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郧水自北而南，流径历州、鄂城和郧阳，过了郧阳以南的芦池盐场之后，郧水再不结冰。这样也就为陈邻于正月十五，乘上出郧阳隘口的商船提供了条件。

商船队沿着郧水顺流直下，两岸河床随着前进不断升高，船行十多日之后，郧水两岸已经成了壁立千仞的峭壁。

陈邻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看着碧绿色的郧水一阵失神。长这么大，以前虽也想过出郧阳隘口，却外面闯荡闯荡，却从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带着他的衣袂咧咧作响，为他的身影凭添了一抹孤独。

“公子如此年轻就出郧阳隘口，是舍不得家里大人吧？”乌老大是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有着深刻皱纹的壮年汉子。也是郧阳众多商会里，唯一一只在郧阳隘口之外讨生活的船队。

“倒也不全是，只是想想此次外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回家乡，心里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陈邻当然也舍不得历州的人以及历州的一切，只是他必须要走出去。

不说有师父遗命，要带师父骨灰回青阳宗安葬。只说他自夏初成为凝气三层修士，这大半年来特别是刻引灵入体经文以来，明明每天都能察觉到进步，可心中估量一番，离凝气四层仍然遥遥无期。不出天坑，则难以成为凝气四层修士，而不能成为凝气四层，迫在眉捷的，他的寿命就只有二十五岁。

“也不知道你家大人怎么会放心让你远行？”乌老大被寒风吹地脸有些僵，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我们这一路走到尽头就是鉴湖，穿过鉴湖之后数百里之内只有一个小集镇。公子说想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商机，可那个小集镇能有什么商机？”

乌老大这一趟，运往外面的尽是纸张、盐巴、布匹与粮食。若非早就知道外界有更广阔的天地，连陈邻都要以为，外面不如天坑。

两岸崖壁如峰耸立，崖面被风雨侵蚀过，但仍然平整。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浮想联翩，这条通往外界的河道，会不会是某位仙人一剑劈出来的？

船行两个月，于春光明媚的午后，船队进入了鉴湖。

鉴湖不静，有波光粼粼，有鱼儿跳跃，碧波万顷的远处还有渔夫摇撸打渔。

自船头一个猛子闯过千仞崖壁，正在船舱里打坐的陈邻立刻睁开了眼睛。抬眼从窗里望去，就看到了眼前景象。

当然，令陈邻突然睁开眼睛的，乃是这里的灵气，比之船行郧水，浓郁了数倍！

就连小花这只小凶兽，平日里只能呆在陈邻身边，靠陈邻吐纳而来的微弱灵气苦苦修炼。于这一刻，也欢喜地吱吱乱叫。

“公子，到鉴湖了，我们今晚就可以在鉴湖集休息。”乌老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已经到了鉴湖，而且确认了这里的灵气远超天坑，陈邻便是再想好生修炼，也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以他如今激荡的心情，也很难沉下心来潜心入定，遂打开舱门，看着乌老大一张满是皱纹的黑脸，露出开心的笑容。

走上甲板看着碧水蓝天，湖水清澈深邃，有色彩艳丽的鱼儿在游来游去。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有飞鸟偶尔划过天际，留下的倩影令小花都兴奋异常。

远处群山错落起伏，以陈邻的目力看去，便是再远，也可以看出这些山峰雄峻挺拔，远不是天坑群山柔和平缓。

小花在船帮上跑来跑去，刚才陈邻没有趁着机会抓紧打坐，他还老大的不高兴。如今看着湖中斑澜的鱼儿，小花黑宝石般的眼中满是羡慕。他浑身上下只有黄底黑纹，外加肚皮上洁白的毛发，与这些鱼儿相比，顿时像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土气。

“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乌老大问道：“小老儿要在这里停留五个月，待秋风吹起，风帆鼓动之时回郧阳。如果那时公子忙完了事情，还可以继续乘船一起回去。不然公子就要在这里呆一年了，因为小老儿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再来鉴湖集。”

乌老大很淳朴，还在担心着陈邻想回家找不到船呢。郧阳隘口被郧阳城主府把持，天坑有铁矿，甚至最大的樟木铁矿就在郧阳境内。但天坑铁矿质地寻常，只有从鉴湖集这里买来的铁锭，才能打制出精良的兵器。

天坑其他两城，因此都很垂涎郧阳隘口，至于这道隘口于民生有多少补益，历州与鄂城是很不在意的。

从郧阳启航一路顺流而下，需要两个月才能到达鉴湖，等回去的时候是逆水，行船需三个多月才能到郧阳。再在这里停留五个月……也难怪整个郧阳，只有乌老大这一支船队外出，一年只能来回一趟，收益的大头还被郧阳城主府抽走，换了任何人都会觉着不划算。

“乌老大不用等我，这次出来，若不混个人样我是不会回去的。”陈邻至今也没有告诉乌老大，他是要穿过远处群山，往更远处而去。

有水鸟自船前飞过，后面船队里的水手们传出欢呼声。陈邻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鉴湖集，对乌老大道：“我想试着去集镇更远处看看，如果可能，我还要在这里安家。”

陈邻说谎的本事，连唐可邻这个修士都能骗过，乌老大又何能例外。而且他亲眼看到，陈邻刚才离郧阳的时候，那是连背影都带着孤独与凄苦。而如今呢，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本就明亮的眼睛此时更显灵动，似乎在这里久居是其深思熟虑一般。

摇摇头，乌老大离开船头，去指挥后面的船队跟上，独留下陈邻看着眼前景色发呆。

待船靠岸后，陈邻辞别船老大，漫步在这古色古香的集镇大街上。

鉴湖集又称鉴湖镇，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大的集市。这里土地肥沃，但人口不多，稍作打听才知道，这里和归隐山庄一样，都是不愿受官府盘剥从他处逃来的。久而久之，逃出者的后代在这里繁衍生息，才有了如今鉴湖集的规模。这里的人经常进山采矿采药，山中野兽凶猛，常有人进了山就出不来了。

再加上这里没有官府，虽然少了历州百姓在且重时代的凄苦，同时却因为没有强大的人物整合力量，组织人们进山狩猎，而令山中野兽不时闯出来肆虐。

陈邻稍作打听，心中升起了荒唐的感觉。鉴湖集的祖上畏官府才来此地安家，其后代竟希望这里有官府。天坑百姓对官府存有戒备，寻常走在大街上，看到甲胄之士或身着官服者，那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里的百姓，反而期盼着有官府来管理，最低保证他们每个晚上能睡个好觉。

鉴湖集非常小，只有两条各长一里的街道交叉成十字街道。街道两边最多的是食肆和杂货铺，陈邻走进里面各看了看，食物以面食为主，而杂货铺与历州无异，都是些针头线脑地日常用品。

但陈邻没敢小觑了这个集市，因为别说历州，便是商贸繁盛的郧阳，也没有集市。生活在农村里的人，如果又不幸地离城太远，其生活所需从针线到菜刀铁锅，全都靠着走街串巷地货郎解决。如果货郎忘了哪个村，或者懒病发作要停歇几日，那么有急需的人家，就只能苦熬着。

鉴湖集最大的客栈就叫鉴湖客栈，陈邻被小二带进狭窄潮湿的客房，闻着里面散发着的霉气，脸色有些不虞，

“公子见谅，我们这个小地方很少有客住店，这鉴湖客栈开了有百多年了，至今还没收回当初的成本呢。”小二的介绍，令陈邻又有些郁闷，但想想自己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吩咐其送上最好的茶过来，然后挥手令其退下。

有点失望。陈邻脚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走向窗口向外望去，看着街道上人们有些陈旧的衣着，要说不失望也太骗自己了。

鉴湖集最大的好处，也就灵气比天坑充沛这一条。按说只这一条就足够了，但没来之前，陈邻不可避免地对修仙者的世界，有过很多设想。

修仙者的世界阳光澄澈，修士的世界繁花似锦，修士的世界光鲜亮丽……可这修士的世界，除了灵气之外，比起历州都差远了，更何况以精致文雅著称的郧阳。

“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陈邻轻声对小花叹道：“难怪天坑地界的人们，明知道走出郧阳隘口就是崭新的世界，却没几个人会迈出这一步。这里面除了勇气之外，还包括于他们而言，这外面真不如天坑。”

但是很快，陈邻就收起了对鉴湖客栈的轻视。因为这里的饭菜可真香，而且小二送来的茶水，比起郧阳金秋还要令人迷醉。小花甚至都忙不过来，吃一口饭菜，又喝一口茶，任意一样都可以令人齿颊留香。

吃饱喝足，小花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暗自神伤，陈邻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浓浓地天地灵气汹涌而来，令陈邻浑身全部毛孔都在欢呼雀跃。这里的灵气，太惊人了！

浓浓地天地灵气自经脉流进丹田，经丹田转化为法力之后，又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自凝气三层之后，陈邻就有了内视之能。也因此，他更清楚了灵气和法力，于全身运行的轨迹。

人的经脉可分为任脉和督脉，在陈邻的仔细观察下，他发现天地灵气自任脉流进丹田，化为法力之后经督脉运往全身。如此一个周天之后，又转而自督脉进入丹田，经任脉运往全身。任督二脉，以一个周天吸收灵气运转法力的任务交换一次。

在这任务交换的间隙，吐呐而来的灵气会有瞬间的停顿，在这种停顿中，会有些许灵气外溢。小花等灵兽，凭着本能修炼却很难吐纳到大规模的灵气，但是与人成为伙伴之后，在修士这停顿地瞬间，散逸地灵气会大量地被灵兽捕获。于修士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于灵兽而言却是如饮琼浆。

修士需要灵兽帮助着战斗，而灵兽需要借修士修炼，两者相辅相承，成就了如今修仙界的常态。

其实这种事情，陈邻也亲自经历过。

那日在历州城主府集英殿，唐可邻境界高于陈邻，吐纳所得灵气也比陈邻更庞大。陈邻借着唐可邻散逸出来的灵气，再加上有定身符为助，一举突破到了凝气三层。

与之类似，在修仙界但凡有机会，修士都会希望在境界高的人身边侍候，遇上长辈闭关，更是打破头的却挣一个护法的资格。不为其他，也是为了高阶修士散逸出来的灵气。

（未完待续）