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转瞬已经过了两年有余。
八月十五刚刚过完,徐家人就开始收拾起行装。
瑾娘喂完小鱼儿吃了点鸡蛋羹,就让丫鬟领着她去找长乐玩耍。她则回头吩咐丫头们,将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打点好行礼,好方便半月后出行。
是的,徐家准备搬去京城了。
因为如今已是初秋,而徐二郎准备参加次年的春闱,又不想在年后冒着霜雪赶路,更不想丢下妻女独行,所以想来想去,便决定举家到京城住一段时日。
说是“举家”,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去。最起码徐父和徐母是不去的。
徐父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平阳镇是祖地,就算他没多大本事,可是仗着祖上余荫,也能在平阳镇为所欲为,想怎么浪荡就怎么浪荡,想怎么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
可若去了京城,他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京城一块砖头砸下来,砸中的十个人里边最起码八个人是权贵。他在那儿一点可靠的靠山都没有,不定什么时候就招惹上不能招惹的人,被人给炮灰了。所以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平阳镇,做他的地头蛇吧。
至于徐母,纯粹是觉得赶路麻烦,且她也懒得应酬,所以才不去京城的。
在平阳镇,不管是亲朋还是故交,都知道她懒散不爱应酬人的脾性,所以平常也没人打扰她,她自在的很。
可若是去了京城,到时候不管是为了儿子前程,还是其余别的什么,她好意思不见那些官夫人官太太么?
这些人且不说,只说平西侯本家就在京城,而她大儿子就是为救平西侯世子丧命的,她虽对儿子关心不够,可那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结果平安无事长到这么大,突然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她心里本就难受,再让她去奉承“仇人”,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徐父徐母都不去京城,三郎、翩翩和长安长平长乐,是都要跟着去的。
徐翀和翩翩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他们明确表态想去京城长长见识,徐二郎和瑾娘自然答应。
而长安长平长乐,三个小家伙没了父母,瑾娘这么几年照应下来,都快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女了,自然舍不得丢下。再说孩子本身还小,家里也没有个靠谱的长辈,把他们留家里她也不放心,所以还是要一起带走。
瑾娘正吩咐丫头们收拾行装呢,徐二郎就过来了。瑾娘就问,“外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
此番去京城,按照徐二郎的设想,最起码三五年之内他们是不会再回来的。
明年春闱,他有必中的把握。届时看成绩好坏,若是得中一甲,会被皇帝直接安排进翰林院;若不然,他兴许会走些门路,直接外放,去治理一县之地。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平阳镇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既如此,平阳镇一些产业是该妥善处理的。
徐二郎就让人将平阳镇以北,两个收益不多,且地处偏远不太好管理的庄子给卖了。另外还有几处难打理的祖产,也转交给靠谱的族人。顺带准备了一些银钱,让浍河带着银两,去京城购买两个铺子营生。
而且眼看着要上京了,早先他在京城买了宅院也需要好好清理打扫一番,以便一家人过去安置。
另有些早就收拾好的笨重家具,也一同送走了,省的到时候一家人过去时携带太多东西,路上多有不便。
瑾娘一边听徐二郎说这些,一边点头。末了突然想起什么,就问他,“需要给平西侯府去封书信,说下此事么?”
“不用。前些时日世子来信,我已经与他说过近期会入京,到不用特地打招呼,等过去京城了,再去拜访不迟。”
瑾娘闻言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便见青苗走了过来,低声说汇报了一句,“林家少爷过来了。”
“青儿?他怎么现在过来了?”瑾娘闻言赶紧让青苗把人请进来,徐二郎此时也站起身说,“莫不是听说我们要去京城,来问你消息的?”
“有可能。”
青儿很快过来了。
小少年如今已是十三岁左右的年纪,生的俊俏无比,他气质温雅清隽,眉目温润如画,当真是个朗月清风般的人物。
就这会儿功夫,瑾娘就注意到房间内几个丫头都看了青儿好几眼了,也是好笑,同时心中也自豪,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满足感。
青儿给姐姐姐夫见了礼,才说及过来的缘由。
原来他确实是听了坊间的传闻,知晓徐家似乎有搬去京城的打算,才过来询问姐姐和姐夫此事真假。
瑾娘就说,“是真的。你姐夫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又担心到时候天寒地冻不好赶路,且小鱼儿也舍不得她父亲。我们就商量着,干脆一块过去,反正京城有宅子,去了也有地方住,这样也免得一家人分离了。”
瑾娘又歉疚的道,“本来我和你姐夫还说,这两天就去家中一趟,将这件事情与父亲和姨母说一说。没想到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你就过来了。”
青儿温润道,“父亲和姨母很担心姐姐。”
“是我的错,应该早些过去给父亲和姨母说说此事的。”
青儿笑着摇头,“姐姐别自责,父亲和姨母如今知晓了也不晚。只是姐姐和姐夫即将离去,到时候还要去家中一趟才好。不亲自见见你,两位长辈心中总是不安。况且,父亲想来还有许多话要和姐姐姐夫说。”
瑾娘连忙道,“那是自然。我和你姐夫这两天就过去一趟,好早些宽慰父亲姨母。”
此事说完,徐二郎猛然想到再过不久就该秋闱,便问青儿,“岳父不是有参加秋闱的打算,近些时日可是准备出发了?”
“确实如此。不过听说姐姐和姐夫即将入京,父亲便准备送别姐姐和姐夫之后,再去朔州。”
瑾娘和徐二郎同时算了算日期,觉得那样时间有些紧凑,徐二郎便道,“不若届时让岳父与我们一道去府?。这样路上有所照应不说,在府城我们也可将岳父安顿好。”
徐家在朔州也有宅院,除了徐二郎早先科举住的院子,另外还有两座,都是这两年置办的。
既然家中有宅院,林父到时候就不需要租住别的房屋或客栈了,而且徐二郎还可留下人手帮衬照应林父,也省的他人生地不熟,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
徐二郎把这个意思说出来,青儿也不推辞。如今父亲秋闱最重要,且眼前的人又是自家亲姐夫,没什么好客气的。青儿直接就道,“那我就代父亲多谢姐夫了。”
三人相谈甚欢,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自然就把青儿留下用饭了。
今天家中几个小的都在。
其实在徐二郎回来后,除了早晚餐,多数时间中午饭都是一块儿吃的。
徐翀还在外边“学艺”,对此事许二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所以徐翀不在。
其余诸如翩翩,长安长平长乐,都是在场的。
这几个小娃如今被教导的懂礼又规矩,特别拿的出手。
翩翩因为和萱萱要好,对青儿也多几分亲近,看见他就亲热的喊了声“青儿哥哥好”,而长安长平长乐,也随着小鱼儿喊一声“小舅舅好”。
小鱼儿看见这个特别美的小舅舅特别开心。
她虽然鲜少出去玩耍,但每月母亲不管多忙,都要抽两天带她去外祖父家,所以对于这个小舅舅她是特别熟悉的。又因为每次小舅舅都特意给她准备小礼物,小鱼儿就更喜欢小舅舅了。
她坐在青儿怀里,眼巴巴的看着他,青儿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可却有些尴尬。因为今天来的太匆促,他忘记给小鱼儿带礼物了。
小名小鱼儿,大名徐长欣的小姑娘,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落空了,不过她也是个小机灵鬼,见小舅舅好一会儿不从袖笼中掏东西,就晓得今天是没有玩具了。
小姑娘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青儿见状愈发愧疚,“舅舅下次把礼物补上好不好?舅舅今天过来的有些匆忙,把早先给小鱼儿买的套娃留在家里了。”
小鱼儿不知道套娃是什么,不过小舅舅眼光好,他买的礼物总是出乎意料又和她心意。所以,对于小舅舅的礼物,她总是期待的。
不过舅舅这次只是把礼物遗忘在家了,又不是没给她准备,所以小鱼儿决定大度的原谅小舅舅。但是,为防小舅舅下次还把她的礼物遗忘,小鱼儿也不忘叮嘱他两句,“要把小鱼儿的礼物准备好啊,再忘记小鱼儿就不和舅舅亲了。”
“好,舅舅记住了,下次绝不会忘记的。”
小鱼儿满意了,这才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不舍的从小舅舅身上爬下来,坐到属于她的座位上去。
青儿有心再抱一会儿小鱼儿,可也知道姐姐虽然惯着这个女儿,教导的却也严格。所以别看小鱼儿年纪小,实际上人家规矩学的好着呢,出门见客绝对绝对不会失礼的。
再观这小外甥女的长相,当真越来越出挑。她本就是个小美人胚子,一双杏眸像极了姐姐,五官轮廓虽说和姐夫有些相像,但搭配起来却不难看,反倒特别英气,也特别精致可爱。尤其她摆出小大人的表情,更加惹人怜爱,让人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上宠着疼着。
不过,如今该用饭了,确实不好再抱着小鱼儿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青儿要回去,瑾娘有心留他午睡后再回林家,青儿却道,“父亲说我成绩不错,若有心,下一次童子试就可参加。虽然还有三年时间准备,但既然有了目标,就不好懈怠。弟弟要回去读书了,姐姐姐夫且留步吧。”
送别青儿后,瑾娘才低叹一句,“读书,科举,科举,读书,只要一日不中举,这读书的时限就没个头。”
徐二郎闻言哂笑,轻柔一把她的头发,说道,“没有祖宗余荫,又不想任人鱼肉,就只能科举取士。读书才是贫民子弟最好的出路,这是幸事,你怎么反倒如此怨念?”
瑾娘一想也是。
华夏古代唐以前都没科举取士,那时候贫民子弟想上进都没门路。只能一辈子务农,或是从事下九流的行当。而要被举荐为官太难太难,所以当时的官员多是世家子,而贫民没有能力,不能反抗,不能往上爬,只能被压迫。
反观现在,可以通过科举鱼跃龙门,那么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其他人士,都有了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机会。这对寒门子弟来说是幸事,虽然三更眠五更起的读书还是太过辛劳,可只要能中举,那么一切的付出和劳苦都是值得的。
稍后两天,瑾娘和徐二郎果真抽空回了一趟林家,仔细和林父与沈姨母说了会暂时旅居京都的事情。
林父固然不舍,可也晓得女婿还要参加春闱,为防夫妻分离徐二郎生了外心,还是瑾娘一道跟着去的好。这样一想,他们搬去京城住也未尝不可。
况且说不得女婿此番得中一甲,那么就要在翰林院为官,以后也要长住京都。这样想来,既然早晚都要去京城,早去些自然更好。
林父点了头,沈姨母却仓惶的很。
担心他们路上赶路辛劳致病,还担心他们会遇到土匪,又担心去了京城没了娘家人撑腰帮衬,瑾娘会被徐二郎欺负;还担心瑾娘被见过大世面,一个不慎给徐二郎丢了颜面,被徐二郎嫌弃。
各种担心压迫的她深思不属,面色惊慌如同惊弓之鸟。可她又深知若是夫妻长期分离,更容易离心,所以即便有心劝说,最后还是理智的没有开口。
瑾娘自然看出了姨母的心思。她一贯就是个胆小的人,哪怕和徐父成亲七八年了,也很少走出林家所在的胡同。
她胆小,畏惧,对外界有种发自肺腑的恐惧。总觉得外边全不是好人,总觉得外界天灾人祸太多。所以宁肯十年如一日的守着这个小院,也不愿意去看看外边的花红柳绿,热闹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