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品说着,望着外边的天,天青着,且飘过来层层叠叠的云。
他看向葛家父子,“县尊的意思,该往上告,还是要告,毕竟你父子都是有出身的人,告上去算不得为难,只是王复这边到底如何判罚,就不好说了,若是判罚实在过轻,县尊会出来说话的,但若是不轻不重,不能将王复彻底拉下,你父子也要有个准备。”
葛家父子脸色难看。
他们当时也想着,要不要直接去巡按处告发,这样巡按就能亲自提审王复。只是李帆这里,定然是要严惩王复,而巡按处态度不明,便还是直接敲了县衙的鼓。
没想到,到底还是被王复钻了空子。
葛家父子说不出话来,明明喉咙好好的,可嘴里却像被塞进了抹布,说不出话,还堵得难受。
苗品想劝父子俩几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明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却还不能置王复于死地,实在让人憋闷憋屈。
葛青突然起身开了口,“我去找魏生。”
“找他作甚?”苗品愣了一下,“他还懂这个不成?”
即便魏铭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可神童也不能事事都通晓吧?能把学问学这么好,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懂官场上的事?
葛先生却摇了头,脸上多了几分精神,“苗先生有所不知,魏生前几日,就曾说王复之事难定,道再有事,大家再一道想办法。”
苗品可是奇了,难道魏铭还提前猜到这事了不成?
魏铭不仅猜到了,昨天更是和皇甫腾一道,从昨日就来了县城。
苗品大感惊奇,也顾不得赶紧回去给李帆回禀了,跟着葛青去了宋氏酒楼,魏铭他们过来,都是宿在酒楼里的。
到了宋氏酒楼,魏铭、崔稚和皇甫腾果然都在,葛青忙不迭将话说了,问魏铭,“魏生可有什么好办法?”
苗品也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道消息,若是有用,小道消息也无妨!”
知道非常非常多“小道消息”的魏铭,见崔稚笑看他一眼,也哭笑不得,同众人道:“并无什么小道消息,只是猜到王复此人在安丘多年,有些关系罢了。”
说着,眼见几人都要大失所望,连忙又道:“不过这事,还是有些解法。”
他在这谦虚的大喘气,可把众人的心提得高高的,当下都道,“有什么解法?”
“时至如今,无非两个办法,一则尽快让巡按或者按察司提审,赶在知府提审之前将王复提走,如此,王复便不能让人在府衙动手脚了。”
他说得可真是大实话,苗品立时道:“巡按和按察司都在济南府,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日,就算县尊这边压着人,拖延送至府衙,怕也拖延不了几日。”
葛家父子也点头。
按察司的大门在哪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能尽快让省里的人提审呢?
魏铭当然知道这等情况,于是说来了第二个办法,“此法是一,另一则,就是不让知府衙门提走王复,自然也就无法审判了。”
他见众人都有些莫名,笑道:“把王复放了就是。”
“这个时候放了王复,县尊可是要担责的!”苗品到底是李帆的蒙师,听了这个吓了一跳。
魏铭却道不用,崔稚也笑道:“苗先生放心,有的是办法,必然能既不让县尊担责,还能拖到省里来提人。”
葛家父子和苗品半信半疑,魏铭笑笑,“只是还要县尊帮个小忙。”
“什么忙?”
“请县尊上报府衙,尽早过来提人,就说府衙所虑有理,王复在县衙日久,关系错综复杂,未避免王复出现意外状况,由府衙的人尽早来提的好。”
这一次苗品没多问,他琢磨了一下前后,明白过来。
知县这样上报府衙,到时候王复跑了,知县处担责也就小了。再看他们另有法子,想来问题不大。
苗品答应去李知县处为众人说项,“但其他事项,你们可要办妥!”
话音一落,皇甫腾立时站了出来,拍着胸口道,“几位放心,这事到时候交给我来办,准成!”
*
县牢。
王复自从得了陶氏的消息,整个人都放松许多,见着狱卒待他不敬,不气也不怒,一个眼神杀过去,仍旧如从前一样,话都不多说一句。
他这般“傲气”,狱卒见了不免疑心,他是不是真的能出去。几个狱卒私下议了一番,觉得对王复还是好一点,万一他咸鱼翻了身,大家岂不是都吃不了兜着走?
狱卒对王复一天比一天客气,王复怎么感觉不到?他越发的趾高气昂起来,好像府衙的人一来,他就立时能无罪释放了一样。
他这般悠悠过了两天,这日一狱卒过来跟他送饭,饭菜全不如前两日,王复打眼一看就瞧见了。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冰冰地看着狱卒。
谁料狱卒没怕了他,反而道:“典史老爷今日就吃这个吧,反正明儿起,你就跟着按台老爷吃饭去了,你爱吃什么,让巡按的人去给你弄呗!”
巡按?怎么回事?
王复这下开了口,“你什么意思?什么巡按的人?府衙的人呢?”
那狱卒也不瞒他,“人家葛家告到了巡按那里,按台要提了你去审,知府衙门可管不着了,你要是还想靠知府衙门脱身,哼哼......”
狱卒没接着往下说,王复却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陶氏不是说邬陶氏传了信,道这事妥了吗?!葛家怎么会赶在知府衙门前边,找到了巡按?!
那怎么办?!巡按是上边派下来的官,他如何能通到?巡按肯定不会想知府一样,听了师爷的主意,将他轻饶过去,难道他这回真要完了?!
除非......让邬陶氏去找孟家的人。那巡按和孟家关系亲密,肯定能成!
可他现在困在此处,邬陶氏知不知道他要被巡按提走了,要是邬陶氏不知道,怎么帮他?!
王复一时恼怒地一拳砸到狱卒给他换的木床上:可恨他通不出去消息,自己更是任人宰割!
然而就在此时,刚才给他送饭的狱卒忽然抽搐起来,不过几息,咣当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狱卒腰间的牢门钥匙露了出来,反射了一缕铁窗外的光,刺了王复一眼。
王复怔了一怔,猛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