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夏候,准备好开启祭坛!”在夏候奋还要喋喋不休之时,林冲在陈邻身后低声喝道。
夏候奋低声应是,然后大剌剌地转身向前走去。
此人已经神智不清了。陈邻紧随其后,接着是韩梦怡和林冲,然后是唐可邻,最后是自闻到血腥味起,就一直胆颤心惊的城主府军士。
夏候这个姓,与历州且氏一样,郧阳之主在两百年前并不姓屈突,而是姓夏候,原来夏候奋竟是郧阳前一个家族的子孙。
这次只走了约摸三丈的样子,就见夏候奋转身向他右侧的一间石室走去。陈邻迅速跟上,石室里点了很多蜡烛,令目之所见一片清晰。
这个石室很大,入门左侧有一大群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将面向着墙壁,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过来,个个将身子缩起来瑟瑟发抖,更是有压抑着的,恐惧又绝望的啜泣声。
这些人里,有一个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衣服遮档,浑身乌漆抹黑,而且离得这么远仍有淡淡腐臭味传来的女子。以陈邻如今的目力,一眼就看到了女子身上破衣没有档住的皮肤上,密布着流脓的燎泡。这是生了病的样子,陈邻以前跟陈磊、陈森起起去过青楼,见过一些得此病的青楼女子。
“呸,贱人!”喘着气走进来的韩梦怡,看向那女子之后骂骂咧咧。陈邻回头看去时,却见林冲目光有些闪躲。
令陈邻意外却也合理的是,唐可邻看到这些女子的惨状,脸上竟也露出一抹森寒。
石室的右侧开有一门,夏候奋就是从此门进去的,陈邻举步跟上。这是一间更大的石室,或许已经不能以大来形容了,这是一处地底深渊!
但一进到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八条石质栈道从八方连接着的石台。栈道上石台上有如蚁般的石匠,正在以铁锤铁锥进行雕刻,他们雕刻的是符纹。密密麻麻地符纹看上去很繁复深懊,更有一种邪异气息扑面而来。
每一道即将完成的符纹旁边,都有一个腰悬水囊的军士,待符纹雕刻完成,那军士从水囊里竟倒出血,将这完成的符纹以血填满。只是,看这石质栈道上的密密麻麻的符纹,军士哪来这么多血?
这里一片喧嚣,各种叮叮当当的声音,走来走去的那些监工挥舞鞭索抽打工匠,以及工匠的惨叫声,喊着的号子声混在一起,令陈邻竟有霎那的失聪。
很奇怪,刚才在外面那间石室的时候,他没有听到这里的任何声音,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为什么只过了一道没有门扇的门,就突然如此喧哗?
而且还有一点,这里不论石匠还是那些监工军士,全都双目通红神情呆滞。陈邻看地清楚,这里便是石匠的偷懒耍滑,监工军士的鞭打喝斥,以及石匠的哀嚎,一切都带着刻意!似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如今只是表演给别人看的一般。
栈道上每隔一两丈,就有巨大的灯盏,将整个深渊都照得灯火通明。只是所有石质栈道的两侧,却是再多的灯盏也照不见底的深渊。八条石质栈道连接着的,那一方祭坛,上面布满了血色符纹。而且祭坛的正中,是一方血池,血池里漂浮着一个木匣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祭坛正中的血池,能有数丈方圆,满满一池的血,需要多少生灵才能将其填满?而且看这里人数近千的石匠,陈邻在郧阳在历州,都没有听闻过大规模人口失踪的消息。长孙逊的治政之能,竟是用在了这种地方吗?
“这就是所谓的祭坛啊。”唐可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带着嘲讽,令陈邻心中顿时一松。法力迅速运行一个周天,再看那石台祭坛上的符纹,他发现自己竟可以无视那扑面而来的邪异气息了。
“这是什么祭坛?是作什么用的?”见唐可邻对眼前祭坛似很了解的样子,陈邻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一阵瘆人的笑声传来,陈邻看去时,却是韩梦怡突然挺直了腰杆,正血红着双目向自己看来。
“陈邻,你不是仙人吗?”韩梦怡又哈哈一笑,然后脸上杀气凛然地道:“你竟真敢随我来这里,你竟真敢如此无视我!”
“大哥”这个声音很微弱,气息奄奄的样子。但陈邻耳力惊人,在这嘈杂喧嚣的深渊平台上,在听到这非常微弱的称呼之时,立刻无视了似已颠狂的韩梦怡,也不去在意这个祭坛是做什么用,举步在这临进门的石质平台周围一阵寻找。
终于找到了,陈邻眼中泪水差点收束不住。他知道陈森被关押于此,一定不会好过。但他最悲惨的想象中,也没想到陈森竟是眼前模样。
只见在离他数丈远的石壁上,陈森正被“大”字型地,被生了锈的钢钉钉在石壁上。他身无寸缕,脸上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陈邻泪水滂沱而下,几步抢来陈森身前,仔细看去时。只见陈森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这些伤口层层叠叠,是在长好的伤口上重新以刀割开。
再看陈森的双手双脚,双腿双臂,以及全身骨骼,全部扭曲得不成样子。而且陈邻看得清楚,他这是被人残忍的,将浑身骨头捏成粉碎之后,重新长成的样子。
而且很有可能,这种粉碎的经历,不止一次!
“陈森!”陈邻看着陈森的眼睛,其眼睛里满是疲惫、无助,以及终于看到陈邻之后,从心底传出的轻松。陈邻道:“你告诉我,除了你身上这些,还有哪里受伤了?脏腑呢,脏腑可曾受伤?”
“大哥,你怎么才来?”陈森看着流泪不止的陈邻,他没有流泪,只是异常虚弱,又异常疲惫地怪着陈邻没有早点来。
“陈邻!你给我死来!”韩梦怡身为真正的天之骄子,两年前将一生都毁在陈邻手里,如今到了他寄予厚望的祭坛中,却见陈邻竟敢无视他,顿时从林冲腰间抽出百炼刀,举刀就向陈邻杀来。
“君上,君上!”林冲这个三阶武者只一只手,就将身体已经被掏空的韩梦怡定住身形,在其颠狂中林冲大声道:“君上快下令,让夏候奋立刻献祭,请仙帝出手降服陈邻!”
韩梦怡身子猛地一震,心中有了霎那清醒,立刻不再挣扎,而是向着那远处的祭坛道:“夏候奋,立刻献祭杀了陈邻!只要杀了陈邻,本君封你百里之地,封你当历州大司马!”韩梦怡的封赏,太惊人。连正扶着他的林冲都一阵嫉妒。
但此时,只要能杀了陈邻,只要韩梦怡能活着,他相信夏候奋有的,终有一日他也会有。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清脆悦耳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唐可邻淡淡地道:“你们这座祭坛,方位不对,符纹不对,而且所用祭品不对,请来的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先祖,而是是亡魂!”
陈邻可不管这不对那不对的,也不去管韩梦怡正在怒力想办法来杀他。他一边帮陈森把脉,一边察看着陈森的伤势。还好,脏腑没事,而且丹田也没事,陈森还有内力。
也亏了还有内力,否则陈森恐怕不可能活着见他了。
唐可邻说着,向陈邻一边走来,一边自储物袋里取出一件衣服扔给陈邻。
令陈邻眼角直跳的是,她取出来的,竟是一件男装。只是如今没功夫理会这些许小事,将这件衣服绑在陈森腰上,陈邻重新看向钉住陈森的四枚钢钉。那是已经与陈森的血肉,长在一起的四枚生锈钢钉。
唐可邻来到距离陈邻一丈之处,然后转身面对着远处的祭坛。手中宝剑突然光芒大盛。这就是法器与法宝的区别,法宝可以自行发光,而法器必须被催动,才会有威力显现。陈邻从没见过修士出手,将目光向着唐可邻,只见那宝剑被她祭起,嗖地一声向祭坛飞去。
突然,祭坛与他们如今所站之地中间的深渊里,有黑雾带着令人心烦的气息升腾而起。
“混帐!”唐可邻仍然虚弱,刚才在集英殿里的一幕,很伤元气。但她一声娇叱,手中法诀连连变幻间,飞出去的宝剑带着惊人的长虹,在栈道上石匠的惊呼声中速度更快,在被黑雾沾染之前出现在那祭坛上。
石质栈道共八条,每一条都连接着八角祭坛的一个边。轰地一声,那石质的祭坛,竟被唐可邻的宝剑劈落了一个角。
陈邻被声音惊到,向祭坛看去时,只见唐可邻这一剑,乃是斜斩而下,等于以最大可能地破坏祭坛上的符纹。而且陈邻看去时,正在八条栈道上雕刻符纹的那些石匠与监工军士,一起冲唐可邻怒目而视。
“哼,歪门邪道!”上千石匠与军士的怒目而视,令陈邻心惊肉跳,却没有令唐可邻动容,反而很轻蔑地冷哼出声。
“修仙者?”那似带着阴鸷的声音,此时却有些惊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里怎么还有修仙者?”正在陈邻以为此声音的主人变得正常之际,却听他又自语般道:“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什么是修仙者,为什么我看到修士会心里莫名的兴奋?”到了最后,其说话的声音里竟带起了喜悦。
“是谁?本座乃仙帝下凡,谁敢坏本仙大事?”还没等陈邻回过弯来,那声音似又变得糊涂,又一次地大呼小叫起来。
见唐可邻足以应付眼前情形,陈邻回过头来施展法力,以风刃术小心地,将钉住陈森的那四枚铁钉切断。陈森的身体没了固定,又以“大”字型保持了一年之久,浑身骨骼又被尽数粉碎。因此,刚一挣脱束缚,立刻向着陈邻倒下。
陈邻扛着陈森,只感觉他的身子,比之刚才唐可邻还要僵硬。陈森僵着身子,向陈邻道:“大哥,快救且漓!”然后,陈邻就听到了祭坛方向,这一道似来自九幽的声音在他心中炸响,令他头皮一阵发麻,心里直冒冷气。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着祭坛方向看去。
“是了,这些凡人祭品,还不能让本仙尽快恢复。修士,只有修士的血肉,才能助本仙成就大业!”这声音阴寒瘆人,陈邻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再次听到,却仍然忍不住打起了冷战。
“怎么样,怎么样?”比之韩梦怡的狂热不相上下的,是夏候奋。只见他似已经没了意识般,双目呆滞口中流涎,只是机械地道:“我得到的这份祭坛图纸,真的能请来仙人下凡!”
这原来,才是韩梦怡等人的底气!
陈邻与唐可邻相视一眼,唐可邻将宝剑召回,凝神向祭坛那里道:“既然已经死了,何不早点投胎转世,留在这里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对了,你,是谁?”
“我没有死,我不是鬼,谁敢说我是鬼,我杀了你!”那原本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变地尖锐,只是他要杀人的话说刚一出口,竟突然再无声息。陈邻惊疑不定地想着:“没人说他是鬼啊,而且以其刚才气急败坏的情形,不像悄悄潜伏过来偷袭杀人的样子啊”。
陈邻安慰地拍拍陈森肩膀,将他靠着墙角放下,见陈森还是口中喃喃着“救且漓”的话。陈邻道:“陈森你放心,今日我一定救你和且漓一起出去!”说罢来到唐可邻身边,轻声道:“唐姑娘,你对巫术似有了解,这祭坛请来的,会是谁?”
唐可邻心中一阵烦燥,她哪知道请来的是谁,这陈邻也太无知了。便是外面有蛮族之人,以正经祭坛请其先祖英灵,请来的其实是正在神游的,能够将元婴出窃的,修士的元婴而已。
而眼前这祭坛她已经说过了,方位不对,符纹不对而且所用祭品不对,根本不可能请来“英灵”。而且这里乃禁灵之地,没哪个元婴修士找死,让出窃的元婴跑来这里。因为修士的元婴,也需要灵气,而且需要大量灵气。以她凝气七层修为,来这里两年下来修为没有丝毫长进,就可以知道这里是何等贫脊。
“韩城主不论想用这个祭坛做什么,但显然他要失望了。这个祭坛招不到他们先祖的英灵,招来的只会是凶灵!”唐可邻迅速向陈邻道:“而且此凶灵看起来神智不清的样子,真是奇怪。”
令唐可邻心中烦燥更甚的是,随韩梦怡一起进入这里的那近百军士,此时竟对着祭坛叩拜连连,有的请仙帝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的,有请求保佑自己多子多孙的,甚至还有保佑自己快快死老婆,他好再娶一房的。
这些人是真没看明白还是傻了,如今栈道上的上千石匠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停下了自己手头的雕刻,正死死地看着深渊平台上的这些人,而且目光很不善的样子。这些军士,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仙帝爷爷会有闲心思保佑他们的?
“仙帝爷爷,请您快快享用这两样祭品吧。”韩梦怡本来被陈邻连撞两记,依陈邻看来已经活不了多久,但此时竟容光焕发,向着祭坛方向连连叩头。同时向陈邻看来时,眼中的杀意令陈邻都忍不住打个冷战。
“对了,仙帝!我是仙帝!”那声音又变成了阴测测的,陈邻被折磨地连眼泪都不流了,向着祭坛大喝道:“你这装神弄鬼的东西,敢不敢现身一见!”
“你看不见我?你竟敢看不见我!来人,快快给本仙帝供献祭品!”那声音又变得颠狂了,但陈邻与唐可邻只这一会儿就已经习惯,再听这声音,已经没那么瘆人了。只是他与唐可邻都提到了祭品,这祭品又是什么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