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历州城太大，大到陈邻耳目众多，至今也没能掌握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与樗里疾谈好李柱的小舅子之后，陈邻以茶楼里又坐了一会才离开。

陈邻今天终于不再穿破衣烂衫，而是穿了一件干净舒适的布衣，相貌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里第二眼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的眼睛极为明亮而灵动，此时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耳听着两边商贩的吆喝声，他却在想着事情。

城主府的招兵大旗已经张挂出来，与陈邻所料一样，旗下应召着寥寥。且重军伍出身，在城池治理方面或许能被人糊弄过去，但是对麾下军士，且重却坚守着他身为老兵的底线。

陈邻初进历州城就想过进入军中，但他如今十五岁的年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看起来更像十三岁，如今尚且这样，就更别提一年前了。所以那时，他向司马府苦苦哀求，甚至请求在军中担任文职都被拒绝。

去年被司马拒绝之后，陈邻辗转数日想要拜师学艺。铁匠、木匠、泥瓦工、雕刻工等等，甚至他还想过去当伐木工或者跟着猎人进山，他当时只想混个饱腹然后将来好有个手艺傍身，但他被拒绝了。

自且重掌历州城之后，整个历州境内百业萧条，那些有手艺之人自己本身就活地艰难，各种苛捐杂税各种摊派落在他们头上，他们自不愿将来再多一个与他们抢饭碗之人。可以说从且重入主城主府的那一天开始，历州城就在混乱中等待着它新的主人。而陈邻相信，这个新主人只能是他！

城主府的招兵旗已经树起了两天时间，但陈邻的机会还没有到来，他在等，等招兵旗下的那些对身高、体重、力量有要求的设施被撤去。因为以如今历州城总计一万人的军队，根本不可能对富庶的郧阳城造成威协。

而且陈邻相信，只要城主府想要拿下郧阳城，只要城主仍然是且重，那么他就一定会有机会。因为他对且重作过专门的了解，这世上没有人一开始就有雄心壮志，陈邻专门了解且重，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他知道，当招兵不顺利的时候，且重城主一定会变得不择手段。他一定会下令撤去招兵的那些要求，尽管那些要求是且重坚持了一辈子的原则。

陈邻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寄居的荒宅。

当初选择了这个荒宅，就是因为它靠近城主府。如此但凡有事，城主府未必会出手帮忙，但如果他将荒宅一把火给点了，城主府就算是历州城中唯一的全石质建筑，也一定会跑来看个究竟。对于一年前的陈邻来说，安全是他当时除了温饱之外，最迫切需求的。

荒宅的破败陈邻早已熟悉，而且他也没心情感慨谁起的高楼然后塌了。一路踩着朽木败瓦，刚一踏进居住的厢房，陈邻突然觉得不对。

陈森和陈磊并排站在字画中堂前，浑身僵硬只余眼珠子不断转动，似向他传达着什么消息。

叹一口气，陈邻仍然从容地走进房间，毫无特色的脸上很是平静，在耳边垂下的头发诡异地飘起的瞬间，陈邻开口道：“不用劳烦尊驾动手，陈邻过来自投罗网了！”

衣袂翻飞的声间刚停下，啪啪的鼓掌声蓦然响起，陈邻没有向声音来处看去，径直来到陈磊和陈森面前，伸手点一点他们的胸口，仍然有温度，仍然有活力。“点穴”二字立刻浮上他的心里，这才转过身子看向正向他走来的人。

来人是一个相貌周正的中年，舒眉朗目，一把美髯被整理地很是精致。一身衣料非常考究，腰间右侧挂着一枚玉坠，左侧挂着一把剑鞘上镶了各色宝石的长剑。

“尊驾来找陈邻，不知陈邻有什么可以效劳的？”陈邻看着走来的中年时，那人也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其凌厉的眼神，令陈邻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意思！”来人看了陈邻一会儿给出评价，来到陈磊陈森面前，在他们胸前点了两下，陈磊和陈森立刻恢复了活动，一起揉着胸口，并且很戒备地看着美髯中年。

美髯中年在屋子里靠门的位置找个椅子坐下，看着陈邻坐在他对面。屋子里还有其他椅子，但陈磊和陈森却站在陈邻身边，并没有坐下。美髯中年微微一笑道：“三位无须如此戒备。在下此来，是有事请陈邻大当家帮忙。”

陈邻自整合了东门码头之后，就被称作大当家。这个称听带着匪气，可以被其他青皮认为是同类而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先生可愿告知在下姓名？”陈邻先不问要帮的是什么忙，这里面是有讲究的。如果只是普通的想要在城主府谋个差事，或者与其他青皮帮派有什么纠葛，对方一定不会将姓名如实相告。而如果对方不愿告知姓名……

“抱欠，我的姓名不能告诉你。”美髯中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仍然平心静气地道。

陈邻双目微凝，这才发现对面中年太阳穴微微鼓起，这是武道高手的特征，陈邻一边在心里思量此人是几阶武者，一边笑了笑，缓和一下屋内凝滞的气氛道：“以先生如此人物，竟会有需要陈邻帮忙的地方。这历州城里比陈邻成熟稳重者比比皆是，先生为何要陈邻？”

“哼，若在一年前，我来历州城办事当然不会找陈大当家。只是这一年以来，那些我从前能叫得上号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思前想后我只能来找你！”美髯中年心里也很无耐，他在历州城是有耳目的，可是这次来了之后，却发现那些人要么被手下篡位后杀掉了，要么去青楼赌场与人生了争执，然后摔死了呛死了甚至有的还精尽而亡。当然，还有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但出了门之后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而且不止是他的那几个耳目，整个历州城所有的青皮混混头目，在这短短的一年里竟换了数茬，而他要办的事又太重大，思来想去，只能来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头目这里碰碰运气。当然，见了面之后，他对这个才十五岁的大家当突然就有了信心。

陈邻心里暗叹着失策，早知这样当时就留几个头目好了。那时为了活命为了生存，做的太绝了。但他还想挣扎一下，牵强地笑了笑道：“其实东城那里有一个曹老虎，他身强力壮……”

陈邻的声音戛然而止，与陈磊陈森一起睁大眼睛看着美髯中年。只见他冷笑着起身，从砖缝里找出他们藏起来的一把刀，随手舞几个刀花后，左手食中二指夹在了刀刃上轻轻用力。“咔嚓”一声，那把他们藏起来的，也算得上精良的宝刀立刻断为两截。

陈邻几人看地很清楚，或者说美髯中年有意让他们看地清楚。中年夹断刀刃的时候，刀刃并没有弯折！也就是说，中年真的只是两指轻夹，就将他们那把刀切成了两截！

美髯中年扔掉手里的断刀，重又回到座位道：“我的事比较重要，还请陈大当家不要推辞！”这话里，虽是客气地在“请”，但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这种威胁不是陈邻有能力拒绝的，因此陈森忍不住道：“你既然如此厉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你解决？”由不得陈森不担心，此人不愿告知姓名，那么他要做的事情，根本是要呼之欲出了！

“陈森不可无礼！”陈邻见美髯中年脸色沉了下来，立刻喝斥陈森。然后向美髯中年笑了笑道：“先生不要误会，我们作梦都想成为武者，从小就认为武者无所不能，这才有些冒昧。”见美髯中年已不再怪罪陈森，陈邻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有什么可有帮到先生的，还请先生明示。”

美髯中年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卷轴递过来，陈磊上前一步接过，来到陈邻身边打开卷轴，乃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持剑的中年男子。作画之人技艺很是高超，连画中人眼睛里的凌厉神色，以及眉宇间的傲慢都清楚地表现了出来。

“我希望此人消失，不知陈大当家能不能做到？”美髯中年看着陈邻，这一刻的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陈邻还在看着画中人，惟要将其记在心里。陈磊向美髯中年一礼问道：“先生，这画中人应该是个武者吧？但先生也看到了，我们兄弟都只是普通人。”陈磊一脸的为难，这一年来，他和陈邻没少杀过人，但他们至今没有杀过武者。

“无防，”美髯中年道：“你们有三天用来准备，三天后此人会去醉仙楼喝酒，酒宴过后他会回驿馆。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还请好好把握。至于你们说的他是武者，他的确是武者，而且是和我一样的三阶武者！”

“先生刚才说了无防，想来先生有办法让此人变成普通人？”陈邻的目光从画轴上移开，看向美髯中年问道？

美髯中年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道：“这瓶药无色无味，可以溶入茶酒之中，两个时辰之内可以令武者没有丝毫内力！”说着手一扬，将药瓶扔给陈邻。

但接过药瓶的陈邻，却感到这瓶药如烙铁般烫手，好悬没有一把甩去一旁。

然后，美髯中年又自袖中取出一叠纸，那是银票。

“这里是两千两银票，每张百两共二十张。”中年上前几步来到陈邻面前，伸手撑着椅子侧帮，弯腰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是我出的所有钱，三天后画中人死了，我们下次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合作。三天后那人没死……”

美髯中年死死地看着赵勉的眼睛，直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才微微一笑道：“我希望三天后，那人死了！”

说着直起身子，哈哈一笑从容离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