册了英宇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