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漏残,火烛将燃尽,许樱哥才疲惫地停止诉说,张仪正从始至终没有插过一句话,只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见她说完了便递过一杯水。
许樱哥正是口渴之际,一饮之下发现不冷不热,恰恰正好,不由就有些怔住。
张仪正却是毫不在意地开了口:“这么说来,他们是老早就盯上你五哥了。且这事儿是从安六回来之后才发生的,后头的事儿也和他脱不掉干系。”
许樱哥不确定:“好像是这样,但没有证据。便是我父亲和父王,也不能就直截了当地就说是他干的。”
张仪正看着桌面轻声道:“其实都是我给你们惹的祸。”
一切都是从他执意要把许樱哥娶回家开始的。
“嗯?”许樱哥没听清,“你说什么?”
张仪正笑着摇头:“没什么,我是说夜深了,睡吧。”
许樱哥将身子浸泡在温暖的水里,闭了眼睛将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现下她所面临的最要紧的有两件事,一是许扶的伤势和贺王府是否会继续报复,以及日后和合楼的重建;二是张仪正此番归来后的暂时转变,以及他隐藏在香积寺里那无字灵牌的秘密。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防范贺王府的报复,许扶的伤势只能慢慢将养,和合楼的重建不是一日之功,张仪正的秘密也可以缓缓。
至于其他什么冯宝儿和敲破人头之类的杂事,实在是不值得放在心上。
许扶的安危光靠学士府是不行的,所以她非常需要张仪正帮这个忙,哪怕许扶再不喜欢,她也必须去做。
许樱哥理清思路,确定了目标,便觉着早前昏昏沉沉的无力状态好了许多,于是果断地起身披衣走了出去。
张仪正已然面里躺下,听见她过来也不曾回头,似是睡熟已有些时候了。
见他就这样睡了,许樱哥心里反倒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默默在床前立了片刻才将灯吹灭,轻轻在他身旁躺下。
可她白日睡得太多,心里又存了许多心事,想要入睡实在是有困难,翻来覆去许久,终是试探着伸手轻轻环住张仪正的腰,慢慢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随着她的动作,熟睡了的张仪正腰间肌肉猛地一紧,之前一直能听见的轻微呼吸声也随之静止不闻。
片刻后,张仪正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闹。”
许樱哥不语,只将脸贴紧他的背脊。
张仪正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黑暗的帐角,身体紧绷如上了弦的弓。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从未停止过爱她,便是在最恨的时候。
他以为他只会恨不会爱,他认为他只该恨而不该爱的时候,他也始终还是不能不爱。
从前可以捂着眼睛装自己不曾看到,现在却是捂住眼睛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是张仪正,也是崔成,他与她两生两世纠缠不休,命里血里缠绕难解,这是宿命,属于他的悲伤宿命,他走不出。
他有些悲哀地转过身,认命地将许樱哥拥入怀里低声道:“怎么了?”
许樱哥如一只小鼠般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直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安静下来:“我睡不着,怪难受的。和我说说你这一路上去都遇到了什么?”
她垂在他身上的头发又冰又凉,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润感。
张仪正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餐风饮露,杀人见血,一群大老爷儿们争强斗狠耍心机,你不会爱听的。”
许樱哥也就不再追问,只道:“你能平安归来,我很高兴。”
“唔。”张仪正轻轻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板着脸似讨债一样地追着她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啊?绝不是这样简单的一声“唔”。
莫非是发现蛮横不吃香所以改走冷艳路线了?
许樱哥暗自嘀咕了一声,将手捏住他的脸:“你见到我似是不太高兴?”
张仪正叹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拿开:“莫非你看到我很高兴?”
“莫非三爷觉得我不高兴?我那是生病了没力气。”
便是不高兴,许樱哥也是坚决不认的,何况她那时候真没想到高兴或者不高兴,心里满满都是为许扶担忧和难过。
张仪正默了片刻,之前闷闷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这么说,这些天你是想过我了?从前你不是总嚷嚷着要改嫁的?”
许樱哥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你别说,我还真想你了。那天王七娘出嫁,安六在我面前杀人,血都溅到我头脸上,我是很想你来着。我想着,你要是在我身边,决然不会让我被惊吓,还想着,你什么地方都不好,就一件最好,关键时刻靠得住,父王和母妃也是讲道理懂得心疼人的人,家里没那么多丑事恶事,所以我真庆幸遇上的是你,而不是安六。”
张仪正便默默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许樱哥又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会儿,听到张仪正轻声说:“明日我若是有空,便带你去看你族兄。”
目的终于达到,虽然不知张仪正怎会突然就知晓了她的心思,并且就这么简单地顺从她的心意,许樱哥还是心满意足地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然后贴着他的胸膛踏踏实实地睡平稳了,不忘讨好一句:“你在家真好。不然我每次想要出门都得绞尽脑汁。”
“睡吧。”张仪正在她的额头上回了一吻,听到她很快就发出了平稳悠长的呼吸。
这般,总可以睡得安稳了。
张仪正疲累地仰头看着漆黑的帐顶发了会儿呆,转过身来将许樱哥往身边拢了拢,感受着她的心跳听着她的呼吸声,疲累而安静地睡了过去。
仲夏清晨的上京城其实景致很不错,天边的朝霞很灿烂,晨雾在朱楼老树之间弥漫游离,道旁的老槐青葱翠绿间挂着象牙白的槐花,不待风吹,槐花的香甜味儿便可以弥漫了整条街道,若是风起,槐花的花瓣便如碎玉冰屑一般自枝头飘落。
这样美好的清晨,便是心情恶劣的人多少也会变得高兴些。
康王府的门房在饱眠了一夜之后,心满意足地起身梳洗,再心情极好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了门。
才一开门,就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内府随园,烟水蓝的纱帐里,许樱哥准时睁开了眼,她轻轻打了个呵欠,翻过身趴在还在沉睡的张仪正胸前,将头发轻轻描了描他的鼻孔,张仪正果然禁不得痒,用力揉了揉鼻子便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便是一张素白洁净如玉兰的俏脸,晨光里,许樱哥的眼睛黑亮温润如最好的墨玉,唇瓣丰满红润如早上初绽的花瓣。
不知不觉间,她眉间的青涩已经褪去,换做了妩媚娇艳。
张仪正愣愣地看了片刻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沙哑了嗓子低声道:“调皮!”
许樱哥望着他嫣然一笑,本想说,您老有什么事儿赶紧起身去做罢,得了闲好带我回家探病人。
可那话到了口边终是说不出来,他是她的丈夫,并且千里驰骋,风餐露宿才刚回到家,他改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体贴地顺了她的心意。
于是她安静温顺地趴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他想她。
张仪正叹息一声,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只有接受。
许樱哥紧紧搂住他,贴在他的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远思,远思。你有没有想我?”
张仪正咬紧了牙不回答,他听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极度的快乐,一半极度的悲伤。
他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过了今朝便无明日,仿佛此刻便是世界末日。
许久,张仪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要不要再告病一日。”
许樱哥飞快地道:“我好了。”她若病着,怎可能顺理成章地跟了张仪正出去探许扶?这不符合逻辑。
张仪正并不勉强:“那就再躺一会儿。”
一缕日光照上墙头,青玉几个丫头收拾得整整齐齐地立在门外等候屋里喊人。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里头却还全无动静,绿翡最先沉不住气,准备上前敲门喊人。
手指还未碰触到房门,就见张平家的快步从外头赶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快请三爷和奶奶起身,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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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时候很难做到双更,但这个周末我会继续双更。现在已经收到两个长评,请踊跃的写评吧,亲爱的们,\(^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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