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堂问审那一日,庞纯之当堂找来一群与秦文渊身量参差不一,面貌各异,连年龄,性别都不大一样的人,在堂前排排而立,然后一个个地提审证人,让证人指出哪个是嫌疑犯。
结果指认的结果五花八门,说谁的都有,这场面十分之混乱,各种各样的‘嫌疑犯’被指认出来,甚至有个客栈的小伙计信誓旦旦地说,一个年过半百的半老徐娘很可疑,他似乎在客栈门口见她和客人起争执。
这下子,连开封府外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哄堂大笑,任谁都看得出,说眼前高将军的副将是犯人,证据着实不足。
那些言之凿凿地说亲眼目睹秦文渊出入客栈,与受害者争执的所谓证人们,一夕之间也都改了口,只道他们自个儿老眼昏花,看到了个侧影儿,根本没看清楚脸,这会儿也早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秦亚茹坐在轿子里,看高枫坐在旁边的茶寮中,一脸微笑,颇为得意,显然,这主意肯定是他想出来的。
能牵着庞纯之的鼻子走,让庞纯之为他们劳心劳力,满肚子不甘愿,还不敢不照办,的确是高枫的本事。
秦文渊被当堂释放,如今闹成这样,他的身份根本瞒不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秦亚茹也就没必要避嫌,把自家大哥迎上马车,让女使服侍他洗漱,换了身衣裳,又跨过火盆,回去洗了个柚子水的澡,去去晦气。
晚上,秦亚茹看着沐浴更衣,洗去一身浮尘的秦文渊,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我找到了小秀。”
是的,她找到小秀了。
这些日子虽然在忙秦文渊的事儿,可那是亲妹妹,秦亚茹又怎么会不上心?
现在的小秀叫‘月欣’,是教坊司行首刘诗诗的女使,只是个女使,尚没有挂牌做女伎,得到这个消息,秦亚茹才松了口气。
不过,小秀今年也有十三岁,一般情况下,长相好,技艺佳的女使,十五六岁就会挂牌出来做女伎,就是如今,作为刘诗诗的女使,她也少不了要应酬教坊司那群客人们。
虽说教坊司的女使们入了籍,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赎身的,但有高枫,从教坊司里为一个小小的女使脱籍,却也不算大事,可一旦进了教坊司,就不是脱籍便能让自己重新变得干净清白的了。
教坊司的女伎都很傲气,有好多确实是卖艺不卖身,官家下了旨意,官员不可宿娼,只要官员们不找麻烦,其他人哪里有能强迫教坊司的女伎,就算教坊司的女伎,地位低下,那也是官家的,轮不到别人去指手画脚。
“你真的要一起去?”高枫满脑袋黑线。
“我想看看妹妹,非去不可,不想再等了。”
高枫要去找欧阳悦,秦亚茹一脸激动加难以忍受的难过,还是要去见小妹,秦亚茹非要跟着不可。
去教坊司那样的地方,穿女装显然不大合适。
秦姑娘只好换上男装,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总有人吐槽,女孩子即使穿上男装,恐怕也只有瞎子才认不出女子的身份,但这会儿自己换上男装,才真正明白了,其实,雌雄莫辩并不是一桩难事。
都没用高枫动手,秦文渊笑眯眯地在自家妹妹的脸上涂涂抹抹一阵,甚至都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家里的普通化妆品而已。
一袭青衫,眉目俊秀,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一转眼,俏丽的佳人就成了清俊的少年郎君。
高枫看得眼睛大亮,轻咳一声,牵了秦亚茹的手,笑道:“贤弟,且与为兄携手同游。”
秦亚茹嘴角抽搐,心里那点儿伤怀一下子让这不要脸的东西给搅合的一丝不剩,到是秦文渊看不过眼,搂住高枫的脖子,咬牙切齿:“将军,还是咱们兄弟多亲热亲热的好。”
就算他的确觉得高枫是妹子的良配,可当着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面儿,光明正大地占宝贝妹子的便宜,让他怎能无动于衷?
高枫根本不理他,揪着秦亚茹的纤纤玉指死活不肯放手,一边是美貌如花的佳人,一边是粗鲁汉子,任谁也知道该选哪一个!
一行三人骑着马直奔教坊司。
秦亚茹不大会骑马,好在聪明,身手也还算矫健,跟高枫学了几日,终于能骑匹温驯的母马在街上走而不用担心,一不注意就踩到些猫猫狗狗的小动物,或者撞到在大街上叫卖的商贩之类。
一到教坊司,那种笙歌艳舞的奢靡味道就扑面而来。
秦亚茹看得呆了眼,怪不得那些当官的不愿意回家面对黄脸婆,这教坊司的美人们可真是个个都很了不得。
她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看到那些穿越小说,随便一个穿越女,跑来弹个古筝笑傲江湖,唱个流行歌曲,跳个探戈,肚皮舞什么的,就能名满天下,那简直是笑话,就那点儿玩意儿,和眼前的这群一流名妓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些名妓们,全都穿着华服,各具特色,冷艳高贵者有,温柔矜持者有,俏丽明媚者有,甚至还有走呆萌路线的。
教坊司的当家行首之一,刘诗诗,就属于呆萌的女人,能吟诗作画,可却不是太好,长得也非窈窕修长形,略微有些圆润,鹅蛋脸,厚嘴唇,可肌肤滑润晶莹剔透,触手如暖玉,让人一见,就恨不得揣在兜里带走的那种可爱姑娘。
高枫自然是点了刘诗诗,还特意交代刘诗诗陪秦亚茹。
秦亚茹眼睁睁看着刘诗诗挨着自己坐下,低眉浅笑,喝了一杯酒,就红了脸颊,憨态可掬,可爱的不得了,尤其是弯了弯眉,不着痕迹地把手搁在她的胳膊上,秦姑娘顿时觉得连自己这个女人都怦然心动。
却不知道,刘诗诗也是难得的中意她,甚至有了自荐枕席的想法,要知道,混到刘诗诗这样的地位,在教坊司里想在她房间里留宿,已经千难万难,就算一掷千金,恐怕她都懒得看一眼。
到了她这个份上,钱财真是不重要了,她身在教坊司二十多年,家里到有一个娘亲,还有一个弟弟,可关系冷淡的也和没有差不多,见识过那么多男人,刘诗诗现在也就想着找一个容貌不错,性情不错的官宦子弟,脱籍出去当个外室,她是不愿意留在教坊司当教习,然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在教坊司过活。
刘诗诗找了好些年,她今年二十三,年纪还不大,还能在做几年,但也开始比不上那些十五六岁如鲜花般娇嫩的小姑娘,哪能不为自己考虑。
可她虽然长得憨,性子可不憨,脑袋清楚的很,她是教坊司的头牌之一,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有大笔的嫁妆,怎么肯随便嫁给一粗汉子,自然要挑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奈何这样的人也不好找,至少,刘诗诗找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一眼相中了秦亚茹。
也不怪刘诗诗看上了秦姑娘,她这皮相,当真是最符合宋朝审美观的,穿了含有内衬的鞋子,个头一米七左右,身量高挑,五官俊秀,一身书卷气,看美女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单纯的欣赏,而不像周围那些男人,再道貌岸然,面上也显得猥琐。
她是个女人,更不可能看不起女子,又在心里努力把教坊司的女伎和后世的明星联系在一块儿,若不是这样,她怕会更难受。这种平等,对在教坊司混迹多年的女人,杀伤力是巨大的。
只可惜,年龄有点儿小。
至于说秦亚茹女子的身份,还真不那么容易被认出,宋朝人,即使是男子也好敷粉,秦亚茹身上那点儿脂粉气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还是在脂粉气十足的教坊里面,得到高枫真传,秦文渊的化妆技术更是高妙,愣是在面容没有大改的前提下,藏起了秦亚茹作为女子细致的一面。
刘诗诗一边替秦亚茹挡酒,一边感叹,可惜啊,高将军这位义弟,年纪太小,一扭头,就见秦亚茹正目光直直地盯着捧着茶水过来的‘月欣’,心里不由吃味,略有些难受——哎,果然,她老了,魅力已经比不上年轻姑娘,月欣虽然才十三岁,可发育的不错,小模样很是显眼,看来也到了要压不住的时候了,她也不想挡人家的路,过几天就提一提,让月欣自立门户吧。
秦亚茹要是知道,自己多看了妹妹两眼,竟然让刘诗诗开始有放月欣去挂牌的意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此时,秦姑娘自然是没注意到刘诗诗美人的心思,目光落在小秀身上,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至少看外表,她没有哪里不好,面色莹润,身量高挑,似乎没有受什么虐待,行为举止,还颇有章法,礼仪学的很好。
这是自然,教坊司可不是外面那些寻常的青楼,在这里的女伎,就没一个规矩礼仪不好的。
秦小秀显然也看到了秦亚茹和秦文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略略有些迟疑,连拖着托盘的手,都颤抖不已。
秦家家破时,秦小秀年纪虽然小,可也有八岁了,早就记事,而且秦文渊的容貌并没有太多变化,就是秦亚茹,即便化了妆,她也一样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