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六是这家如意酒楼的店小二，他的父亲在码头上做事。单凭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个小六的家里至少还有五个兄弟，至于姐妹，此时是单独排名。而陈邻帮很多人安排过差事，大部分都被安排在了食肆酒楼等方便打控消息的地方。

且重城主治理下的历州城，真的给了陈邻很大的机会。因为历州城乞丐太多，失地农民太多，游手好闲的人太多。陈邻帮年轻人进入茶楼酒馆跑堂养活自己，组织年轻力壮者去码头装船卸货挣钱养家，甚至他很热心的，帮其他小混混干掉自家老大然后上位……

在这历州城里，陈邻只进城一年，很多地方他还没有去过。但城中但凡他想知道的消息，传个话出去不出一天，详细的消息就可以汇总到他的手里。

可以说，美髯中年，郧阳来使肖子鸣请陈邻帮他杀鄂城使者长孙逊，当真算得上目光独到。但他没有想到，只是一天时间，陈邻就知道了他是郧阳使者肖子鸣，就知道了他要杀的人是鄂城使者叫长孙逊，并且陈邻也知道，肖子鸣喜欢吃醉蟹！

也是在这一天天色将晚之时，陈邻知道了肖子鸣将于两天之后，邀请且淹、长孙逊、林书浅在醉仙楼喝酒。醉仙楼的掌柜，是且淹公子的小妾的父亲。而醉仙楼里，陈邻安排进去的跑堂伙计多达三个！

天色将晚，三伏天里就算是傍晚也会热得人心里发慌。在如意酒楼陈磊和陈森倒是酒足饭饱，而陈邻因为还在完善着计划只喝了一肚子茶，走起路来肚子里都有咕咚咕咚的声响。

历州城在百里城主治下时，尚有夜市一说，自换了姓之后的二十年里，天只要刚擦黑，各酒楼茶肆就心急火燎地开始打烊。

也就是说，如今的傍晚时分，正是各茶楼酒肆最后的辉煌。

因此，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天太热，人们不耐烦自己开伙，很多人都走出家门上街吃着商贩精心准备的凉面凉菜。顽童顶着满头大汗，成群结队地在人群中穿梭疯跑，呼儿唤女声与沿街商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好一副世俗百态图。陈邻混入人群中，要不是陈磊人陈森始终寸步不离，他们也会失了陈邻的踪影。陈邻相貌的普通，如此可见一斑。

从驿馆到醉仙楼，有数条路径可选。陈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陈磊和陈森道：“明天要打听一下肖子鸣他们马车的车夫是什么人？如果是历州城的车夫一切好说，如果是他带来的护卫，那也要想办法让他走钟粹楼！”

醉仙楼、钟粹楼、邀月楼等等，还有一些大客栈大青楼相距并不远，因为城中有很多荒地，各商家聚在一起能够多积攒一些人气。更因这一片的正中间就是钟楼，辐射出去了五条路口延伸向历州城的其他地方，所以名楼酒馆很是密集。

钟粹楼如今正在翻修，且重当城主有一个好处，他的心太大，对于僭越之事并不在意。在百里家族统治历州城的百年间，整个历州城里只有城主府是全石料宫殿。但是如今，石质建筑在城里开始零星的出现。

但是陈邻先钟粹楼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座酒楼的掌柜姓樗里，正是二公子且没的书童樗里疾的族叔！陈邻并不认为他现在的做法可以让两位公子的争斗明面化，但只是对两位公子如今表现出来的兄友弟恭很不满意。因为他们的不温不火，令陈邻看得着急，所以想帮他们一把！

“是！”陈磊和陈森一起轻声道，陈磊此时对于自己的选择还有些内疚，看着陈邻如此的步步为营，他感觉陈邻成功的把握很大。但他是真的想做正经生意，身为乞丐的他，虽然崇拜着陈邻的种种手段，但他认为安稳的日子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毕竟在遇到陈邻之前，他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让肚子不再无力地叫唤而已，他没有陈邻那样的雄心壮志。

但陈森却应“是”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激动。他的心思也很单纯，既然是陈邻选的路，陪他走下去就是了。陈邻的步步算计并没有令他心寒，因为他一无所有，他不认为自己值得陈邻算计。至于以后，如果还有以后，那到时候再说吧。

大街上人太多了，多到马车将道路都给堵了。陈邻只是想吃一顿饭而已，已经将驿馆到醉仙楼的几条街都逛遍了，看到身边一个卖凉面的小摊，陈邻脸上溢出笑意，走上前去道：“黑子，来三碗凉面，多辣多葱多蒜多醋多香菜少面！”陈邻的声音很大，大到正围着小摊吃饭的人听到后纷纷向他看来，然后又埋下了头。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接话的是一个黑瘦半大小子，话说，陈邻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店也是他盘下来的。黑子的哥哥曾是陈邻的手下，那时陈邻刚刚自己拉起队伍，与其他青皮火拼的时候黑子的哥哥被砍了几刀，几日后药石无用就此撒手而去，留下了身体不好的父母和妻子，以及才三岁大的幼子。

当时陈邻用自己仅有的身家盘下了这个店面，交给黑子打理。黑子原打算每月向陈邻上交钱财的，被陈邻甩了一巴掌之后，就拿这些钱财帮父母调养身体了。

这么一想，陈邻突然发现他这一年来盘下的这种小店面还不少，似黑子家这个凉面店将桌椅摆在了路边，乃是因为店太小，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而且在这酷暑的傍晚，很少有人愿意进店里吃东西。

三人刚坐下没多久，黑子就用脸盆大的三个碗盛来了凉面。陈邻怒冲冲地瞪他一眼，黑子傻傻一笑，远处他的父母也在傻笑。陈磊拿肩膀撞陈邻一下就低头吃面了，但陈邻感觉他会被这一碗面给撑死。

街上行人很多，多到陈邻坐在靠街的长凳上吃饭的时候，老是被来往的行人撞到。

一碗饭被陈邻艰难地吃完，出身穷苦的他不敢浪费一丁点粮食。这期间有人坐下吃面，有会了帐的人离去，黑子的这个小摊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如果城主府没有那么多名目，这一家的日子会很好过。至少那样的话他们可以雇几个伙记，而不是让两个身体不好的老人出来操劳。

当然这只是陈邻的想法，黑子一家对这样的日子却是非常满意，虽然每天打烊之后累地才十四岁的黑子都直不起腰，但比起从前完全的没有盼头，现在真的是好多了。

作生意的人，一般都是等客人走了之后才收拾桌子，但黑子见陈邻刚丢下筷子就跑了过来，一边收碗一边压低了声音向陈邻道：“曹老虎几天前糟蹋了我寡嫂，我怕父娘受不了，没敢跟他们说。”

黑子的话陈邻听到了，坐在他两边的陈森和陈磊也听到了。二人脸色刷地一黑，但并没有立即发作。陈邻在黑子乞求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曹老虎！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请陈邻出主意干掉了自家老大成功上位的青皮。此人占了自家老大的位子的同时，也占了老大的家，包括家里的老婆小妾和财产，唯一没占的是他老大的父母！陈邻入狱的那五天里，他就带人去了城东码头闹事，后来听说陈邻就要出来了，这才夹着尾巴重新祸害自己的地盘了。

回去的路上，陈邻向陈森道：“明天我们先帮陈磊盘个店，然后剩下的钱，你全部拿去扔了，让曹老虎的手下意外捡到，还要让曹老虎抓个正着！能不能做到？”

陈森想了想，脸上一幅跃跃欲试地道：“大哥看好吧，一定没问题！”

回到荒宅陈邻洗漱过后，躺在床上仔细回想着计划中的一切，他的计划很简单，醉仙楼上菜的时候，菜里会加了料，而且不只是让三阶武者失去内力的药。等这些贵人们酒足饭饱回去的时候，车夫会载着肖子鸣路过钟粹楼，因为钟粹楼不远处有一处青楼。

至于明明是肖子鸣雇了他，而他却最终向肖子鸣下手，会不会违背了他守信的原则陈邻已经不去在意了。不论且重城主有什么打算，他陈邻不允许郧阳使者肖子鸣的计谋得逞，他要推动且城主向郧阳发兵！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参军，才有机会进行他下面一连串的动作。肖子鸣这样的鼠辈，有杀长孙逊的心却没长出贼胆。如果换了陈邻是肖子鸣，他会非常果断地杀了长孙逊，让且重城主从左右摇摆变得心意坚定！

但陈邻此时对肖子鸣却充满感激，并且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屈突昧城主充满好感。身为上位者，竟会派出肖子鸣这样的人当使者，这位屈突昧城主还真是帮了陈邻大忙了。

第二天一切都很顺利，且重城主治下的历州城，商贩其实只能算是勉力维持。而且城中商贩很大部分都已经是城主府属吏的产业了，剩下的背后要么有郧阳背景，要么背后有鄂城背景。总之，算得上规模的产业里，那些纯粹的商人的利润已经被压榨地没有多少了。

帮陈磊在城东盘下一座会宾楼，之所以选在城东，当然是为了方便陈磊照顾城东码头。只是盘下了会宾楼之后，肖子鸣送来的银票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两。陈邻想了想，又将自己积攒下的银钱取出一些，凑足了五百两交给陈森。

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陈邻晚上躺在床上又一次想着计划。醉仙楼的后台是大公子且淹，正在翻修的钟粹楼的后台是二公子且没，钟粹楼不远处那处明月楼的后台，是城卫军大统领，他支持的是且淹。

而邀月楼，这个集茶馆、酒馆和说书为一体的大酒楼的后台，是历州司马景立功，这位景立功支持的也是且淹！明天陈邻会在邀月楼听书，这两天说书先生讲的，正是《郧阳城仙人伏妖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