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邻是被人抬进历州大牢的，他并不是伤势太重昏迷过去，他只是睡着了。几个与他一起被且漓关起来的商贩，终于在这几天里见识了陈邻的关系网，那是和狱中上上下下打成一片的熟悉！

历州大牢的狱吏叫李柱，闲聊时听他说，他们家在历州城干狱吏已经第四代了，当历州城之主还姓钟离的时候，这历州的大牢就归他们老李家管。

“你说你当个混混还当进大牢里，你看看人家曹老虎，只收保护费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再看看你自己，这一年下来，你进大牢都多少次了？”李柱这几天并没有将陈邻关押起来，与几个商贩不一样的是，陈邻的牢门这几天都没有上过锁。

李柱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鼠须的瘦小中年，或许因为常年呆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令他的脸色带着不健身地苍白。

“李老大说什么呢？”陈邻和商贩们被分别关押，陈邻单独一间牢室，商贩们共用一间。“拿了人家保护费，最后遇上如狼似虎的官差，我们要跑地比他们商贩还快，这算哪门子保护？”

陈邻睡醒来之后，这大热天他愣是痛出了满身冷汗。其他商贩带给他的只是轻伤，最多擦点跌打药就没事了。可且漓离去时踢向他肋部的那一脚，太狠了！陈邻感到应该是伤到了肺，因为他只能急促地呼吸，一口气但凡稍微长一点，立刻左肋就会传来钻心的痛。

如今已经是夜晚时分，陈邻缓了几个时辰之后，只要强忍着，虽然虚弱胆也算是能与人交流了。而今日明显李柱当值，并不顾陈邻脸色苍白，拉着陈邻说话陪他解闷。

“你小子怎么那么实诚？”李柱摸了摸两撇小胡子，不以为然地道：“你去收保护费，那些贱皮子自己也明白，你保护不了他们，你又何必跟钱过不去？”

被关在隔壁，与陈邻只以木头栅栏相隔的几个商贩，听到李柱这话心里悲愤莫名而又无可奈何。事实就是如此，那些找他们收保护费的混混们与官府一样，一切只关注于“费”，并且将“保护”二字选择性地遗忘。

“没办法，我虽然当了混混，但我还是想当一个守信用的混混。”陈邻喝口粗茶，茶是李柱带来的，道：“而且李老大不是正看上我守信用吗？”

一阵极嚣张的哈哈过后，李柱头上的官帽都有些歪斜，扶正之后李柱看着陈邻道：“历州城里混混无数，也就陈老弟最合我的胃口，也不枉我当时扶持老弟你了！”

商贩们这下清楚了，难怪陈邻被关进大牢之后，连牢门都没上锁，却原来陈邻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一切都是这位李狱吏在背后撑腰！

“只是最近我一个亲戚前来投奔，老哥我这里还需要上下打点。”李柱的脸是一张倒瓜子，下巴明显比脑袋大一些，此时一边沉吟一边摸着两道小胡子道：“老弟你这不收保护费，让老哥我也跟着受损失啊。”

“这样啊。”陈邻也皱起了眉头，问道：“李老大那亲戚想谋个什么差事？”

“也没什么，来的是我的小舅子，我家那婆娘想着让他给二公子当个伴当。”李柱道。

二公子就是城主且重的二儿子且没，与大公子且淹一母同胞，但不同于且淹的专注武事，二公子且没因为还很小的时候，且重就成了历州城主，有了良好的教育环境，终于让且没稳重踏实，对下人也和善的性格。

而且城主府别说文官系支持且重立且没为嗣，就连武将系统也有部分对且没有好感。李柱如今想将他的小舅子安排在且没身边，将来也好混个出身的想法，其实在历州城里到处都是。因此陈邻听闻李柱的想法之后，并没有觉得太出人意料。

“原来是这事！”陈邻想笑一下，但是他左肋太痛，连呼吸如今都只能小心冀冀。他想笑的是李柱这大半夜的与他绕了一大圏，到最后却只是安排他小舅子这么个小事。

对于陈邻来说，这确实只是小事。作为一个有想法的人，别看陈邻年纪轻轻，但他这一年来对历州城可是非常上心的。

历州城说大确实很大，周长近四十里，人口近六十万，城中屋舍连绵街道纵横，陈邻至今还没有走遍历州城。但历州城又很小，因为处于金字塔最顶端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这事李老大就不必破费了，等我出去之后，一定帮老大办得妥妥当当！”虽然因为虚弱，陈邻说话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但他的自信却让李柱很受感染。

但这毕竟是关系到自身前程的大事，李柱还是不放心地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老弟，但你总要给我透个底吧？”说着，还破天荒地给陈邻的杯子里添了茶，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微微一笑，陈邻道：“老大应该知道，二公子身边的伴当并不是他亲自挑选的。”

这是事实，整座历州城的日常刑狱诉讼，这几年都是由且没在管。也正因此，且没很需要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属官。但令陈邻暗自佩服的正是这一点，且没将招览属官的事情放权给了几个亲近手下，然后这几个手下帮他推荐城主府实权派的子弟入幕府。终于成就了如今明明在结党却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连且重都拿他没辙。

“小弟我认识二公子身边的人，还曾帮过他一个小忙。对他来说安排一个人跟随二公子，真的只是小事一桩。”陈邻说地很自信，因为他当时帮的，可不是一个小忙。

李柱看着陈邻，似第一次认识一般满是敬仰。他家专注狱吏这个活已经第四代，如此就可以看出他们家真的不如陈邻会钻营，比如他就没想到，把自家小舅子安排到二公子身边，竟只是巴结好二公子身边的人那么简单。

五天之后，陈邻和几个商贩一起被释放出狱。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令这七、八个人都有些贪婪。陈邻也一样，他是直到今天，左肋那里传来的巨痛才稍有好转。

走出大牢巨大的阴影，置身于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赵勉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打地他泪水涟涟才罢休。

外面早有两个破衣烂衫的少年在等待，一见陈邻立刻大喊道：“大哥，大哥！”还一个劲地向陈邻招手。

陈邻走向他们笑了笑道：“走吧，我们先回去，家里还有没有跌打药？”

这二人与陈邻一样，都是孤儿。不同的是他们从小就是孤儿，甚至混到连姓名都没有的地步。陈邻找到他们的时候，他拉都是面黄肌瘦的小乞儿，因此陈邻就作主让他们跟了自己姓陈，并给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起名陈磊，年纪稍小者名叫陈森。

两人都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对陈邻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都很尊重。因为陈邻能带他们填饱肚子，还因为陈邻教他们识字。

“放心吧，你那天看起来很惨的样子，陈磊哥就专门又买了一瓶跌打酒。”说话的是年纪稍小些的陈森，他是一张白白胖胖的娃娃脸。

陈邻向旁边黑瘦些的陈磊道：“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你约樗里疾出来一下，我有事要找他帮忙。”然后向二人说一下狱吏李柱小舅子的事。

荒宅，非常破败。朱门斑驳的油漆下面，露出了木头的纹理，而且大门腐朽满是裂痕，似风一吹立刻就会四分五裂。进门之后的照壁也倒塌了半边，绕过照壁后，迎面房顶瓦缝里长满了瓦松。

一路走来青石板地面上长满了荒草，远处的亭台楼阁更是东倒西歪。这里就是陈邻、陈磊、陈森三人的住所。

这样的荒宅在历州城里其实很多，且重大城主对治理城池很有想法，凡城主府一应官员，都可以得赏赐而得一座大宅子，只是住进了大宅子，不论是谁都必须每月或者每年，向城主府缴纳一定额度的租金！

也就是说，且重其实并不给麾下文武提供住房。这就导致历州城大宅子很多却大半空置，城主府从长史林先生以下，所有人其实都是另觅他处居住。

至于且重如此苛刻而麾下文武却人才济济，那是因为且重在当上城主的时候非常清楚，他麾下的文武并不是真心愿意为他效力，那些人只是想依附在他身边分享他的权力而已。

当然，陈邻三人找到这里之后，并没有住这个大宅子的正房，而是找了几间偏僻地厢房，平常只给府中杂役下人住的地方。这些大宅子且重虽然没有租出去，但每隔几天总会有城卫军跑进来检察。他们也知道这些荒宅早被其他人占了，但他们也并不赶陈邻等人离开，只要他们没有占了正殿大房，城卫军得一些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邻三人住进来之后，这一年来陆续买了些书籍和笔墨纸研，又从其他房间里搬来了名贵木料打造的桌椅，倒令一介厢房看起来有了人气也有了文气。

脱下脏兮兮地衣服，陈邻精赤着上向任陈森帮他上药，一边问道：“这几天可有什么事发生？”

“大哥放心，只有曹老虎咋唬了两天，昨天听说大哥马上就要出来，也变得老实了。”正在给陈邻涂药的陈森道。

“真要说有事，那就只有五天前，郧阳城南面城墙尽数倒塌这件事了。”陈磊想了想道。

“什么城墙倒塌，说清楚点。”陈邻突然心中一动，似想到了什么却一时没能把握住，只好让陈磊再说一遍。

“传说七、八天前，郧阳城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而且三伏天里吹地风冷地人晚上睡觉都要盖棉被。”陈磊道：“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二天深夜的时候，突然一声爆响，伴随着淡淡地清香，郧阳城的南城墙尽数倒塌。而且最奇的是那声爆响之后，郧阳城持续暴雨到现在都还没停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