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光如騕褭,一去不可追。
*
转眼半月。
一如前世。
为治愈她病症,宁赤颜跟徒弟陆青山商议过后,命其离开小镇,求请名医!
这件事在小镇掀起一小阵波澜。
陆青山远行,宁赤颜年岁又大,不便照料,小镇唯一的药铺便宣布暂时歇业。
陆青山远行后,代替他陪同宁无心的,是他带的一十三四岁的女学徒,阿绫。
就他的话说:“阿绫长相虽然粗陋,胜在资质尚可,又听话,也就收到门下。”
陪同是假,监视为真。
陆青山离去前,特意将阿绫带到宁无心跟前,说:
“阿幽在青山叔离开的这段时间尽管差遣阿绫,权当是给她的历练。”
更开玩笑道:
“不如就让阿绫陪你一块住,在屋里添张小榻就行,阿幽是大姑娘了,终归要有个能说悄悄话的人。”
目光中是满满的鼓励。
前世她天真纯粹,将这话放在心上,不过她没有秘密,倒无所谓。
宁无心则找借口婉拒。
她怎敢将敌人眼线至于背后?
诚然,前世但凡敢在她背后动刀子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
至于阿绫来历。
上一世宁无心查到陆青山时,发现阿绫竟然是他的女儿。
只阿绫眼下大概还不知晓,不过这个时间大概不远了。
“这不是个安分的丫头……”宁无心目光微动,“前世没少给我使绊子!”
说阿绫丑陋,远算不上。
除去脸上巴掌大的暗红胎记,阿绫五官颇为精致,眉如墨、眼如凤。
只往往他人更多只注意到她胎记。
宁无心瞥了眼阿绫,神情淡漠,将门关上,透过窗棂,望着陆青山离开。
脑海浮现前尘。
一厘不差。
陆青山这一走就是一月,不负众望,带回宁赤颜师门名医,经过诊断,又因小镇落后,难有根治条件,名医建议带回师门。
宁赤颜以不可耽误病情为由,提议将她先行带回,自己留下处理小镇事务,待小镇事毕,便赶回师门与她会合。
宁赤颜原意让陆青山陪同,还是宁无心不忍祖母劳累、强硬留下陆青山。
她当时如何说的?
“祖母年岁已大,离不开青山叔,我有阿绫足矣,祖母无须担心,阿幽可照顾好自己!”
她却不知,当她走出小镇,就再难回头了。
祖母半路遇匪,陆青山重伤不治,送来祖母遇难消息,不到半年便紧随其后。
宁无心悲恸过度,数次昏厥,数月才走出伤痛。
此后,数年、十数年经理,宁无心一度恍然,觉得自己成为了话本中的主角。
亲人离世、拜入百草门、采药遇险、误入仙人洞府,踏入道途!
后机缘巧合,进入修真界,拜入一个二修宗门。
曾因年纪太大遭遇讥嘲,却在称量资质时,一鸣惊人。
修真之人,根骨为重,九鼎为极、十鼎为尽。
宁无心则重逾七鼎。
一跃成为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
无奈,第二个宗门也没有呆太久,十余年便遭遇大祸,分崩离析。
成为散修,于南烟波折十数载,于筑基后期被好友鼓动,前往修行圣地,天玄。
机缘巧合,拜入崖山剑宗,历练中与元烟罗成为生死之交,若非元烟罗的警示,宁无心或许到死,都难以窥破笼罩在身上的阴霾!
这便是她前两百载经历。
*
半月时间。
宁无心一刻亦不曾浪费。
她曾拜入百草门修习医术、后又修丹术,故不过半月功夫,弱症便去了九成。
方法虽对自身残忍了些——主以银针祛血排毒,辅令银针疏通经络。
却值得她犯险。
如今身子愈发轻盈,只忧被宁赤颜看破。
故每复原一分,都需施针强行打乱身体内况,伪装病灶,掩盖自身状态。
始一开始的一根,到现在,十数根银针齐齐扎入……
故每日宁赤颜替她诊脉的半个时辰,便最为折磨。
宁无心意志不觉,身体却不行,脸色一次次惨白,倒是蒙混过关。
陆青山远行,宁赤颜给她煎熬的汤药分量亦在增加——一是做戏做全,二是尽可能让她没办法离开院子。
宁无心佯装不知,阿绫送来的每一份汤药她皆一口饮尽。
暗暗思忖:“就剩最后一个月,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引发过多的怀疑!”
如今身体近乎康复,唯有效利用这些药效,在之后的对弈中掌握更多主动权。
宁无心打算锻体。
她并非按图索骥修习世俗武学,此法声势过大,不适合眼下的境况。
琢磨两日后,她逐渐领悟出一种合适眼下锻体的方法。
离陆青山折返尚有二十八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想解决宁赤颜、陆青山及阿绫祖孙三代,若单以强身健体,纯粹只是痴心妄想。
宁无心韬光养晦半月,便是等待陆青山远行。待宁赤颜眼线空置,恰好给了她一次反击的准备。
纵会引起宁赤颜疑心,她亦无法顾全所有,唯铤而走险!
决定锻体前一日。
宁无心表达想出门的想法,央求道:
“祖母,屋里太闷了,阿幽想到巷子里逛逛,不去太远,就在巷子附近!”
宁老婆子虽然对她严苛,却极少拂逆了宁幽要求。
陆青山方才离开,她就要出门,无疑引起宁赤颜警惕。却又料想:[六年时间,都已过来,就差最后半月,又怎么可能出事?六年只出过一次门,又能接触到什么?]
故此,只道:“天色入暮,天温骤降,换换气便好,早些回来,莫要顽皮逗留!”
在宁赤颜极不赞同的目光下,宁无心踏出院子。
仲春与暮春交接的四月,时有雨水纷纷,天也尚存几分寒意。
宁无心旧例还穿了不少衣物,面儿上,她还“弱不禁风”不是?
宁无心刚出院子,阿绫就跟在她屁股后头。
她早就预料到这情况,转头朝阿绫一笑:
“你可是带了银钱?青山叔不在,我可好些天没吃郝掌柜家的甜点果子了。”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背后纵有陆青山指点,心思到底还稚嫩的紧,全在脸上。
她狐疑地瞧了眼宁无心,却被她清秀俊俏面孔晃了神,特别是那一笑,令阿绫耳根忍不住一红。回过神,只得瓮声瓮气回了院子。
等她揣着钱袋子再走出来时,宁无心已经走得老远。
阿绫盯着青石巷尽头的宁无心,干净秀气的眼睛浮现浓浓的厌恶与恨意,脚步却没因此停顿,快步跟上。
宁无心没走太远,到青石巷通往九曲巷的岔路口她便停下。
阿绫一脸不解,瞅着宁无心,见她煞白着一张脸,微微喘气道:
“太累了,容我缓一缓。”
宁无心身后,阿绫眼睛浮现讥笑,‘果然是药罐子!’
宁无心就着一旁的石墩坐下,闭着眼睛,薄唇微启,轻轻呼吸。
直到一阵“叮铃”声传来。
她适才缓缓睁眼,满脸好奇地盯着颇为泥泞的九曲巷口。
片刻,一个瘦得跟黄豆芽似的小孩儿从九曲巷走出。
小孩粗布衣上满是补丁,踩着一双破了洞、险些磨平了底,沾满黄泥的鞋子,提着顶她半人高的木桶。
最古怪的是她闭着眼睛。
“这是?”
宁无心露出狐疑而好奇的目光,抬首望向阿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