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继续求粉红。
康王府大门上的七九六十三颗大黄铜钉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街边的老槐葱翠繁茂,串串槐花洁白似玉。但空气里却没有清新香甜的槐花香气,在场的人也没有去欣赏这美丽晨光的心情,因为康王府的门前摆着两具尸体。
一是被昨日吐了世子妃一脸,再被世子妃命人绑了起来的年轻妇人,一是被许樱哥那一椅子腿把头打得开了花的中年女子。有人在一旁嚎啕大哭,喊着要贤明仁慈的康王替死者做主,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康王世子妃与许樱哥的名字被人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说得不堪而可怕。
张仪正立在门洞里往外看,表情凝重而沉默。张仪端指挥着管事和王府侍卫:“快把人群给驱散了!这样像什么话?!把领头闹事的给我绑起来!该收拾的别手软,什么玩意儿,随便把人弄死了就往我们府前闹,当这里是菜市口?”
张仪正沉声道:“人是要驱散的,但去打压领头闹事的只怕会适得其反吧。对方有心闹事,难道还会连这个都想不到?”
于是刚要出去的王府管事和诸侍卫就停顿在了那里。
张仪端意外地回过头来看向张仪正,然后看到张仪正挺拔魁梧的身子直直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棵茁壮的大树,他脸上的神情更是陌生的,带着一种经历了风霜雨雪之后的沉着和冷静。
这个人变了。张仪端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却又十分不服气。昨夜里他曾听说了张仪正这些日子的一些所作所为,知道这位三哥再不是那个因为看到郭府满门被屠而狂吐心软流泪的人。这一路去并不太平,张仪正的手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死人的鲜血——虽则之前他在那次追杀事件中就已经被动地杀过人,但这次却是他主动开了杀戒。可是,心慈手软的人始终是心慈手软,况且张仪正从来都不算是个聪明人。张仪端想到这里,便隐隐带了几分挑衅和试探,道:“那三哥说要怎么办?”
张仪正皱起了眉头。
张仪端便又跟着加了一句:“这事儿耽搁不得,闹得越久对两位嫂子的声誉影响就越大。”
张仪正一眼横了过来,眼里有肃杀之气,张仪端习惯性的有些慌他的不讲理和蛮横,本想往后退一小步,却又坚持站住了,虚心地道:“三哥?”
张仪正淡淡地吩咐管事和诸管事:“驱散人群,把领头闹事的和死人一起送到京兆府去,告他们勒索敲诈,挟尸闹事。公事公办。”
“什么?”张仪端立即跳了起来:“这样不妥吧,三哥?他们本就是想……”他想说对方就是想把世子妃和许樱哥的名声搞臭,话要出口又觉着不够文雅,不符合他斯文知礼的形象,便又改口道:“本就是不怀好意,想把事情闹大,这样不是正趁了他们的意?”
“按我说的话做。”张仪正先打发了管事和诸侍卫,才回头淡漠地瞥了张仪端一眼,耐心地道:“他们行的是鬼魅魍魉之技,见不得光。若是抱着遮掩私了,以权压人的想法去解决,那只会适得其反,便是明面上压了下来,私底下大嫂和你三嫂的名声也会被传得太过不堪。只能用力砸回去!”
张仪端看着管事和侍卫都只听张仪正的话,而忽略了自己的意思,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又见张仪正如此端正严肃,更是觉着自己好像是在看戏一般的不能接受,便咬了咬牙,道:“兹事体大,我看还是先问过父王的意思吧。”
张仪正垂了眼,不语。
张仪端就得意洋洋地喊了个人过来:“你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崔湜摇着把扇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于是就把话吞了回去,对着崔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先生。”眼角瞟向张仪正,就巴不得张仪正还是之前的倨傲模样。却见张仪正不言不语的,却是利落地对着崔湜行了一礼,面上平静无波,再看不到从前的不耐烦与应付。
这人出这趟门究竟是遇到什么奇遇了?张仪端有些目瞪口呆,崔湜虽有些意外,却是圆转自如地笑着还礼:“不敢当。”见礼过后,崔湜就笑着传了康王的话:“王爷的意思,是把闹事的人和尸体一起送到京兆府去。”
“可这后头明显是那边,京兆府敢接这案子?”张仪端有些发虚地看了张仪正一眼,张仪正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毫无得意之色,于是心里更是发虚。因为他在突然间发现自己不认识张仪正了!不怕对手厉害,就怕不知对手深浅!
崔湜道:“所以王爷命在下去办这事儿。”顿了顿,又补充道:“京兆府未必不敢接,毕竟昨夜贺王妃回去后,已经遣散了贺王世子无子的姬妾。”也就是说,这事儿虽然大家都知道就是贺王府在后头捣鬼,但已经遣散了的姬妾,明面上和贺王府已经没了关系,所以各种可能都有。
“有劳先生。”张仪端往后退了两步,把路让给了崔湜,张仪正不动,安静地看着崔湜。崔湜与他对视片刻,平静地走了出去。外间的喧闹哭泣声在突地拔高一头之后,便渐渐安静下来,人群渐渐散去,哭声渐远,康王府又回到清晨的静谧安逸之中,晨风照旧香甜清新,鸟儿又继续唱了起来。
张仪正站在门前朝掩映在树木葱翠中的康王府看了片刻,从容自若地抬步朝着里头走去。迎面遇到双子,头也不抬地吩咐:“准备车马,我和奶奶要出门。”
在这种时候还要出门?双子吃了一惊,恭顺地应了,快步朝着马厩奔去。
张仪端皱起眉头打量着张仪正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迷惑,隐隐又有点点欢喜。此人似是稳重了许多,实则骨子里的狂妄还是一点不变。当此时,谁都知道该避一避风头,他偏还要带着许樱哥出门,不是狂妄是什么?
宣乐堂里气氛凝重,从康王妃到宣侧妃,以及世子妃、王氏、许樱哥、冯宝儿都全聚集在了一起。康王妃垂眸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宣侧妃唉声叹气,不时又咒骂一句贺王府,世子妃坐得很稳,不时还回复一下前来禀事的仆妇,说话条理分明,似是今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死了只苍蝇那么简单,不值一提。
王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她的担忧和良善表现在她的一系列小动作上,那就是不时给世子妃和许樱哥拿点吃食,不时又给康王妃续点水。冯宝儿一身大红,珠围翠绕,打扮得富丽堂皇,娇艳欲滴,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许樱哥的下手,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许樱哥的神色。
相比较和世子妃相关的那个回去后才因不堪羞辱而自尽的死者,许樱哥面临的这个更为棘手,对方一口咬定就是给她辣手摧花一棒子打死的。也就是说,世子妃是间接的凶手,许樱哥是直接的凶手。且许樱哥早年就凶名在外,所以大家都认为许樱哥应该更不好受和更担忧。冯宝儿也有理由这样认为,此番许樱哥的名声必然受到很严重的损害,这是她很乐意见到的。
不同于世子妃的平静坦然,许樱哥的脸上有明显的焦躁之色,又似是神游天际,人在这里,心思并不在这里。
康王妃终于出了声:“怎么,他们还没拿出章程来?”语气里隐然有怒气。众人不敢回答,便都屏声静气地低了头。
秋实轻轻打起帘子,躬身禀告道:“王妃,张平家的来回话。”
“让她进来!”越是生气,康王妃越是威严。
张平家的快步进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崔先生已是按了王爷的吩咐,将闹事的一并送到京兆府去了,要告他们讹诈。”
这样的处理方式?宣侧妃吃了一惊,康王妃挑了挑眉头,淡淡地道:“合该如此处理。”
屋内的气氛稍许松快了些,许樱哥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面上的焦躁不耐烦之色却是不减半点。冯宝儿清了清嗓子,和婉道:“三嫂也不要太担心了,这黑变不了白,白变不了黑。交给京兆府去审理那是最好不过,终是会还三嫂清白的。”之所以不提世子妃,那是因为都知道世子妃这不过是牵强附会,远比不过许樱哥这罪名来得严重。
许樱哥笑了笑,打起精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大嫂一样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觉着内疚了,弟妹今日本该回门的。”
冯宝儿的目光闪了闪,正要说话,就听康王妃威严地道:“是了,这是大事。赶紧收拾妥当,等将军府接人的马车一来就去。”又问世子妃:“礼品都收拾妥当了?”
冯宝儿赶紧起身应和,又听外间丫头道:“三爷来了。”接着张仪正大步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给康王妃等人见了礼,直截了当地道:“母妃,儿子才出远门回来,也该领了樱哥回侯府去拜见岳父母大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