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硕蹲在地上,平淡的说出“我要学刀,我要变强!”。屠户的心被触动了,这眼神多么像年轻时的自己啊!
就是这样,纯粹,执着,坚定!
“来,肉熟了,先吃肉!”
屠户干笑着捞出,一块肥瘦相见的山猪肉放到陶盆里。用小刀切成合适的小块,撒上些粗盐,递给胡硕!
胡硕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瓦盆,闷头吃肉。
啊巴啊巴——
哑巴手舞足蹈指着沸腾的肉锅,又指了指胡硕,仿佛是在告诉屠户不要忘了他!
“你娘的,给你!吃肉的时候,从来不见你傻!”
屠户没好气的捞出两根大骨头,扔给哑巴。
哑巴也不嫌烫手,抓着热气腾腾的骨头棒子就往嘴里塞,即使烫的龇牙咧嘴,也是一刻不停。那吃相实在不堪入目,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
屠户则给自己捞出一根骨头,用小刀剔下上面的肉,慢条斯理的嚼着,不时瞥一眼闷头大吃的胡硕。
瓦盆里的肉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就像屠户平静面容下,波涛汹涌的心。
“为什么学刀?”
“我要成为世间最强的刀!”
“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仙,为何你敢言是最强!”
“因为我就是最强!”
“哈哈,好!
那一年,一老一少蹲坐在赤阳西坠山巅,佝偻的老者畅怀大笑,腼腆的少年目光如火。
那一日之后,世间便多了一口最锋锐的刀。
“到底是谁!!”
“啊——我恨——”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意气风发的少年狼狈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里流出的是两行血泪!
枯坟前放着一口断刀,墓碑上是鲜血写上的墓志铭。
世间仍有他的传说,却再无那畅怀大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灭我山门?”雷声隆隆,一人悲恸绝望,拄着一口断剑指着另一人心口。
昔日辉煌的山门,世间传奇的剑仙门阀,此时寂静无声。
雨越下越大,汇聚成小溪,奔涌而下。只是那溪水的颜色,却是刺目的猩红!
雷霆划过长空,亮光照耀在一名高大男子。冷漠的脸上,那双眼睛越发深邃,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漠然的看着面前陷入疯狂的男子。
“哈哈,八绝刀!世人敬畏的八绝刀!居然也有不敢开口的时候!”
“不错,你那个老怪物的师父的死,我也也参与了!”
“杀了我啊!动手啊!”
执断剑的男子歇斯底里的大喊,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人,是无穷恨意!只是脸上那两行血泪,却是无数悔恨凝成的。
刀光一瞬!
清亮如月华般的刀光,照亮了世间,细如发丝的刀痕划过,雨幕横断!
断的不止是雨幕,还有一颗流着血泪的头颅......
“不要让他逃了!”
“这次一定要斩了他,为死在他刀下的万千冤魂平怨!”
荒野山林间,神色漠然的男子踉跄前行,身后数里范围,大批追踪者尾随。这些人或是驾驭飞剑如流光电掣,或是骑乘妖兽,宝光随行!
刀光裂空,鲜血如雨,随着冷漠男子被宝光当胸穿过,坠落山崖。
这场浩浩荡荡的围猎,终于落下了帷幕,世间再无——八绝刀!
八绝刀,让一个时代都刻上了悲恸的印记——
“屠户伯伯,我还要!”
胡硕捧着瓦盆眼神清澈,憨憨的开口,红彤彤的小脸油光闪亮。
啊巴啊巴——
哑巴意犹未尽的吮吸着骨头棒子,同样寄希的看向屠户,悄悄吞咽着口水。
“哈哈,管够!”
“你娘的!你个傻子,吃相真他娘的恶心!”
屠户大笑,却麻利的从滚沸的汤水中准确的捞出肉食。看着小胡硕和哑巴较劲一般,大口咀嚼着肥美的山猪肉,心里那一丝芥蒂像是也如蒸腾的热气,慢慢飘散。
胡硕终是胜了一筹,抹了把小嘴一脸得色,与屠户打了个招呼,屁颠屁颠的跑了。
一旁的哑巴有些兴致缺缺,可怜巴巴的望着屠户,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些许的安慰,又似乎像是看到屠户内心的波澜,在为他惋惜!
“你娘的!有时候还真不像个傻子!你能跟他比?你三个加起来也吃不过他!”屠户没好气的踢了哑巴一脚。
后者挠挠头,在屠户一脸嫌弃中,咧嘴傻笑。没一会,远处又传来啊巴啊巴的叫唤——
胡硕躺在寨子口的茅草堆上,眺望红彤彤的赤阳。嘴里含着根儿草茎,在舌头的拨弄下,小草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唇边旋转扭动。
哑巴看的新奇,有样学样,奈何他是真的傻。没有哪一株青草,能在他嘴里坚持过一刻钟,基本没一会就被他直接嚼了!
胡硕歪头看着抓耳挠腮的哑巴,呵呵的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孩子。
照例,胡硕是寨子里最早起床的人,一路小跑直奔卧牛潭。他要去练拳,是教授他的三式开筋锻骨的招式。
自从与金龟不愉快的遭遇之后,他真切的认识到了那诡异黑雾的可怕,必须在它把自己吞掉之前,变得更强才行。
他并没有埋怨屠户不教授他刀法,老瞎子曾对他说过,不仅是他们的寨子。整个瓦罐城以西山林里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是一群可怜人。
因为,这里是雪石洲最出名的流放之地。在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在雪石洲王朝流放的囚徒,也有一些仇家太过强大,在这荒蛮之地苟活的人。
屠户不愿教他,自有一套道理,说不定同样是有难言之隐。
虽然他心里都懂,也难免有些小失落。毕竟是孩童般心性,这种小失落没过一会就被他抛诸脑后,先是收拢好捕捉小黑条的鱼篓。这次收获还不错,足足有十七八条。
“瞎子爷爷家里还有,这次就不给他了。屠户伯伯整天吃肉,倒是可以换换口味!”胡硕打定主意,准备将今天捕捉到小黑条送给屠户。
赤阳照耀在水潭上,橘色的光芒随水波荡漾,如同鳞片一般。
不远处,一名稚童正在一丝不苟的,重复习练三个固定的姿势。拧腰耸肩,曲臂直拳,拳抵腋窝开肩背。
三个动作枯燥而简单,换做一般孩童早就厌烦了,更不要说一直重复。
胡硕却是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抗衡黑雾的手段。即便苦,即便累,可与自己被吞掉的可怕后果,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胡硕拎着汗水浸湿的衣服来到水潭边,准备洗漱一番。
哑巴正蹲在潭边的石头上,巴巴的看着幽深的水潭出神,似乎是在等什么东西忽然浮出水面。
“哑巴叔,你又来看那只老乌龟?”
“啊巴啊巴——”哑巴闻声,扭头对胡硕咧嘴一笑,又扭头巴巴的盯着水潭,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胡硕摇摇头,便不再理会,来到浅水处,洗刷完衣服晾晒在石头上。然后整个人赤条条的躺在水里,开始发呆!
直到哑巴的声音将他惊醒,抬眼看去,一头巴掌大小的金龟正探头探脑的偷看他,见他睁眼,哧溜一下又钻进了水底。
没过一会,这个家伙又悄悄浮出水面,惹来哑巴一阵叫唤。
金龟简直要气炸了,这个傻哑巴太可恶了,无论它从哪里冒出头,总能在第一时间被哑巴发现,啊巴啊巴个不停。
“你个傻哑巴,就不能安安生生做你的哑巴吗?”
“是不是因为你太烦人,别人才把你毒成哑巴的,一定是这样!”
金龟气不过,吐出一串泡泡。
哑巴不干了,像是听到了金龟的骂声一般,气的瞪大了眼睛。指着金龟张牙舞爪,嘴里还是啊巴啊巴叫个不停,语气比之前要凶残许多。
“哦豁,哑巴倒是不傻!竟能懂!”
“可你又奈我何?哈哈,哑巴!臭哑巴,傻哑巴——”
金龟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小短腿一边蹬水转着圈儿,一边直接开口,一串串惹人恼火的话从他嘴里蹦出。
“啊巴啊巴——”
哑巴急了,抓起一旁的石头就砸,可惜他的准头和小胡硕差太多。
十几个石块愣是没有一块挨着金龟,惹得金龟一阵大笑,更是肆无忌惮!
卧牛潭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名痴傻的哑巴抓耳挠腮的,不断朝着潭水扔石头。一只巴掌大的金龟,发出阵阵大笑,甩尾巴扭屁股,好不得意!
“嘿嘿!真好玩!”
“哎!打不着!”
“傻哑巴真笨,打不着!”
金龟越发嚣张,为了刺激哑巴,他不惜主动游到哑巴近前,炫耀般的摇头摆尾,使劲撩拨着哑巴的怒火!
胡硕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小金龟,后者顿时打了个哆嗦,呲溜一下窜出去老远,瞪着两只小眼与他对视。
啊巴啊巴——
哑巴可怜巴巴的望向胡硕,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般,扁着嘴,就差哭了。
“没事,哑巴叔,我来帮你收拾他!”
胡硕站起,双手叉腰,浅浅的潭水刚刚没过他的小屁屁,指着小金龟就是一通大骂!
“一巴掌把你打出屎来——你个该死的老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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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炮一般的言语如雨点般砸向金龟,忽略掉小胡硕光溜溜的屁股,还真颇有马寡妇的三分神韵。这些恶毒的言语,大多都是马寡妇用来问候老瞎子,还有一些是跟屠户学的!
金龟被呛的直翻白眼,刚想要还嘴骂回去,可一想到胡硕身上那诡异的事情。到嘴边的谩骂,又被它强行咽下,别提有多憋屈!
啊巴啊巴——
哑巴看的两眼放光,还颇为狐假虎威的朝金龟咧嘴做咆哮状,惹的金龟不住的翻白眼,差点没被水呛死!
从这天起,卧牛潭的清晨总是会听到,有人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数落一只金色小龟!
终于金龟熬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小子,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