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终于不胜酒力趴倒在桌上,马三爷唤道:“崔公子?”他一动也未动,倒是呼噜声沉重起来。
马三爷收了扇子:“送他回去!”说完起了身,负手出了门。
冯清秋躺在床上其实并没有睡着,心里堵的事情太多了,她还想等等崔嘉。
在床上翻滚了半个时辰,又坐起来打算看会儿书,却忽然听见静寂的庭院里有声音传来,她下了地,才走到窗前,就听崔嘉的小厮在说话,而且还有个女声传进来。
她知道是崔嘉回来了。可这么晚了怎么外院怎么还会有丫鬟呢?
她后槽牙紧了紧,披衣到了门口。
推门正要斥骂,目光落在扶着崔嘉的那女子身上她又怔住了。这不是家里的丫鬟!
“你是谁?!”
她上上下下打量这女子,只见她衣裳轻薄,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打扮!再看崔嘉,身上衣着凌乱,脖子上还有一片胭脂印子,喷出来的酒气简直能把人醺晕!再一细看他散落的衣衫内还垂下条桃红色的丝穗来,她猛地将它一抽,竟然是个绣着交颈鸳鸯的香囊!
“崔嘉你个畜生!”
她要疯了!尖叫着冲上去揪住崔嘉衣襟,像是要将他活吞了似的瞪眼望着他,死命地把他往面前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滚落下来!
“你就是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
她在天井里哭喊着,声音一遍遍地划破这宁静。
崔嘉被她拽得几次往前栽去,终于忍耐不住,一拳往她捅了过去。小厮们惊叫着上前劝止,然而冯清秋仿若抱定了与他同归于尽之心,竟不要命地又冲上来。附近闻讯的人们纷纷涌进来了,同来的那女子则趁乱悄悄退了出去。
门房认得她同崔嘉一道进来,自然也不会阻拦。
门外马三爷在马车上听着里头渐起的喧闹声,悠闲地摇起扇子来。
崔涣夫妇虽然分居,但却都不约而同地起身下地到了长房。
天井里哭闹声斥骂声劝慰声汇成一片,崔嘉脸上被抓了好几条印子,而冯清秋则已哭得不成了人样。
“这是怎么回事?!”崔涣拨开人群急步上前。
崔夫人也道:“老大家的你怎么大半夜的也不消停?”
冯清秋听到这话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拭了眼泪冲到她跟前,指着一旁的崔嘉怒声道:“你们还有脸来怪我不消停!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他****在外花天酒地不算,如今竟然还把外头的表*子也给带回了家来!为着护那表*子他还动手打我,合着你们崔家只知道护短是罢?是赞成宠妾灭妻的是罢?!别说那贱人不是妾,就算是妾,你们也休想让别的女人爬到我头上去!——宜嬷嬷!你这就传话去冯家,请大爷和大奶奶过来评评理!”
崔夫人顿时懵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宠妾灭妻?什么外头的贱人?!”
“你问他!”冯清秋冲她吼叫着,整个人如同要喷出火来,“你问他在外面做了什么!”
崔夫人望着瘫倒在地下沉睡的崔嘉颈下那道胭脂印子,顿时无言以对。
崔涣铁青着脸喝道:“提两桶冷水来!”
小厮们立马去了。
冯清秋咬牙望着宜嬷嬷:“你还愣着干什么?是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吗?!”
宜嬷嬷被这事弄得也是一肚子火,本来她还当崔嘉是个有底线的,没想到他转眼就让她把自己脸给打了,当下横横心,也就大声唤来了一道陪嫁过来的丈夫赶车,抬步往冯家去!
崔夫人上前阻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爷这里我和老爷治治他也就完了,何必又惊动亲家太太?”这事明摆着是崔嘉的错,这要是让冯家来人可就难以收场了!
宜嬷嬷皮笑肉不笑说道:“太太恕罪,回头若是亲家太太知道,奴婢老命都保不住了。”
说完绕开她,径直出了门。
崔夫人只觉心血上涌两眼发黑,却又万般无奈!
她只恨崔嘉怎么这么蠢,在外胡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带回家来了呢?明知道冯清秋是个不含糊的,这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他还能讨着什么好!
心下越想越气,瞅准崔嘉的小厮在旁,遂冲上去扇了他两个巴掌:“大爷在外胡来,你居然也不劝着些!你是不是成心要害得府里鸡犬不宁?”
小厮捂脸跪了地,惶恐道:“回太太的话,大爷并没有去娼馆,而是今儿结识了一位姓云的先生,大爷与他在酒馆雅室里吃酒,那云先生十分客气,见小的在门口守着,便着长随邀小的去了楼下用饭。后来小的上楼去时,就不知怎么是名女子搀着大爷出来的!
“那女子与大爷十分亲昵,小的看大爷身上又——就没敢说什么,凭她一道把大爷送回了府来!”
他说的九成真话,还有一成不真,却是因为近来崔嘉时常被冯清秋奚落咒骂,他打小就跟在崔嘉身边,知道崔嘉这人虽然傻了点,但并没坏到哪里去,这些年对他也挺看得起,因此心下暗生了些不平,今儿虽不是他故意要引起府里大乱,却也是成心想让崔嘉在外找点慰藉。
他以为崔嘉与她当真已不清白,因此也刻意给了那女子几分颜面,连多话也不曾说一句便容她跟着进了府门。
哪想到冯清秋居然还没睡!
“你这个糊涂东西!”崔夫人又往他脸上甩着巴掌,而他也不敢闪避。
冯清秋就坐在丫鬟搬来的绣墩儿上望着他们冷笑。
冯家这里本来都已经歇下了,门房见得是冯清秋身边的奶娘亲自回府,哪里还敢大意?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上房里送了讯。
冯大奶奶气得七窍生烟,当然站在女儿这边:“莫说他崔家已经是个破落户了,就是还是个侯府他崔嘉也配不上秋儿,如今媳妇儿不让他养,他倒还能耐起来了!这哪里是不把秋儿放在眼里,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冯家放在眼里!这次我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