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二年五月,宁州、鄱州、舜州等地仍有小股官军负隅顽抗,然而大势已去。朔州军和北的岱州军会合,围攻着最后的那些燕州的城塞。
或许仍有人对京师方面心存幻想,但是接管了宁州和鄱州大部分土地的奉义军与北方的东海派的联盟,已经让绝大多数仍在观望的地主官绅认清了形式。
而为了让所有人都明白将至的结果,孙正然和改名做吴达的吴大,率大军和各自心腹来到了豫城郡——舜州的治所。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云陟明拄着拐坐在城东的一处工地边,就在一个月前,吴大下令在这里修一座大庙。吴大对于修祖庙没什么热情,毕竟他连自己的爹妈是谁都不清楚。他下令修的,是一座“万民庙”。
她手中翻着一个不厚的小册子,时不时发出几声嗤笑,而不知何时,一个身影来到她的身后。
“在看什么呢?”
云陟明回头一看,发现庄赦站在自己身后,笑了一声“吴大给自己编的故事。”
“给自己编的故事?”
“嗯,就是那种历朝开国皇帝最喜欢的东西,说自己出生时有什么异象之类的,”云陟明看着手中的书本“吴大并非某个妇人所生,而是某日一座废弃的万民庙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孩子。而一个捡到他的老人将他养大,靠着乞讨过活,后来与林家兄弟为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庄赦微微皱起眉头“啊?这么简单?”
“我概括的比较简单,说细了的话,一天说不完,”云陟明一摊手“总之,他的意思就是他是天意所生,万民所养。谁是他的父亲谁是他的祖宗没什么太大意义,因为他是为万民而生的。”
“听着像什么教派的教祖。。。”
“的确,”云陟明点点头“说正事,那两位呢?”
“她们俩带着树直奔京师了,”庄赦知道云陟明谈起的是霞衣女,直接回应道“怎么了?最后阶段,需要她们俩?”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横贯南北的大地脉突然活起来了,陵云山龙脉直接串联了燕州和朔州龙脉,你不用再跑一遍北边了。”
“哦?你的意思是,直接朝京师进军?”
“对,”云陟明从旁边的包里掏出地图“现在九州地脉已经活了。”
“清安。。。或者说,钦天监,他们要续龙脉,对这些事情有什么影响?”
听到这话,云陟明的双眼都亮了起来“有,我们要做的事情更少了,续龙脉。。。如果我们能刚好赶续龙脉当天触及西山龙脉,那我甚至不需要打下更多楔子。。。”
庄赦点点头“可以,那我需要做什么?”
“等,在哪等实际意义不大,等到他们开始续龙脉的仪式,然后在灵气聚集在西山的时候,动手。”
“那我直接去西山了。。。反正这些联军和他们江山什么的,和我关系不大。”
“嗯,你去吧。。。”云陟明眼中不知为何流过一丝落寞“四土寂静,国永澄清。。。”
庄赦似乎没听清云陟明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你去吧。”云陟明看着庄赦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已经高高筑起的夯土台“去吧,去吧。。。我也该,准备做我要做的事情了。”
云陟明站起身,看着旁边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黑猫“走吧,我需要休息休息,过段时间还要帮吴大他们做件怪耗体力的事情。”
说着云陟明,抱起了猫,而黑猫开口道“你想过,复仇完成之后,要做些什么么?”
“没有,但是那不重要,”云陟明朝豫城郡城走去“母亲把我送到那边,是希望我能快乐地度过余生,可能,我要遵循她的遗愿,在成功之后,好好活着吧。”
“好好活着。。。这是我听说过的最简单,但是也最难的事情,”黑猫低声说道“好好活着吧,你这样的人,不想着征服世界,已经是一大善事了。”
豫城郡是五朝之前的古都,旧时的殿宇楼阁都已经灰飞烟灭,但是仍留下了许多夯土台。万民庙建于豫城太庙旧址的夯土台之,石砖和木石多数拆自其他楼阁庙宇。
改名做吴达的吴大身披龙袍,头戴玉冠冕疏,身边跟着身着凤冠霞帔的孙染,两人顺着长长的阶梯,缓缓走万民庙的大殿之前。殿的最里面,并无塑像牌位,仅仅有一件极其普通的东西。
一座大鼎。
一座大到有两人高的巨大铜鼎,面是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万民鼎”。
吴达和孙染缓缓地走过大殿正中间的走道,两边是坐在蒲团念经超拔亡魂的无数僧侣。他们两人走到万民鼎前,跪在蒲团,三叩头,随后缓缓从梯子登到万民鼎鼎沿,将三根通天香插了进去。
两人又缓缓走出万民庙,大殿门口,候着许多人。岱公孙正然,辽郡郡公高彤,海北郡郡公陆斌,中书令沈益还有吴尔旦、白徒紫等数位将军,他们见吴大走出来,除了孙正然以外,纷纷跪下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吴达依旧不是很适应这个皇帝的身份,微微点头,朝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高声道“开庙祓禊!”
玉阶之下,已经搭好了一个极大的木台,而旁边则星星点点拱卫着六个较小的木台。士兵们点燃那较小木台下的柴草,台子面则是已经杀好的六畜。
云陟明站在最大的那个台子,此时此刻,她的周身,终于又一次变得和她的童年还有少年时期一样了。
无穷尽的细碎低语持续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一切物体的表面仿佛都附着着许多一看就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东西,诸如一片片的卵泡或是几颗鲜红的眼睛,亦或是如卵泡一般扎堆看着云陟明的眼睛。
那细碎的低语,无法听清,但是她也早就知道,听到那样的声音不必探寻,因为那声音不意味着任何以人智能够探索触及的东西。
她身披纯白带金边的祭袍,她单手拿着一座棒槌大小的银铃树,将铃树前端朝着天空,缓缓轻振两下。
听到这里两下铃声,周围的乐师纷纷敲起编钟,而云陟明,则舞动着手中的铃树,唱了起来。
那并不是任何人所听过的语言,大量的卷舌音加弹舌音,配合着高亢婉转的唱腔,仿佛什么天人正在向着大地歌唱。
周围几个燔祭的小木台的六畜已经被焚烧殆尽,其烧出的黑烟缓缓升天空。而天空中本来飘飞着的白云,则如同被那黑烟所浸染一般,缓缓地染成黑灰色,而后覆盖整个天空。
“这是怎么回事?”孙染把脑袋朝吴大的方向微微倾去“哪来的神婆?”
“看着就好了。”
吴达知道云陟明的能力,前段时间云陟明跟他讲了她会在大祭做些什么,他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只言片语。
“你要是想过日子的话,就好好说话,”孙染面无表情地淡然说出了这句话,似乎是女孩身有着自她父亲处继承来的杀气,吴达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我前几天和她商议了一下大祭时的问题,她说,九州疲敝,皆因妖邪作祟,她要将邪气聚集至一处,召来妖邪,然后斩无鳞无羽无毛之兽,然后将那兽封印住。。。”
“然后天下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