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村寂静无声。
柳氏素手扶额一直在压仰自己的哭声,油灯印着她悲泣的脸,入目哀恸万分。
“我儿,是娘没有护好你。你且先熬着,等你爹醒来我让他去寻你,想办法赎你出来。”
做人奴婢的滋味儿柳氏小的时候就受过,她是幸运的,八岁被卖,十四岁遇上丈夫,十五那年就被赎出来了。
可她的幸运能不能体现在女儿身上又是一回事。
柳氏抚上阿玉的脸,虽忧心忡忡,却仍坚持着一丝好的向往。
“阿玉,外面不比自家,你汗有异香的事切记莫被旁人察觉了。记住娘说的话,莫贪富贵勿出头。如不能明哲保身,以性命为重。”
柳氏说着又哽咽了,女儿的一张脸虽说还有点孩子气,但无奈颜色太好,还身有异香,若不是生在这种乡野粗陋之家,说不准还有一番好姻缘,只可惜命运不济。
她清楚苏夫人不会将女儿送到烟花柳巷那种地方,可就算是大户人家里当丫鬟,也是身不由己。
“娘,我都记住了。”
白玉颔首,圆圆的脸蛋儿摩挲着母亲的手掌,贪恋那一丝温暖。
这晚,母女俩屈膝而谈,直到深夜。
次日,阿玉起得很早,她先熬了粥,贴了粗粮饼子,自己匆匆填了下肚子就回屋去拎了一个小包袱。
原本她是想去父母那屋告别,再出来却发现母亲等在堂屋门口。
“娘送你。”
阿玉“嗯”声,望了眼三个小弟所在的后房,跟着母亲出去了。
时辰还早,天未亮,路径无人,母女俩人走得极慢。
阿玉顾及着柳氏的身子,让她早点儿回去。
柳氏只道无防,走至半道,待天色大亮了才站在小坡上,目送女儿远去。
阿玉走出老远,再回头,母亲还站在那。她挥手,让人回去,想起刚刚母亲让她带信回家的话,泪水直流。
一路黯然,等阿玉去到镇上,小街两旁的店铺已经全开。
苏氏听闻她来了,让人领到小间休息,自己收拾了一番,叫车夫套车进城。
从这里到梁州城不算太远,马车两个时辰就能到,现在出发,她们能赶在中午到达。
朴实无华的车厢,也就阿玉跟苏氏两人。
阿玉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包袱,内心的惶惑更浓,开口小声道,“我以为会有别的人一同过去。”
苏氏一愣,随即就笑道,“阿玉放宽心吧,我虽做着这项营生,家还在镇上,娘家也在落夕村,就算推了别人,也不能随便将你安排了。”
阿玉“嗯”了声,“我晓得。”
马车摇摇晃晃进城,随后在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下。
苏氏先下,让车夫去叫门。
开门的是一个驼背老婆子,她跟苏氏明显认识,见面还寒喧了两句,后面就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往苏氏身后看。
阿玉末开口,微微一拜。
驼背婆子呵笑,很快领着两人进去了,刚踏进门槛,一位尖脸的三十四岁妇人迎过来,跟苏氏简单招呼,鹰勾似的双眼就死盯着阿玉看。
不似那婆子的随意打量,这道视线精明毒辣,像是要将人看穿。
“抬起头来。”
不缓不慢的声音,阿玉攥紧双手与她平视。
四目相对,被苏氏叫着张婶的妇人微微一怔,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看见她的反映,苏氏知道第一关过了。
“婶儿,人都是按你的条件挑选的,要是那家选不上,你也给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千万不能随便放置了。是我娘家那村的姑娘,家里遭了难,不然也走这一茬。”
张牙侩颔首,让驼背婆子领人进去,自己带着苏氏去了旁边的一个小罩房。
阿玉不知道那两人私底还有什么交易,她也算明白了,自己过了眼,经苏氏之手来到正儿八经的人市,等着下家采选。
普普通通的院子并不大,看着只有一进,阿玉偷偷望了两眼,左右厢房的门都上了锁,而那窗口处却有一些人在偷看。
那里面的小姑娘高矮不一,都是巴掌大的清瘦小脸,睁着双惶恐审视的眼晴,毫无生气,怏怏不安。
这些人里面,应该有些也跟自己一样吧,无奈离家,或是被人强行送出来。
在这之前阿玉还没多少自觉,如今完全清醒,今时不同往日,以后的命运由不得自己。
“进去吧,这几天住这儿。”
驼背婆子开门,阿玉踏着小碎步入内,那里面并非空着,已经住着三人。
这三人不似前面所看到的那些瘦弱,年纪有大有小,却都有一个共通点,脸圆,微胖。
如此再想想自己,跟她们也都是一样。
房间门很快又被落锁,阿玉看了眼靠墙的两排大通铺,找了最里面的位置放下包袱。
带着霉味儿的房间,被褥也像是被人遗弃般,又旧又潮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污迹。
阿玉默默整理着,等一切收拾好了,才发现另三人瞪着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
在她们眼中,新来的这个姑娘有点怪。来到这里,她们都会先暗自神伤,这人怎么一幅坦然接受的样儿。
“喂,你叫什么?”
靠窗而坐的赵暧开口了,她的年龄跟阿玉相仿,身形在几人里面最瘦,除去脸形偏圆,别的地方只能说稍显丰满。
这跟胖搭不上边,看起来反而矜贵富态,福气满满,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阿玉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儿为何会出现在这,她轻轻答道,“我叫白玉,大家可唤我阿玉。”
“白玉,这名儿倒是跟你挺配的。”赵暧的口气有一丝轻挑,“我说,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家穷。”
阿玉原本不想答她,可她惯不是惹事生非的性子,再加上这三人先她而来,是否已经抱团还不好说,想想还是低调为妙。
“就你这样还家穷?”
赵暧忍不住笑,看向阿玉的眼神又怪异了一些。
阿玉无话,也无心去解释自己从小到大光吃素食都能这个身形,天生胖兔子的命,一般人说不通。
墙角那位像个闷葫芦,赵暧后面也没再找话,坐在铺上无聊发呆。
中午,先前的驼背婆子送了饭食进来。
一人一个馒头,外加半罐子凉水。
后面的几天,日子也都是这么过的,人牙婆害怕小丫头们跑路惹麻烦,除非带出去,轻易不开门放风,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滋味自是不提。
这些天阿玉所在这屋也陆续来了三人,不光颜色好,还都是微胖体形。
之前来时看过别屋的情形,阿玉心想,她们这是被专程分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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