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暗访一下附近买过地的乡绅,看看这些土地究竟还在不在他们自己手上。”
沉思过后他吩咐道。“眼下就派几个百户长出去,不着痕迹地套一套他们的话。当然如果能从别的方面查证也行。能暗访到的对象越多越好。”
“属下这就去。”
卢鉴掉头。
“慢着。”宋澈忽然又站起来,“还是我与你一道去。”
他已经出来有这么多日,也不知道京师怎么样?端亲王到底跟太后提了他这婚事没有?他得赶紧查出点东西来,争取早日回去才是。
这里便拿着马鞭出了门。
夜色已重,今夜没有月光,独有从云际冒出来的几粒星辰。
真像她的眼睛,一闪一闪那么狡诈……
宋澈抬头看相思,却浑然不觉不远处的树梢也有亮光如流星般朝自己袭来——
“世子小心!”
……
京师里的裕恒当是名声最响,历史也最悠久的典当行。
因为大梁朝廷不禁官户行商,就连皇帝自己也有不少皇铺,所以裕恒当的后台也有好几位权贵参股。当然因为名声的缘故,他们参股的数量不算很多,大掌柜还是由山商那边来的皇商担任。
裕恒当的利钱不如别的当铺高,但却规矩严。规矩严得来信誉就高了。
徐滢因为对当铺毫无经验,拉着袁紫伊到达当铺里的时候,只见一排过去十来丈的柜台都站满了人,不但收当的柜台很热闹,售卖绝当品的柜台也很繁荣,估价问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前来典当的竟然无一不是锦衣绣服。
“如今这当东西都跟买菜一样平常么?”
袁紫伊望着这情景,转了身压声道。
她午觉睡得好好的,徐滢这家伙却忽然闯到袁家把她给拖了出来。
“我要是知道,拖你来做什么?”徐滢睃了她一眼,摇摇扇子往内堂走去。
柜台后正好有个面白唇的伙计空了出来,徐滢走到跟前,扬唇与他道:“小哥好。”
伙计也算阅人无数,不知怎么地看到她这一扬唇面上就有些腼腆,再一看后头跟上来的袁紫伊波涛胸涌眉目如画,笑眯眯地看上去活似戏台上等着吃唐僧肉的妖精,那目光忽然就不知道往哪放了。
“姑娘好。敢问二位姑娘是要典当,还是要赎物?”
“赎物。”徐滢将袖子里的当票取出来,推到栅窗里面。
伙计红着脸看了看,随即把当票退回来:“对不住,此当是签了期限的,不能赎。”
“只差两个月而已,我可以加倍付利钱。”
“那也不行。”伙计斩钉截铁地,“这里规矩,哪怕是提半一天也不成。”
“哎哟,你这人办事怎么这么死板?”
袁紫伊眼波一转,抛个媚眼过去,寸来长涂了红蔻丹的两根指甲如同勾魂幡附了体,夹着张十两银票爬进窗口去:“我们明儿就要南下苏州,日后还不知道回不回京师,提前取出来,我们多付利钱,你们掌柜的也不亏不是?”
“那也不成,”伙计活似真的被勾了魂一般结巴起来,摇摆着两手挣扎:“本店,本店最重信誉,签定期当的都是,都是冲着本店信誉来的,小的,小的不能坏了规矩……”
“那我不赎我就看看成不成?”
袁紫伊又掏出张十两银票拍在桌上,媚眼抛得越发勾魂了:“十两银子我就买它看一眼,总成了吧?”
伙计到底阅历太浅,敌不住她千年道行,咽了口唾沫说道:“小的,小的得去请示请示咱们掌柜。”
“那你快去!”
袁紫伊再抛个媚眼,伙计便溜着墙根跑进了内堂。
徐滢忍不住跟她竖大拇指。
这里才将当票收回来,那内堂门一开,伙计便引着位四十来岁的锦衣男子出了来,想来应是掌柜。
徐滢连忙拉着袁紫伊站直,客客气气跟这掌柜点了点头,说了因由,这掌柜的望着当票凝眉想了想,说道:“若只是看看,也没什么不成,但二位须得进侧堂的厢房里看。”
徐滢没意见,便与袁紫伊从东边垂帘后进了厢房。
等了一盏茶时分,伙计便捧了个尺来长的铜皮匣子出来,上头挂了三把锁,伙计一一试开,里头一块金光闪溜的金砖便赫然在现。伙计取出放在桌上,徐滢徒手量了量,尺寸确如杨氏所说大小。再拿起一看,四面光溜,只在一面刻着个吉祥如意四字的团花。
“哪有什么蹊跷?”袁紫伊小声道。
来的路上自然徐滢已经把什么都跟她说了,一块普通金砖而已,值得崔家这么穷追不舍?
徐滢也很疑惑,仔仔细细看着六面,连棱角也没放过,但就是没看出哪怕有一丝异常,不要说文字图腾什么的跟普通金砖没有分别,根本连个孔缝都没有。
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呢?
“姑娘!”
正在沉思之间,门外伙计忽然把石青带了进来,石青一脸焦色,冲到面前道:“姑娘,小王爷受伤了!刚回的京!”
宋澈受伤了?
徐滢满腹心思沉浸在眼前金砖上,陡然之间转换到他身上,愣了有半刻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他人呢?”
“已经回王府了!是商侍卫他们拐到府里来送的讯!”
是商虎说的,那就是真的了!
徐滢将金砖放下来,许是太急的缘故,金砖在桌上匆忙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心系宋澈无暇在意,起身便与袁紫伊道:“我得去王府瞧瞧,你带着侍棋帮我回府跟我母亲说说情况!——好好说,别露出咱俩什么马脚。”
说完她便抬脚往外走了。
袁紫伊哎了两声话还没说出来,她就已不见了踪影,也只好瞪了她一眼作罢。
宋澈一进京消息就传到了宫里,皇帝正跟端亲王议事,闻讯连笔墨都未及放好便火速到了王府。
王府已经上下一团乱,程筠和程笙以及太子宋裕都已经来了,随同宋澈一道回来的卢鉴还有带着军卒护送的百夫长们正垂首立在廊下听候太子斥责,宁夫人与常山王陈留王压根连宫门都进不了,一个个躬着身子守在甬道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