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历州城北门外东侧。
这里是历州左备身大营,右备身大营正在守卫城主府。左、右备身轮流驻守城主府,没有驻守任务的备身营,其实任务才最重。因为城主府的北门外三十里,就是连绵群山,没有驻守任务的,就要防备山中野兽的肆虐。掌管着城主府后门安危,这两个大营,也是由城主且重亲自统领。
历州军分为左中武卫,左右骁卫,左右威卫和左右备身八大营,各设大统领一个,各左右副统领两人,副统领又辖长史、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等等这些辅官先且不表。左右备身副统领各率十个百夫长,和一百个队正。
队正还不算官,只有队正有了御侮校尉这样的职伤,才可以算得上是官了,因为只有到了御侮校尉这个职务,才拥有向副统领上书的权力,只是统领和副统领愿不愿意看,那就两说了。
历州军之前共四万在籍军士,如今又征了新兵四万,陈邻和陈森二人,共一百人被分到了左备身大营接受训练。在历州军中,其他各卫都只统兵五千,只有两大备身大营统兵一万千。因为身为“备身”,乃是其他各卫表现良好,有晋升希望的军士被调来这里,镀了金之后就有机会被提升为御侮校尉,从此走上军官之路。
“如果可以成为左、右备身大统领,那么只需要安抚了其中一卫,就可以经过北门直入城主府!”陈邻和陈森在烈日下腰挎长刀顶盔惯甲,陈森还好说,身上的甲胄还可以撑得起来。而陈邻太瘦弱,穿上军中最小号的甲胄仍然松松垮垮。好在陈邻向来很有办法,他用细麻绳将甲胄重新绑了一遍,因此细腰细脖子,唯胸腹特别臃肿。
只是盔甲下面的戎衣戎裤就没办法了,戎裤太宽太长,陈邻已经用布条绑了小腿,并且将很大一部分塞进了牛皮军靴里,但是怎么看怎么难受。简直像极了没爹没娘之人,随便捡了大人的衣服应付差事一般。但这已经是陈邻能自行解决的极限了,虽然看着别扭,还好已经不影响行动。
今天是他们这一队第一次集合,所以要全副武装,平日里训练时其实不用穿甲胄的。他们这一队新兵的番号还没有定下来,陈邻通过自己的门路了解到,司马衙门此时还在商议。陈邻看着历州北门,也就是城主府高大巍峨地后门出了一会神,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他们队列前面那个精瘦黑脸青年身上。
黑脸青年大热天穿着的是铁甲,而陈邻他们这一百人穿的是竹甲。青年看起来好像也很瘦,但陈邻却一点都不敢小觑了他。因为此人一脸坚毅彪悍,那身子虽瘦,却处处透着精悍,而且他可以将身上的黑铁甲胄撑起来!
“本队正林冲,三阶武者!从现在起,本队正将是你们的教习,也是你们的队正!”林冲鹰一般地目光扫视一眼分给他的这一百号人,特别在陈邻的身上停留稍许。一是因为陈邻的大名,再就是陈邻此时的滑稽。只听林冲喝道:“听明白没有?”
“明白。”陈邻、陈森,以及这一百号人一起回应的有气无力。陈邻就算再怎么计划,也决然没想到,在这三伏天里站在太阳底下,竟是如此煎熬。
“没吃饭吗?老子听不见!”林冲吼道,他特意冲陈邻的方向吼的。
“明白!”
……
自两天前,且漓帮陈邻作了证之后,卫清对陈邻的收押就只能收回成命。然后他很顺利地派人抓到曹老虎,在曹老虎拼命否认的情况下,他的手下作证,曹老虎私会过什么人,然后就突然有钱了……
整个案子之顺利,动机之充实,证据链之完整,卫清执掌城卫衙门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年来,涉及到陈邻的案子时才会如此酣畅淋漓。卫清再是挣扎,也只能无奈地将审案结果拿给郧阳使者护卫看,然后将曹老虎的尸体送给他们。
至于谁雇的曹老虎?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曹老虎在大牢里畏罪自杀了,连大牢墙上的认罪书,城卫府文吏对比过笔迹之后,一致认为是曹老虎亲笔无疑。因为错别字满篇,别人想模仿也需要个数十年功底。
今日是郧阳使者团离开历州城的日子,也是陈邻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只是在大太阳底下,这第一天出乎意料地难熬。
不过陈邻对如今正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训话的林冲非常好奇。他是三阶武者,与那个死鬼肖子鸣处于同一阶。可肖子鸣可以代表郧阳城出使历州,而林冲却只是一介百夫长。而且是陈邻这些青皮混混大量进入军中之后,他才有机会出任百夫长!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机会呢?
“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林冲传完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后,鹰一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在陈邻身上,喝道:“陈邻!”在陈邻嘶声吼“到”之后,林冲道:“你将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给本将重复一遍!”
“是!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在这一百号人心里哀号中,陈邻将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从头到尾给背了一遍。不是陈邻多么过耳不忘,他提前背过了。不止陈邻,现在林冲如果让陈森给他背一遍,陈森也可以磕磕绊绊地给他背下来。
果然,待满头大汗的陈邻将军法背诵了一遍之后,林冲的目光立即移到了陈森的身上,道:“陈森,你也背一遍。”
“是!呼名不应,点时不到……”陈森虽然没有陈邻背地顺畅,但出了一身大汗之后,总算可以过关。
林冲看了看陈邻和陈森,然后又看着其他部下,粗豪着嗓门道:“本队正需要十个伙长,这十个伙长将兼任其他诸曹职务。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本队正会从你们中自行挑选。所以,你们要好好表现,听明白没有?”
“明白!”这一百人山呼应喝。
接下来,林冲又向他们讲解了在军中其他需要注意之事,然后亲自带他们回到营房。营房是数十排排列整齐的土坯茅草平房,由于历州城这次扩军太过突然,左备身大营之前准备的营房根本容纳不下这多出的一万人。因此,每一间营房里被塞进了十个军士,刚好是一伙。
要说起来运气还算不错,陈邻和陈森被分在了一个营房里。刚才在大太阳地里曝晒了数个时辰,在林冲一句“在营房稍作休息”之后,陈邻第一个将身上的甲胄脱下。
他穿的虽是竹甲,却也有近二十斤重,当陈森帮陈邻脱下竹甲之后,他贴身穿的红色戎装已经贴在了身上。小腿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戎裤,似一把就可以捏出水来。
也直到此时,他才有些轻松地观察起自己的营房。营房共五个架子床,分了上下两铺。挨着架子床的一边是一排柜子,柜子上贴有名字。
陈邻看着柜子上的贴条唤着他们一伙的名字:魏三,赵大壮,李小虎,王强,马涛,景波,吴四儿,郑墩子。被陈邻念到名字的,都很机灵地喊一声“道”!
这一次历州城招兵,因为将标准降到了连陈邻都可以进来的地步,能招到什么样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当日陈邻报名的时候,排队之人一眼看去都那么熟悉,那么陈邻是什么人,这间营房里的人多少心中有数。
“景波?”陈邻看着一个头发与他一般湿漉漉的二十来岁青年,问道:“邀月楼掌柜景立功与你可有关系?”
景波,一个浓眉大眼,嘴唇略厚一副忠厚模样的青年道:“回大当家,邀月楼掌柜正是小人的叔父。”
“嗯,”陈邻见其他人都已经脱下了甲胄,三三两两地坐在床沿上,正各自满头大汗地随手拿一件东西猛烈地扇着风,又轻咳一声道:“从今天起,我就是咱们这一伙的伙长了,大家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陈森当然不会有意见,至于其他人,便是以良家子的身份正常进入军营,此时也不敢有意见。因为只要在历州城里生活的年轻人,就不可能没听过陈邻的大名。
“都没吃饭吗?我听不见!”陈邻厉声喝道。
“是!伙长!是,大当家!”这一次回答很有气势,声震屋瓦。但是称陈邻的什么都有,甚至陈森竟夹在其他人里称陈邻大哥。
“听好了!我是你们的伙长,伙长!听明白没有?”陈邻的脸上红扑扑地,这完全是刚才在大太阳底下给晒伤的。如今脸上的汗水还在往下淌,但陈邻并不去擦一下,而是又一次厉声吼道。
“是!伙长!”
其他人包括陈森在内,一起屁股离开床沿,站直了身体向着陈邻大声吼道。
“嗯,大家跟着我混,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们。”陈邻声音缓和下来,道:“陈森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你们可以向他求证,我陈邻从来没有出卖过兄弟!之前的数十次械斗,但凡有一个兄弟陷入敌人手里,我陈邻手提棍棒立刻带大帮兄弟返回去救人!”
“你们跟了我,以后在战场上便是只有一个人陷入敌人的包围中,你要相信,老子会带着大帮弟兄去拼命救你!听清楚没有?”陈邻大吼道。
“听清楚了!”众人的这次回答非常有力。无需向陈森打听,因为听过陈邻大名的,一定听过陈邻为了救兄弟,多次把自己陷入险境的事。
陈邻将自己这一伙人的样貌一一记下,然后很自然的,给大家分了床铺,因为床铺上可没有定名字。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晚上太热,大家睡不着觉的时候,陈邻还一句一句地教大家背诵军法。就这样,只是第一天,陈邻通过他以往的名声,趁着大家进入一个陌生之地的稍许胆怯,以及安排床铺教习军法等一系列事件,终于在这一伙中确立了他伙长的地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