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熟悉的家门，林默匆匆的脚步突然有些迟疑了起来。

他不敢上前！

他怕，怕知道那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虽然他心里早已有数。

可他不依然断告诉自己是别人打错电话了，是佳佳在跟自己开玩笑，是医生弄错了……

他的父亲怎么可能舍弃他们，一个人离开呢？

看着那还在鲜红的对联，那是两个月前他们一起贴的啊！

他才刚刚离开家不到两个月啊，怎么会，父亲怎么会就这么离开了？

他耳边明明还缭绕着父亲那慈祥的声音。

“路上小心点，到了记得打电话回家报个平安。

钱不够记得打电话回来，别那么省。

在学校里么好好读书，要好好跟同学相处，别人有难处，要学会帮助别人。

不要想着家里，好好读书，报效祖国。”

……

都还没有看到我毕业，都还没有看到我娶妻生子，都还没有看到佳佳穿上婚纱，都还没有过上好日子……

你怎么就走了，你怎么舍得啊！

“爸，你怎么舍得！”

再也压抑不住，林默一下子悲鸣起来！

听到声音，门一下就开了，林佳立即跑了出来，就看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眼睛通红的林默。

一看到哥哥，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林佳又一下子哭了出来。

漆黑的夜色下，一户对联通红的门前，年轻女子抱住男子，两者皆都泪流满面、眼神悲痛。

屋子里有着四五个人，这时都齐齐的站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女脚步踉跄的走了出来，看起来魂不守舍。迈门槛时要不是旁边人扶着肯定已经摔倒了。

“阿默，回来了，肯定还没有吃饭吧，妈妈给你做。”

抬头看着母亲那通红的眼睛，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庞，林默一阵阵心痛。

那是痛不欲生的痛！

林佳似乎也察觉到了母亲的到来，对着妇女道：“妈你赶快去休息吧，我来弄，你才刚刚醒过来，就不要出来了。父亲刚走，我可不想母亲也……”

“佳佳！”

看到哥哥严厉的眼神，林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泪只是一个劲的流。

看着妹妹那憔悴无比的脸颊，林默伸手温柔的擦干妹妹脸上的泪水，宠溺道：“不怕，你还有哥哥，还有妈妈。”

转而看向母亲，嘴角勾勒出一个让母亲放心的笑容。

林默很伤心，但是他知道这个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了，他不能再倒下了。

父亲走了，那他就接过父亲的担子！

悲痛、流泪、伤心、逃避那都很简单，不过顺从内心，让感情宣泄出来，这有什么难的！

难的是去接受它，面对他。

林默起身拉着妹妹冰冷的手向着母亲走去。旁边几个中年男子看着一家三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塞在了胸口。

……

深夜，叔叔伯伯们也已经被母亲劝回去了，而母亲也耐不住林默、林佳的劝说躺到了床上。

他知道母亲的心思，虽然两人平常经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即使过年也可能因为一些东西买贵了而吵架，但是林默知道两人感情是好的，不然也不可能风里雨里走了这么多年。

要知道母亲过来时，家里还是烂瓦房，不时还会漏雨。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没有一句抱怨，跟着父亲一苦就是这么多年，最终有了现在的小平房。

林默不是很懂他们的爱情，但是他知道两人是相爱的。

林默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将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妹妹抱到床上。然后就那么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堂前，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容颜。

十多年一晃而过，父亲的脸上早已沟壑纵横。

他知道父亲今年不过四十六岁，和一个耳熟能详的明星似乎同龄，但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多岁。

林默心头产生几分可怜，那是对父亲的可怜。

要不是有了自己兄妹二人，怎么会让父亲如此？

要不是有了自己兄妹，父亲也就不会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也就不会有那种意外了。

“果然，命运半点不由人啊！”

……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屋子里母亲在帮父亲沐浴更衣，想让父亲干干净净的走。林默没有进去帮忙，他知道母亲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父亲说，本来要说一辈子的，可父亲却舍下母亲，早早的走了。

人走了，可苦的是活着的人！

林家人心情痛苦，可他们依然想让林父安心而体面的离开！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这些繁琐的习俗，不过林默都在大人的指导下一丝不苟的完成了。

从请风水先生勘探墓地，设置灵堂，选择棺木，买纸火（人死后，有竹子与质一起制成的各种各样生活用品，以前有马、房子、象、轿子等，现在与时俱进还有车子，别墅，仆人，手机，电脑，电视……应有尽有。）

请人准备宴席，请帮忙的，管事的，洗碗的，打饭的，端盘的，做菜的，发众（给帮忙的发烟啊什么的），还有通知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

一应种种，林默基本上都弄了一遍。

林默知道父亲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就那么走的，不想搞什么宴席。一群活人去吃死人的饭，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他觉得这样太浪费，可是林默、林佳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尽管只是为时已晚，但是还是想做一些什么。

为那个沉默了一生的庄稼汉子体面的离开！

村里习俗，晚上灵堂大体设置好后，将逝者放于其上，头枕‘长鸣鸡枕’（绣有雄鸡的枕头），枕侧放‘招魂草’（谷草），草边放‘招魂幡’（白纸剪成），在正门口放‘引魂幡’（取杨柳枝叶做成）。

这些弄好以后，还要请人做法。

屋里道人拿着拂尘，沾着神水，绕着灵体四处挥洒，先左三圈，然后右三圈，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可能是‘鬼语’吧!

说是招魂，以免小鬼误拿生者魂魄。只有招不回来，才说明一个人真的死去了！对此林默没有说什么，尽管他早已看到父亲魂魄全散，哪里还有一丝活气。

大概十二点整，终于准备收棺入殓，寿衣放置，男子不三女子不四。

孝子孝女披麻戴孝，先在棺底撒上一层石灰，再于棺底按逝者年龄抛撒钱币，必须为古钱币才行，再铺撒五谷，孝男孝女为死者‘净面’（用净棉絮蘸水擦洗死者脸庞），之后缓慢置入棺中，披上白布，谓之‘披金戴银’。这些弄好以后就请卖棺材的来主持棺殓，其中又是一番讲究。

这些差不多弄好以后，就是守灵了，孝子孝女身着缟素跪坐在堂前日夜不离，守着‘长明灯’，烧着‘纸火钱’，直到出殡。

不过这些年来，村子里这方面没有那么讲究，不需要七天七夜必须守着，不过灵前总得有人在不停的烧着“纸钱”……

忙了一天，林默就仿佛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面无表情、麻木如提线木偶。

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不过还好现在没人打扰他了，母亲伤心过度，加上这些事，被林默强拉着去睡了，佳佳也被林默叫去陪着母亲，至于守灵，就由林默一个人来就行了。

林默穿着孝服，跪在堂前，拿着打好的黄色纸钱一张一张的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