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铁交击声，凶悍的嘶吼声，临死悲嚎声交织在一起。这就是战场，每时每刻都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陨落，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杀人或被杀。

陈邻十伙阵列整齐的跟在林冲身后，一路凡看到的敌军，只要稍微够得上，一定一刀砍之。而这只是战争的开始，林冲身后跟上来的，只有陈邻十伙。

林冲百人队在箭雨的肆虐下，与敌短兵相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有三十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如今更是在乱军中各自失散，也就陈邻十伙有过阵列训练，而且今日也算是第三次与敌厮杀，各自不再像前日那样只一会就脑中一片空白了。

一个竹甲敌军向着他们冲来，充满恐惧的目光，在拼命地以脸上的残忍掩饰。林冲不屑对其出手，在那敌军嘶吼中绕行而过。那敌军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见林冲从其身边绕过，他还愣了一下。

但是下一瞬间，以陈邻和陈森为首的十伙就到了他面前，陈邻一刀轻飘而过，郑墩子在此人脸上的凶悍被错愕取代的瞬间将其头颅斩下，后面的魏三经过时随手一捞，其头颅就被魏三熟练之极地挂在了腰上。

整个过程一气喝成，那无头的尸体尚未倒下，陈邻十伙就已远去。

喧嚣的战场并不防碍林冲的冷静，他闲庭信步地一奔行一阵，还不时停下来，在杀声震天的战场里寻找方位。

他在找人形凶兽，陈邻对此纵有一百个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还好有林冲在，算是给了他微弱的底气，但林冲专找己方大军聚集最多之地，这种地方很可能是历州军在围攻人形凶兽。

林冲的举动确实有理，可陈邻十伙入军，是为了功劳和赏赐。己方大军聚集之地又能有几个敌军，眼看着别人腰间首级沉得直打跌，而自己这边魏三和马涛各自只挂了三颗首级，这令陈邻都有些急燥了。

眼前又一个落单的敌军，刚才的一幕又一次上演。当陈邻十伙经过之后，战场上多了一具微不足道的无头尸身，马涛腰间又多一颗头颅。但如此速度，今日回营之后，怕是只能眼馋别人功劳薄了。

“在那里！”林冲的声音很平静，身为三阶武者，在这战场上有着令陈邻羡慕的从容。如今终于看到人形凶兽了，林冲的声音里，竟不合时宜的带着欣喜。

陈邻精神一震，带着十伙随林冲向前而去。这一段路上一个敌军都没有，不只前行的路上没有敌军，周围数十丈方圆里，都没有敌军，反而是红色戎服黑色甲胄的己方袍泽在扎堆。

在看到陈邻十伙寥寥的战绩之后，有些人还稀罕地大笑。吴四儿交往最广，一路遇上好几拨人与吴四儿打招呼的时候，还道一句：“四儿，你怎么刀上至今还没沾血？”

陈邻错愕地向吴四儿看去时，只见他的百炼刀上，确实至今干干净净。吴四儿悻悻道：“老子这把刀乃是绝世好刀，杀人不见血的！”

不止吴四儿刀上干干净净，连陈森也是至今没杀一人。今日大战比昨天惨烈多了，可林冲一心找人形凶兽，陈邻十伙竟有两人至今没有开张。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吴四儿随着陈邻一边向前一边问道。如今刚才嘲笑他的人早已落在了后面，吴四儿问的是另一个人。

“前面正在围攻人形凶兽，李书吏不允许我们靠近。”有人看林冲还着陈邻等人向前急速而去，也不管吴四儿是不是问他，立刻向吴四儿说明情况。

随着向前，陈邻已经能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此嘶吼声中充满了暴虐，间或还有惨叫声传来，令包括陈邻在内的所有十伙人都开始凝重起来。

再越过三三两两的军士，眼前豁然开朗，林冲停下脚步时，陈邻也终于看到了眼前的象。

一个身高丈余，能有两个陈邻身高的巨汉，双手各握一柄门板样的滴血巨斧，浑身拼凑起来的，明晃晃的白亮铁甲，已经不能用膀阔腰圆形容的巨大身量。

巨汉头上并没有头盔，因为他的脑袋太大，连身上铁甲都必须拼凑，说明郧阳军中没有为他量身打造甲胄。

而因为脑袋太大，所以脸大阔嘴，大脸上有数条新鲜翻卷伤口，鼻子更是如窿起的山丘一般突兀地趴在大脸上。相形之下，其眼睛太小，与常人无异，镶嵌在巨汉的大脸上看起来太过渺小。

再看巨汉身上甲胄保护不到的地方，有数枚箭头没入血肉只露出数寸箭杆。看到巨汉的处理方法，陈邻脸上一阵发烫，军中有过箭伤处理训练，但刚才陈邻直接拔出了射在左上臂的羽箭，给他自己造成了很大的附带伤。

令陈邻等十伙众人倒吸凉气的是，此时地面上躺满了敌我双方军士尸体，而且但凡历州军装束，一定是被从身体的各个部位劈为两半。方圆数十丈之内躺倒了上千具尸体，剧烈的视觉冲击如森罗炼狱，浓浓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这里刚才有过惨烈的大战，只从满地尸体就可推断，跟着巨汉在一起的那些郧阳军士已尽数死去，如今有李淇不准其他人抢他的功劳，但历州军已经在巨汉周围布下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巨汉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这是陈邻看了周围形势后得出的结论。

郧阳军一定可以看到这里聚集了大量历州军，任巨汉如今暴喝连连，但至今没有人前来救巨汉。结合郧阳向来掩武修文的传统，巨汉只是其主官掘取战功的工具，面对此时这里上千的历州军，郧阳方面或许认为不值得冒险救巨汉。因为周围历州军士神色轻松，并没有因为身处战场而有所警惕。

刚才李淇强行加入的候孝杰百人队，如今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而且人人神色萎靡。陈邻仔细看去时，这些人或者手臂夸张地扭曲，或者单腿站立，另一腿拖在身后一脸痛苦。

李淇在远离巨汉的地方上临风而立，神色里满是鄙夷地指挥候孝杰百人队继续围攻巨汉。

“当真是一帮费物！一百多人围攻此牲口竟无人是其一合之敌，大司马要尔等又有何用！”李淇左手把着腰间剑柄，声间清朗中带着淡漠，飘逸的身姿中气十足正气凛然地嘲讽着候孝杰百人队。

“食君之禄就要为君分忧，候孝杰你身为堂堂二阶武者，竟合百人之力还拿不下此牲口，可知你如此行径将会令大司马何等失望？”李淇白色的长袍上有斑斑污迹，衬着他在这战场上有着别样的魅力。如今似乎想要用他的正气凛然，激励如今左臂骨折的候孝杰对嘶吼连连的巨汉发起致命一击。

“队正。”陈邻上前一步，靠近林冲问道：“李书吏还有其他官衔吗？好像书吏只是一个临时差事，连诸曹都算不上吧？”陈邻见李淇如此无礼，而候孝杰虽然脸色难看，却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子，很有些不解。

历州军可从来没有以文御武的现象，向来文吏在武将面前，不自觉的就会低人一等。为什么事情到了李淇这里，就变的不一样了？陈邻不由想到，李淇或许有其他身份，可以令候孝杰忌惮。

“没有，李淇只是且淹公子临行前新征召的小吏，想要升任诸曹，”林冲脸上露出讥讽道：“李淇需要拿下此巨汉，才有足够的功劳在且淹公子麾下站稳脚跟。”

见陈邻脸上有着浓浓的疑惑，林冲脸上讥色更浓，道：“李淇进且淹公子幕府当日，搜罗了一个美人认作妹妹，将这个妹妹送进了公子府。”

咕咭一声，却是吴四儿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其实不止吴四儿，十伙其他人包括陈邻，都有些忍不住想笑。同时看向如今场中的候孝杰，目中更是流露出浓浓的轻蔑。

候孝杰可是正经的，右武卫大统领的族人，而且身为二阶武者，此战之后无论如何至少一个御侮校尉是跑不了的。而他如今竟对一介家生子表现出如此奴性，让人看低了他的同时，连右武卫大统领都要看低一些了。

啊地一声，候孝杰看来是受够了李淇的喋喋不休，暴喝一声向着巨汉飞身而去。

哇！陈邻忍不住惊呼道：“候队正威武！候队正竟然飞起来了！”

候孝杰没有飞起来，他只是身为武者，经脉里有神秘的内办加持，再学一些轻身功法，令他一个纵身就可以离地一丈，让没见过世面的陈邻目眩神迷而已。

啊的一声惨叫，几乎是连着刚才那一声暴喝，候孝杰身子打着旋，飞身向巨汉时速度很快，飞身而回时以更快的速度跌落在地。

呃！正在从容淡定的李淇突然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公鸭，脸上憋地通红，然后又一阵煞白。因为掉落在地的候孝杰，他的身体成了两截，他被巨汉那门板样的巨斧拦腰劈成了两截！

哄的一阵喧闹，围在这里的历州军各个神色大变。而此时，那巨汉适时的一声怒吼，除了林冲和陈邻十伙，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身子蹬蹬蹬后退数步。

一个队正，二阶武者，竟然就这么死在了巨汉的巨斧下！

陈邻也吓着了，因为刚才那一斧太震憾了。巨汉似根本没有多么费力，其手中的宣花大斧像是纸做的一般，在巨汉手里轻飘飘的一划，候孝杰就惨叫一声死于非命。

“林冲！林冲！”李淇也脸色煞白的后退数步，然后看到一动不动的林冲和他身后的八个人，整个人立刻焕发出别样神采，向林冲道：“我命令你，立刻带你的人，按我的命令去杀了那牲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