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一日的大战很激烈，因为这一日，历州军出动了左武卫，而郧阳军出动了右武卫。

天坑三城的军制是一样的，都是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骁卫和左右备身八大营，只是郧阳各营官长称大将军，历州称大统领，鄂城称作大都督。

历州军出动五千新兵和五千老兵，郧阳军出动七千老兵和三万新兵。双方开战伊始，先是刀弩齐发，每具弩车上一次可发动十多根长枪一样的弩箭，战事从一开始就变得血腥无比。

趴在营寨墙看观战的陈邻等昨日上过战场之人，个个脸色煞白浑身汗水如浆。更可怕的是，今日出战的军士，新兵在前而老兵在后，落在身后的老兵是督战兵。但凡新兵敢有畏惧不前者，老兵一刀斩之。

当双方大军的前头部队已经快要接触的时候，又是数轮箭雨。直到终于短兵相接的时候，双方都已经损失了很多兵力。

而要说起来，还是历州军战力更胜一筹，历州军先头部队，也就是新兵将郧阳兵杀地节节败退，郧阳军还不能以箭雨射住阵脚，只好率先将老兵投入战场。

相比于昨日的试探，今天更像是决战。此战共进行了三个多时辰才各自退兵，然后陈邻等没有参战之人被要求打扫战场。昨日是左武卫打扫战场，只是那时陈邻等人神情麻木脑中混沌，并没有注意而已。

今日之惨烈，陈邻在战场上就没看到完整的尸体。凡被弩箭射中着，身体一定好了很大一块，更有一枝弩枪串起数人的现象。

林冲百人队只剩下了七十余人，在林冲的带领下清理了自家袍泽尸体，收回发射出去的弩箭和箭矢，回到营地后，连晚饭都是挣扎着才塞进了肚子。

历州军伙食向来可口，便是行军途中，味道也不输营地。只是今日吃饭很是沉默，其实从昨日开始，在伙灶房里吃饭，就已经非常沉默了。

太阳只是偏西，历州大营里就只剩下一些巡逻队还在晃动，其他人早早地钻入了营帐。

“伙长，刚才有消息说，郧阳军又增兵了。”吴四儿躺在兽皮床榻上，说话时有气无力。

“今天那个人形凶兽有没有出现在战场？”陈邻最在意的，还是那个重五百斤的凶兽。

“有！我专门去左武卫营地找人问过，今日那人形凶兽又一次出现在战场。”吴四儿回答完了之后，大帐里一时陷入沉默。

如果今天那人形凶兽出现在战场，连续两天作战，其人体力再是异于常人，也一定会透支严重。那么明天，他就有可能会休息一天。

但今天他出现在战场，这反而让他们有些难以预料，这人形凶兽明天会继续出现，还是会休息一天。如果明天他们不幸遇上了，林冲已经传过话来，他想会会这个人形凶兽。

林冲的话就是军令，十伙已经进入军伍快三个月，对于违反军令的后果可是非常清楚的。

武者相比于常人，会有很多神奇之处，比如专注裂碑手的武者，习武二、三十年之后，一掌可以将坚硬的石碑击碎，但也仅此而已。

就像且重城主身为五阶武者，将他仍进今日的战场，能活下来绝对要靠运气。

所以说在特定的环境下，武者与普通人其实没有区别。可人形凶兽，那不是普通人啊，哪个普通人长成五百斤的大胖子，还能跑战场上来吓人？

这一夜第十伙众人辗转反侧一整夜，各自努力睡觉好应对明日大战，但每个人的睡眠质量都很差。半夜里郧阳方面军鼓响起时，历州大营里左武卫方向，竟发生了营啸。左备身大营各将官安抚了各自麾下，然后又组织力量对左武卫进行弹压。

纷纷扰扰一夜之后，当秋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时，陈邻十伙兄弟，各自都披上了黑色铁甲。前天一战，十伙人人都有五颗首级的军功，赏银要等回到历州之后才能领取，但黑甲百炼刀，昨天傍晚时就已经被辎重兵给他们送来。便是太碍眼也顾不得了，今日他们便是撞大运躲过箭雨，林冲也会带着他们去找人形凶兽。

“今日作战要注意队形，全部跟在我身后，不准各自为战！”林冲站在阵列前面，其他各百人队也有队正说着林冲一样的话。陈邻向其他百人队看去，目之所及除了有限的几个百人队尚算完整，其他百人队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

正要出大宫的时候，一个相貌堂堂儒雅飘逸的四十岁中年男子，迈着从容的步伐来到军前。目光在众百人队中逡巡一阵，找了一支完整的百人队加入其中。

那个百人队的队正，名叫候孝杰，乃右武卫大统领的族人。

“伙长，此人就是书吏李淇。”吴四儿在陈邻身后轻声道。

“陈森，此人是武者？”其实李淇出现时，陈邻心里就已经将其对号入座了。如今见候孝杰的一脸为难，再看李淇的傲慢。陈邻对这个书吏突然有些好奇，他是哪来的自信，因为此人上战场的时候，竟是穿着白色的宽袍大袖！

今天上战场，有能力的人大都穿上了黑甲。陈邻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认为十伙全披黑甲不会太突兀，这才随了大流。

“不是，他只是一介书生。”陈森道，想了想似有不妥，又补充道：“哦，跟大哥这样的书生不一样，他是真正的书生，你看他腰里胯着的，是剑。”

陈邻这才发现，李淇不只姿容俊美，当腰配长剑之后，衬着白色袍服，在微微的秋风里，竟有飘飘似谪仙的气度。

“唉，我昨天一整天，还在为此人费心神。”陈邻只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对这李淇没了兴趣，他此时完全可以当算命先生，而且一定比历州城的各位半仙更靠谱，此人今日死定了。

随着鼓点声起，陈邻等人跟着林冲的脚步，一起走出辕门。

今日之战，左备身的老兵也会参战，他们就跟在陈邻这些新兵身后。既是用来督战，也是觑得战机向郧阳军发起攻势。

与昨日一样，两军尚未接触，弩箭如雨而来。来自身前和身后如长枪般的弩箭，在耳边呼啸交错，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被剥夺，而且死状惨不忍睹。

陈邻跟着林冲的脚步，带着十伙众人始终保持着阵形。其实在陈邻看来，在双方弩箭覆盖的时候，军士们最好分散开来。如今聚于一处，敌人的一支弩箭甚至可以串起数人在天空手舞足蹈地哀嚎。

“大壮！”正前行时，吴四儿一声悲嚎。陈邻看去时，只见赵大壮被一支长长的弩箭钉死在地上，箭杆还在嗡鸣震动。陈邻心里一阵抽搐，赵大壮是披着黑甲的，但这支弩箭无视了其身上的黑甲，破开甲胄还将赵大壮惯穿。

“跟上！”林冲见十伙虽然仍在前进，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由喝令一声。

终于就要与郧阳军短兵相接了，陈邻胸怀大志，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着与敌人短兵相接。因为只有双方阵列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令人头皮发炸的弩箭才会停止射击。

但是在与敌人短兵相接之前，他们还要接受一场箭雨的洗礼！

“小虎！”郑墩子大叫一声，陈邻回头看去，李小虎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陈邻心里一悲，李小虎也是混混出身，是那种非常失败的混混。他不像陈邻那样胸怀大志，平生最大的愿望，只是吃口饱饭而已。

“跟上！”这一次不是林冲喝令，而是陈邻在跟自己十伙下令。李小虎当混混的时候，从来没有吃饱过，他是看城中混混经常耀武扬威地穿城而过，似乎没人敢欺负的样子，这才当了混混。

成了混混才知道，他是天生的被人欺负的命。他的团伙也欺负他，他当了混混也是饥一顿又饥一顿。直到加入军伍，才吃到了一顿饱饭，而且有陈邻照顾，他那一脚踢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在十伙里也没人欺负他。

为此他是十伙里，训练时最拼命者。陈邻是有理想在撑着，其他人是慑于陈邻威严才跟着每日再劈刀一千记，只有李小虎是主动的。

他不像陈森那样，一直跟着陈邻，也不像吴四儿、景波那样，有一些特长而被陈邻看重。更不像王强、马涛天生凶悍，被陈邻评作人狠话不多。李小虎只是一个良善而懦弱的人，入城多年，仍然保持着城外农夫的沉默寡言和憨厚。

“多杀几个贼子，为小虎报仇！”陈邻眼中噙着泪。历州真不是人存活的地方，如果可能，他希望早出生百年。那时历州在百里家族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算得上难得的喜乐之地。

如果生在太平时节，陈邻相信他要么安享太平，要么随商队出郧阳隘口，去外面的世界施放他的野心。如果生在太平时节，他不会有此时的雄心壮志！

箭雨仍在耳边呼啸，刚才的弩箭锐啸刺耳，但因为体量太大，远远的能够看到一个黑点在急速而来，总算可以提前作出躲闪。但如今箭雨太密集，抬头看去当真如雨点般向自己打来。

只是向着敌人冲锋，林冲百人队就损失了近半军士。十伙死了赵大壮和李小虎，其他人除了陈森之外人人带伤。

陈邻也被伤了左上臂，伤他的羽箭太阴毒，竟带着倒勾。陈邻一把将羽箭拔出来时，顺带着带出了一块肉。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自怀里取出布条，一边冲锋一边借着牙齿之力包扎伤口。他的左小臂上有臂甲，刚包好伤口，立刻开始与敌肉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