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出言不逊,可惹恼了玉梨,她叉着腰拦在他面前,大声斥道:“这位是云府的三小姐,也是这绸缎店的新掌柜的,你这老头,可看清楚了!”
曹如意一怔,登时挂上一脸笑容,小跑几步到云蘅跟前,点头哈腰道:“呀呀,小的有眼无珠,没有认得出三小姐,还请小姐您见谅啊!”前些日子才得了云府里的消息,说是云府有小姐要亲掌生意,故而这铺子一直拖到今日都没有卖出去。
哪曾想,今日便上门了。
“小的姓曹,攀个吉祥如意的名儿,叫曹如意,三小姐有事尽可吩咐!”
这曹管事十分上道,一边叫小伙计抹干净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一边自己亲自端茶倒水,忙地不亦乐乎,“您来之前可知会一声,小的好把这店子好生收拾一下。”、
云蘅却直奔主题,问道:“账册还在吗?”
“在是在……”
“去将账册拿来给我瞧一瞧!”
曹如意有些为难,“那账本之前被大掌柜,噢,不不,是那秦大成,弄的不成样子,烂账呆账一大堆,还有他私吞挪用的,却做假弥补亏空的……”
云蘅似笑非笑,瞧着他问:“曹管事,你是觉得我看不明白?”
曹如意一惊,抬头,却见眼前这少年模样的云蘅,眼神清冽如泉幽深如潭,似洞悉世间万事万物一般,那左颊上一道伤痕又叫她整个人显得沧桑又神秘。
这哪里是个刚及笄的少女?他身经商场数十载,虽然始终不成气候,可所见的商贾多了去了,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可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却丝毫不逊于个中老手啊!
曹如意下意识地想要揩一揩额上不存在的汗,心中那丝轻慢糊弄之心早就消失殆尽,“小姐稍等,小的立即取来。”
不多一会儿,曹如意并那伙计便搬着一大摞藏蓝色的账本子进了厅堂来,“小姐,这是近五年的账册,请您过目。”
云蘅站起身来走近,那账面上布满了灰尘,还有细细的蛛丝,云蘅微微皱眉,轻轻地拂去,打开第一本。
云蘅看的极快,一双黑眸紧盯着账册,似眨也不眨,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空气都似乎凝固起来,唯有那沙沙地翻书声。
越看,云蘅秀致的眉头拧得越紧,那周围的几个人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句。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云蘅微微吁了口气,阖上最后一本,只慢慢地道出一句:“好一个秦大成……”
一个日进斗金的旺铺被这刁钻贪婪之辈硬生生地弄成如此半死不活!不仅货源全断,连客源也全都没了。
这几年,秦大成一门心思想着将钱攒入自己的药包,对外拖拉货款,信誉极差,又偷工减料,导致布料和成衣的质量差款式旧,以至于后来贱价出卖都没多少人要!
诚然,这店铺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既无信誉,又无口碑!而这信誉和口碑又绝不是一两天能积累起来的。
云蘅沉默了良久。此时,门外天光正好。
暮春时节,白日也有些燥热了,枝头隐约有几声蝉鸣。这条街并非蓟京最繁华的街道,虽无如织的人流车马,但胜在环境清幽。
“曹管事,我隔日再来,这几日,你先使人将铺子里清理干净,这不应要的一干物事全都扔出去。”云蘅淡淡地吩咐着,似乎并不急着决断。
曹如意忙不迭地应着:“小姐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云蘅正欲离开,刚走到门口处,却又回头看了曹如意一眼,问:“曹管事,店里生意如此差,你何以一直呆在此处?”
曹如意此时方蹙起眉头,敛去几丝笑意,只留一丝苦笑:“我从做学徒时期,便呆在这儿,平生没什么本事,就只会吆喝几嗓子,要说离了这儿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小的还有一家老小,是要吃饭的呀!所以不瞒小姐,小的已应承了隔壁街酒楼的差事,去那做个管事,只待小姐熟悉了店门,小的就要离开了!”
云蘅点点头,“我若是你,也会这般做的!”又微微笑道:“不过,曹管事,若是你还愿意留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不仅薪俸照旧,我还会多给你两成!你自己考虑吧……”说罢便领着玉梨和芍药上了马车,只留曹如意一人还愣在原处。
马车上,玉梨问:“小姐,那管事既有去意,你为何还要留他下来做事?”
云蘅抿着嘴笑了笑,却不答她,只对芍药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芍药点点头,“曹管事毕竟是老人了,他对生意场上的事可是比咱们都要精通许多!还有……”她看了看云蘅,见她正在仔细听,便又道:“这人灵活又有些狡猾,是个真正的生意人。”
云蘅笑道:“不错,生意场用生意人,不过,他贵在还有一分真心。”
马车行到半路上,正欲回府,云蘅却叫住车夫:“去太学馆!”
云蘅命车折去太学馆,她拿着庚帖去换领考帖,太学馆的监事将考帖递给她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了几句:“你是最迟一个换考帖的了,再过些日子,明若轩就要开考了,错过今年就得再等两年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吧!”
云蘅很客气地致谢。
芍药和玉梨皆不知她此举有何用意,明若轩,这个名字对于她们来说太过遥不可及。
云蘅朝着她二人晃了晃手中赭色的小册子,面上是久违的愉悦,“我决定参加明若轩的考试!”啥?玉梨口无遮拦:“小姐,你不是还要当掌柜的吗?怎么还能去当女学生?”
“谁说,当女掌柜的,就不能当女学生?当女学生就不能做女掌柜的了?”云蘅的语气是戏谑的,芍药噗嗤一笑,虽然她也不懂三小姐的意思,可是她全然相信三小姐定有自己的谋划。
此时,日上中天,已是晌午,云蘅领着二人在就近的酒楼用过饭,便又直奔回春堂而去。难得出来一回,怎么着也得去瞧瞧自己的第一家正儿八经的铺子。
她本以为傅云堂今次恐又不在,可谁知却和他碰个面对面。
傅云堂满脸惊喜:“东家,我正愁寻不到你!”
“什么事?”云蘅有些疑惑,但是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了。
傅云堂毕竟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见旁边有玉梨和芍药二人相陪,便不敢轻易开口。云蘅当她猜得出他心中所想,于是说道:“无碍,都是自己人。”
傅云堂这才将她们引入后堂,平时沉稳的脸庞今朝居然划过一丝喜悦道:“东家,那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