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色深沉,天上无月无星。有风,狂风。
郧阳城的百姓在天刚刚擦黑,就一个个瑟瑟发抖着钻进被窝里。自黄昏时起,天上就金蛇腾跃银龙乱舞,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向着天际流窜。郧阳百姓靠着大山生活,从小到大都有自祖上传下来的山精水怪的传说,但是面对整整两天的电闪雷鸣和狂风,却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不由得联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存在。
或许白天人们还有兴致向那乌云最深沉处打量几眼,感叹几句“这鬼天气”,明明三伏天却冷地人要翻出冬衣穿上。一些熊孩子还会抻出稚嫩的手掌,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然后向着天空大喊一声“急急如律令”,惹得大人一阵大笑。
但如今正值夜晚,整座城里黑灯瞎火,在狂风肆虐下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早早躲进被窝里的人,一边发着抖一边盘算着,明天是不是应该盘个炕。听走南闯北的客商说,郧阳隘口之外的北方太冷,那里的人们为了渡过漫长的冬天,会在卧室里盘个炕。只是这炕该怎么盘,如果刚盘好这见鬼的天气突然见晴,岂不是惹邻里嘲笑?
郧阳百姓在纠结中慢慢进入梦乡,此时那白天乌云最深沉处,城南数十里外的山林里,一个白衣老者正凌空而立。他真的脚下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如履平地般地站在空中。在他的身边,一把宝剑正发出微微嗡鸣,剑尖轻颤着对着他面前之人,似正准备着择人而噬。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红衣中年。中年一样的凌空而立,他的宝剑被他持在手中,但在他的身侧,却悬着一块式样古朴的铜镜,镜面上正在流光溢彩。
此时这红衣中年神色里有些愤愤,冲着白衣老者道:“陈芳!你当真要如此欺人太甚吗?你们南域宗门大战,与我何干?”
“董千里你不要装糊涂,我为什么要追杀你至此,你比我清楚!”白衣老者,也就是陈芳冷冷地道。
“就因为我是散修?你们还讲不讲理了?”红衣中年董千里气急败坏,质问陈芳时更是带了丝丝杀意。
“百年前,你的义兄被林家族老所杀,你为了给你义兄报仇,竟屠了林家满门然后不知所踪!五十年前,你找到了一处古墓,找了近五十个修士与你一同进入古墓之后,你为了得到墓中法宝,竟活祭了那些同道后,又一次不知所踪。”陈芳脸上布满寒霜,冷冷地道:“如今我南域六大宗门大战在即,你在此时突然现身究竟意欲何为?”
“哼!你们想地倒挺周全的,但是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追杀我数十万里来到这里,而这里是禁灵之地!”董千里先是轻笑嘲讽,但很快就杀气腾腾地厉声喝问。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禁灵之地,可那又如何?”陈芳虽然如此说,但他提起“禁灵”二字时,眼中仍然闪过一抹忌惮。“这一路上你的法宝已经没剩几样了,便是在禁灵之地,你又能挣扎多久?”
“哈哈哈哈,陈芳,你以为我没有一点准备,敢如此大模大样的带你来到这里吗?”董千里神色中闪过讥色,突然在其腰间小口袋上一拍,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玉瓶,拔开瓶塞之后,仰起头将里面的东西一口喝下。
陈芳看着董千里的动作,脸上先是闪过不以为然的神色,道:“丹药嘛,我这里不多,但杀你足够了。”
说着作势正要取出什么东西,突然他神色微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董千里,失声道:“灵液?你怎么可能有灵液?”
董千里看着陈芳的表情,很享受地将手中空瓶随意扔掉,又一次哈哈大笑,神色疯狂地道:“陈芳,你这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我也不防告诉你,我早已加入了云阳门,正好是你们青阳门的死对头!今日一战,就当是六大宗门大战的开始吧!”
说着,只见董千里手捏法诀,悬在其身侧的古朴铜镜突然光华大盛,自镜子里激射而出的一道黄色光柱直冲着陈芳而去。同时,董千里宝剑猛地一挥,自宝剑上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芒,一道极其凝实的光剑,与铜镜的光柱一起向陈芳袭去。
面对董千里的突然发难,陈芳并没有多少惊讶,只见他左手向前推去,一道阴阳太极图凭空幻化。没有结束,太极图中的阴阳双鱼迅速旋转间,其外侧有八个卦象次第出现,形成了一副耀眼的太极八卦图!
轰隆隆地巨响传来,太极八卦图将董千里的光剑迅速磨灭,而陈芳身侧的宝剑瞬间变成了近十丈的巨剑,并且一剑向着那铜镜光柱劈斩而下!
隆隆巨响连绵不绝,传进郧阳城之后,或许白天讨生活太累,熟睡中的人们只是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棉被,嘴里嘟囔几声,然后继续着美梦……
距郧阳千里之外,有一座规模与郧阳不相上下的城池——历州。历州城四四方方,粗略看去竟有四十里周长。城中鳞次栉比屋舍绵延,钟楼鼓楼等尺是木质建筑。但唯有一处宫殿群,却是厚重的石质建筑,这里是历州城主府。
在壮丽宏伟的城主府议事大厅里,历州城主且重端坐主位,其左侧第一位是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甲胄青年,右侧第一位是一个白衣书生,此时一边听着厅中的汇报,一边悠闲地摇着手中折扇。
除了这些人之外,议事厅的十多张座塌上,都坐满了人,这些人身穿常服与身披甲胄者各半。大厅靠墙堆放着大量的冰块,令人奇怪的是,那些身着甲胄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反而是穿着宽松常服的人,不时地抬手擦一下额头的汗水。
而此时大厅里正有满头大汗地青年道:“以上就是卑职打探到的消息。而且,卑职还听说,郧阳不止南面城墙尽数倒塌,在城墙倒塌的第二天早上开始,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说完之后,城主且重轻轻挥手,道:“你的功劳本城主记下了,等消息进一步确认之后,本城主定要好好赏赐于你。”
等青年军士千恩万谢中退出议事大厅后,且重看看右手边的白衣书生,却问着自己的长子道:“且淹,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且淹三十多岁,正处在男人的黄金时期,其浓眉大眼留有微须,配着一身甲胄看起来很是成熟稳重。只听他道:“父亲,算上刚才那个斥候,已经有三人说了同一个问题:郧阳城的南城墙已经尽数倒塌。父亲,儿子认为,我们应该出兵!”
且重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姓林名书浅,如今出任城主府长史一职,他四十来岁的年纪,因为平日里保养得当,令他乍一看去,似比且淹还年轻一些。
见城主目光看来,林书浅停下摇着的折扇,向城主抱拳道:“学生认为,我们如今有两个事要处理。第一,我们要准备接待鄂城来使。第二,”林书浅向且重沉声道:“我们应该开始招募新兵了。”
林书浅话音刚落,且重尚未表态,大厅里的文武们就开始嗡鸣四起。具体来说,身穿甲胄着个个眉开眼笑,而身着常服者个个擦着汗水,愁眉苦脸着窃窃私语。
鄂城、历州和郧阳三城,在这方圆数千里内,呈不规则的“品”字形排列。三城之主都想吞掉其他二城,好从此独霸一方,唯我独尊。只是三城谁都不服谁,且不论各城之主是谁,全都深谙合纵之术,任何两方开战之时,第三方总会适时出现前来调停。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三城仍然是三城,各自战乱不休而又相安无事。
“都给老子住口!”且重成为历州城主也不过二十来年而已,虽然平日里也算顾及身份吟诵一些诗词以附庸风雅,但一着急起来,“格老子”,“狗日的”仍然会从嘴里如唾沫星子般喷涌而出。
一声压下厅内嘈杂,且重正要请林书浅继续,突然神色一动,大喝道:“哪个龟儿子在门外偷听,给老子滚进来!”
有军士自告奋勇地跨出几步,身上的甲页哗啦作响中,那军士猛地一把将门大开,然后竟猛地一顿,神色颇显尴尬地回过头来看向且重。
“把人给老子带进来!议事重地,老子看看谁敢偷听!”且重脸上带着煞气道。
“爹!”一道羞愤地声音传来的同时,一个明媚的粉衣少女跨步进入大厅,脸上带着无地自容,眼眶里有晶莹在积蓄。
“且漓?”且重失声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院子里玩,见你这里大门紧闭,心里有些好奇而已。谁知爹爹说话那么难听,回来我就告诉娘亲!”且漓如今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且重得了历州,娶地城中书香门弟的女子为妾之后所生的女儿。
且漓说话可比且重文雅多了,而且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比且重可人多了。且重别看五大三粗,可自打娶了小妾之后,竟对这个小妾是又喜又怕。如今见女儿眼泛泪花的样子,顿时有些头痛地道:“且漓先去玩吧,为父有要事和你几位叔伯相商,等一会为父送你几样礼物,这次就别告诉你娘亲了啊?”
这一番话下来,议事厅里的那些常服之人,全都像生吞了苍蝇般地微微点头。且重自打娶了小妾之后,十多年下来总算有点长进。只是身为一城之主,竟对一介小妾如此柔声细气,这成何体统嘛?
当然,他们不会没眼色地在此时去劝谏城主,因为说起来,且重的那个小妾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他们的自己人。
哼了一声,且漓转过身子跑出厅外。且重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林先生继续,我们大家继续……”
议事厅里在且重尴尬的声音里,传来各种“城主功力又有精进啊”,“是啊,我离地这么近都没发现有人偷听,城主却听到了”,“城主武艺高强,实乃我等之福”等等吹嘘之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