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板牙他们回来呆了几天，然后又一次出山换生活物资。因为快要过年了，他们如今虽然有十里或者三十里外的红土可以制盐，速度上总嫌太慢了些。而且人不能只吃肉，山中野味是很多，人还是更想吃些五谷。

陈邻得知板牙又要外出的消息，专程过去让他帮忙留意一下陈森。然后让他若有余钱，帮他买些笔墨纸砚。因为他如今已经稍有恢复，要开始修仙了。

陈芳自狗儿去了之后，就一直精神不济，并且身上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变地很淡。最令陈邻心惊的，乃是他的身上竟像寻常老人那样，出现了一种说不上很难闻却绝不好闻的气味。

每天陈芳精力最好的时候，会帮陈邻讲解修仙要注意的事项。

“修仙六艺：炼丹、制器、符篆、阵法、灵兽和神通。这六艺没有哪个修士敢说能够精通，任意一艺都足够修士钻研一生。”虽说精神稍好，其实与之前根本不能相比。只说了一会儿，陈芳就使劲喘气。

“如今为师想要聚一些法力，帮你祭炼一些灵符，好让你日后用来防身。”陈芳喘一会儿道：“你这些天先试着引灵入体，平时再好好炼一下字。灵符的祭炼，于写得一手好字的书生来说，更轻松些。”

又向陈邻解说一阵引灵入体的精要，就在陈邻的服侍下躺在床上休息。

陈邻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因为在师父的这间房的隐秘处，被陈芳刻下过聚灵阵法。这里是禁灵之地，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地令人绝望。陈芳几个月前对狗儿还有所期待的时候，曾在房间里刻下了聚灵阵法。

只是虽有阵法，能聚集而来的灵气仍然少得可怜，于他已然重伤的身体，聊用于无吧。因为陈芳的所有布阵法器已经被尽数毁去，如今这座法阵没有灵石没有阵角阵眼，完全只是在地面上刻画地凌乱线条。

陈邻五心朝天地坐在阵中，按照师父指点地开始修炼。他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问师父，但他已经不打算再问了。如今韩元化如他所料的那样，终于一统三城，成为天坑地界唯一的霸主。要想救出陈森，只靠习武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散尽了内力。

“你放弃习武改修仙，其实是对的。”陈邻这些天里，每天都在试着引灵入体，但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今日见师父讲解完引灵入体之后精神还不错，就搬来蒲团坐在陈芳身边陪师父聊天。

只听陈芳道：“如果你坚持习武，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这一点，见你的那天，为师就已经发现了。”陈芳的精神虽说尚好，但体力仍然不支，说话的时候仍然喘气。

“不可能啊，”陈邻有些不信地道：“不是所有武者寿数都很悠长的吗？”

“寿元！”陈芳纠正着陈邻，道：“你既然已经要修仙了，说话行事就要有修士的样。”

“至于你的寿元，”陈芳道：“你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比同龄之人想的太多。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多虑伤寿吗？”

陈芳的声音里再没了从前的清亮，每一句话都显得暮气沉沉。只听他道：“修仙者，求地乃是超脱。修仙其实就是修心，修一颗无畏之心，一颗执著之心，一颗问道之心。”陈芳喘会气，道：“你心里想的太多，所以迟迟不能引灵入体。”

“这些天我也听了你的过往，你小小年纪就闯下如此大的基业，这是你的本事，其实也是在透支你的寿元。你只需放眼看看，与你一般年纪的少年，谁会有你这么多的心思。”陈芳道：“之前你想的太多会伤了寿元，如今想地太多，才令你不能引灵入体。”

侍候陈芳睡下之后，陈邻又一次五心朝天，努力将自己的心放松，努力让自己进入一种空灵之境。

陈邻穿上了新衣，细密的伫麻布料。这种布料便宜，只是新衣隔着里衬仍然扎身子。板牙回来了，晴朗了快一个月的天气，在他回来的那天又下起了雪。

板牙亲自给陈邻送来了笔墨纸砚，看到送来的东西，陈邻暗怪自己没有交待清楚。他只是炼习写符而已，平日里在沙盘上在地面上写写画画也就是了，只有觉得有所进步的时候才落于纸上。因此对笔墨纸砚的需求并不大，也不需要有太好的质量。

而板牙送来的竟是历州纸坊生产的上等竹纸，太有些浪费了。

“小先生可是不满意？”板牙见陈邻脸色不太好看，小心冀冀地问道。

指指书案上竹纸，陈邻问道：“这些纸是在郧阳城买的吧？”

“是啊，如今快过年了，郧阳城里很是热闹，也允许我们山民进入交易。”板牙老实道。

“唉，看来韩元化已经给郧阳城恢复秩序了。”板牙不懂陈邻为什么叹气，唯唯而退。

韩元化既然已经恢复了郧阳的秩序，那比郧阳百姓苦难更甚的历州，想来也不在话下。而且历州竹纸出现在郧阳城，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板牙这次回来，除了韩元化关于陈邻的赏格仍在继续之外，并没有带回陈森的消息。

“制符，不能用普通纸张。”陈芳道：“必须是带有灵气的灵药茎叶，揉合修士法力制成的特制纸张，唯有如此，才能承受符纹的力量。”

“符篆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顶级，每一级又分上、中、下和极品四个品阶。”陈芳仍然气喘，道：“符篆威力的强弱，取决于符纸是否精良，以及符纹是否精湛。”

又陪陈芳聊一会，将炒好的松子放在其双手方便之地，陈邻又一次五心朝天坐于阵法中。

冬去春来，归隐山庄里开始绿意盎然。许是春天的生机勃勃，陈芳终于拄着拐杖走出了院子。

“陈先生，小先生。”陈邻扶着腰背已经弓起来的陈芳，在满目的春色中散步。由于陈邻也姓陈，这里的人对他们师徒的称呼就此固定。

陈芳今日出门，是为了给庄里的人诊病。特别是去冬几个有隐疾的山民，更要趁着冰消雪融之际好好诊断，然后他们出去采药的时候，也好有针对性地去采。

“王大柱，你过来一下。”陈芳刚给王大柱诊过之后，就被陈邻给叫了过来。

“小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如今陈邻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更因为他是陈先生的弟子，因此很受山民尊敬。这也是他至今还能轻松愉快的原因，不然他相信，这里有的是人想拿他去换赏赐。

“你看见山涧里的那些崖柏了吗？”归隐山庄本就倚山而建，只是陈邻出身农村见惯了山山水水，而且这些日子里始终不能引灵入体，让他对自己的资质之差有了直观的认识。如今出来透气，见山崖石壁上的草木喜人，生长在如此环境里，仍然在努力求活，令陈邻有些感动。

“你们进山采药的时候，碰到所有小树苗都可以移植回来。”指着石缝里生长的崖柏道：“栽种在花盆里先按照崖柏的样子修剪，等以后有经验了可以种植其他盆栽。”

“有了这些东西，你们以后出山的时候带出去卖给城里那些富贵人家。”陈邻没看到不远处，正在给同民诊病的陈芳已然皱起的眉头。陈芳已经告戒过陈邻，他迟迟不能引灵入体，乃是因为想地太多！

“到时候你们的这些盆栽，以等重的白银结算！”陈邻挥一挥瘦弱的手臂，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哼！”陈芳的一声冷哼，在陈邻心中炸响，脸色一阵发白之际，却见陈芳连连咳嗽，而正等着诊病的山民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芳。

“师父！”陈邻三步并作两步，留下仍沉浸在美好钱景中的王大柱，刚才那声冷哼，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独漏了王大柱！

“师父，弟子知错了！”陈邻一边帮陈芳顺气，一边连连认错，道：“弟子从今往后，一定排除一切杂念专心修行！”

其实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便是他再忧心陈森，想要去救也只能等他成为修士。甚至不需要成为师父所说的凝气三层修士，只需凝气一层，面对凡人中传说中的九阶武者，他也有一战之力！

今日帮王大柱出主意，只是想起其侄狗儿，是因为师父而死，同时还牵连了王李氏。陈邻心中有愧，想要给王大柱一些补偿。

生活的经历令陈邻很难对任何人忠心，但同样是生活的经历，令他很注重义。以这些天师父介绍的修仙界，其忠义之缺失尚不如城中混混，而相与残杀之惨烈，犹甚于天坑三城之战。陈邻有他自己的骄傲，他希望自己有所坚持。

从这一天开始的一个月之后，陈邻终于成功引灵入体。前前后后花了近五个月，陈芳对此都有些绝望了，陈邻以这样的速度，在他死之前，到底能不能修炼到凝气三层？

但陈邻却大受鼓舞，因为他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不一样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明彻。而且当他终于引灵入体之后，他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完美的交融在一起。那种被世界认可，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令他很清楚，这绝不是幻觉。

而令陈邻差点掉下眼泪的，乃是这世上真的有修仙这回事！天知道他散去内力那么决绝，心里却承受了何等压力？他救陈森，再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也从这一天开始，陈芳重新担负起了教山民小孩读书的重任。因为陈芳说了，身为修士，就不能再干涉凡俗之事！

被陈邻质疑，为什么师父可以的时候，陈芳道：“为师日暮穷途，故倒行逆施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